也許就是因為這,容畫的心才會莫名地安寧吧。


    酒氣退了,怒氣也淡了,生活還是要繼續。


    母親有話說得對:這世上誰沒了誰都是一樣活!


    活著,就要為自己!


    容畫那雙燦若星空的眼眸越來越深,深不見底,冷若霜寒。


    隻有足夠冷才能將曾經的情感、衝動、經曆、怨怒,統統冰封。


    而沒了情感,人才足夠理智,容畫冷眼看這一切,她總於明白了:世上的人便沒有不自私的。


    母親為了貪念,趙世騫為了前途,難道趙世卿就無所圖嗎?天下人都為自己活著,她為何要為別人活?不值得,沒人值得……


    她沉思間,趙世卿的眼皮動了,隨即微微張開,一張俊朗絕倫的臉在清冷的光線下威嚴無比,可就在他偏頭看向床裏的那一刹,目光如迷霧散盡後初探的朝陽,瞬間暖了下來。


    床裏的小姑娘正側臥麵對著他,雙目閉闔,唿吸輕得像微風吹拂的羽毛——就在他睜眼的那刻,她又佯裝睡了。


    每日這個時候趙世卿都會起床,十幾年年而無一例外,但今天他竟不想起。他輕輕翻了個身,也麵向著她,兩人相對不過半臂的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她微弱的唿吸。


    原來她唿吸是甜的,比他喝過的任何酒都要醉人;她的眼線是彎的,蜿蜒出一個絕美的弧度,那雙濃密的長睫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連她的唇角都是上揚的,任昨夜哭過、恨過、怨過,依舊微微挑起,映著微顰的眉心,讓人莫名心疼……


    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打量她吧。


    她確實有幾分像柳氏,可柳氏給人的不是這種感覺,這種恨不能把她揉在心裏都不夠疼的感覺。天下怎麽會有這般尤物,純淨得讓人不敢褻瀆,又嬌媚得讓人欲罷不能……


    看著看著,他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不成昨夜她說的是對的,他抱住她那日真的醉了嗎?真的是因為柳氏嗎?


    趙世卿登時僵住,一股涼意攀上脊背!


    他隻知道自己錯了,卻從未想過為何錯。他是懷念柳氏,可這種懷念不至於讓他衝動到想要把人擁在懷裏,即便柳氏果真站在他麵前,他也未必做出此舉。


    可對她,他偏偏就做了。


    醉了,他是真的醉了。人隻有在醉的時候才會徹底沒了理智……


    他實在想不清自己為何如此做,但他知道——


    這太可恥了。


    若真如如此,那他就是毀了她的人,是奪兄弟之妻者!


    為何他偏偏那個時候飲酒,為何她偏偏那個時間出現……


    一腔子的悔恨壓不住了,趙世卿緊閉雙目,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她,翻身便要起。


    可就在肩膀剛離開床的那刻,衣袖忽地一沉,他轉頭望去,一隻蒼白的小手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袖,拉住了他。


    對麵,容畫的眉心皺得愈深,櫻唇緊抿得顏色都淡了。


    趙世卿的心像被猛地一記撞,那種疼惜的感覺再次襲來,他心軟了。


    淪陷也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他伸出手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眉心舒展,濃密的睫毛顫動,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就在她睜眼的一刹,他又看見了那整片的燦爛星空;也就是那刻,他覺得自己的全世界都是她的——


    悔恨,愧疚,在這一刻統統消匿,他腦海裏隻有那一句話:我已經嫁你了……


    猝不及防,趙世卿猛地俯身扣住了她的頭,深深地吻了下去——如同廝殺在戰場,這一吻猛烈得他把畢生都押在了上麵,破釜沉舟,視死如歸。


    容畫被嚇住了,瞪大著眼睛裏滿滿是承受不來的恐懼,她推搡著,卻如何都推不開。隨即恐懼淡了,連星空也蒙上了煙雨,霧蒙蒙的一片,冰涼涼的……


    前院正堂,大夥正等著新人敬茶。婚事倉促,老侯爺守在西南未歸,而大爺早幾年便去了,眼下長輩裏隻剩下大夫人沈氏,二爺趙濯和二夫人梁氏。


    三人坐在堂上,男人心寬,而兩個女人之間,氣氛不禁微妙了些……


    自己準兒媳被截,梁氏心裏必然不痛快。


    中元那日,事情巧得不能再巧,還真當以為她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當時妹妹說找不見女兒的時候,她就覺得蹊蹺。容畫可不是那不穩重四處亂竄的姑娘,何況侯府她又不是沒來過,還能把自己丟了?所以看見外甥女被趙世卿抱在懷裏時,她都懂了。


    這個貪心不足的妹妹啊!她是嫌自己這隻枝不夠高,還想攀更高的!


    因為出身低,梁氏這個妹妹特別愛算計,當初為了巴結自己和母親,竟不惜和生她的姨娘斷絕關係,自私得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悲。


    梁氏對她好,無非因為都是姐妹,且她對自己還算忠心。可誰成想,這個「忠心」的妹妹竟有一日也會算計到自己頭上……


    還有趙世卿,十幾歲的小姑娘不諳世事,他二十幾歲的人了還這般衝動。什麽喝醉了,叫梁氏看,沒準他就是故意的!


    不過這話梁氏可不敢說,一來趙世卿喪妻十幾年而不動心思,在大家眼中他一直都是個潔身自好的君子;二來他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未來的侯爺,她得罪不得……


    二夫人心裏擰巴,大夫人也沒好到哪。


    因為兒子的衝動攪黃了二少爺趙世騫的婚事,沈氏沒少替兒子向二夫人道歉。


    可道歉歸道歉,她心裏也怨。向來謹慎穩重的兒子,突然娶了個小姑娘,這讓外麵人如何傳!何況這小這姑娘不是別人,還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都是梁氏,有事沒事便把妹妹往府裏領,不然哪會鬧出這麽個陰差陽錯。若不是多少了解容畫和趙世騫之間的情分,沈氏還真要以為這小姑娘就是蓄意的!


    也沒準就是陰謀的,想想她那個好逢迎的娘親,整日耳濡目染,還能養出多單純的姑娘來……


    沈氏正想著,眼看這茶都涼了新人還沒到,她遣身邊的金嬤嬤去淵渟院瞧瞧。


    不過半刻鍾金嬤嬤便迴來了,老臉尷尬,遲疑道:「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還未起……」


    這話一落,幾人啞口,震驚互望。


    新人一時貪歡雖不合規矩倒也能理解,可那是趙世卿啊……他克己自律是出了名的,豈有過卯時還未起的時候,便是他和柳氏也沒有過啊!


    還有新婦,哪裏有讓長輩等候的道理。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測,沈氏冷哼了聲,不由得瞟了二夫人一眼。


    梁氏瞧見,麵上好不窘迫。


    就算容畫沒嫁兒子,那她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不懂規矩,丟的自然是自己的臉!可想想也不該啊,容畫這孩子向來乖巧識禮,怎麽會辦出這麽糊塗的事來?今兒可是新婦敬茶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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