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前隻有被人照顧的經驗,從未照顧過別人。故而在育兒方麵,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基本聽“專業人士”說什麽就是什麽,主打一個盲從。


    給付浩然置辦所有生活用品,都是由他一位在外地經營早教中心的表姐提供的。


    付熙又將目光移向了櫃子一旁,塞滿了各種不同樣式的餐飲器具。


    他糾結了片刻,最後握起了專門給小孩喝水的吸管杯。


    浩然會用這種杯子嗎?付熙杞人憂天地想。


    不管了,反正他買得多,都先試試看吧。付熙又財大氣粗,還略帶驕奢浪費地想。


    他仔細研讀了說明書,精準地勺了五勺適配學齡前兒童的四段奶粉,轉頭又看了眼在地毯上嗷嗷待哺的付浩然。


    可愛,但太瘦。


    奶粉五勺夠不夠?是不是應該讓他多吃點?可吃太多也不知道好不好?


    就算想給他補充營養,好像也不能一口氣把人吃成胖子。


    “還是等陳阿姨來了後再問問吧。”付熙嘟囔道,不敢輕舉妄動。


    他口中的陳阿姨是每天定時來他們家做飯、打掃的家政。


    如此一頓折騰過後,付熙總算給家裏新來的小朋友準備好了暫時的“午餐”。


    可是,麵對著“仙人”遞來的杯子,付浩然卻很躊躇。


    他身上沒有銀兩,不知能否平白接受饋贈。


    掌門師父將他帶迴長風劍閣的第一天,就與他說:“君子當存浩然正氣,不偷不盜不受無功之祿。”


    但他著實感覺到餓,甚至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到了極點,思來想去,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心虛地低語:“謝謝仙人。”


    杯上有兩隻耳,通體明黃色,模樣看著如同“雙耳爵”,隻是材質非吉金,也非陶瓷。在長風劍閣,這種樣式的杯子貌似隻有在正式拜師入門,或者舉門祭劍等莊嚴的場合才會用得上。


    付浩然縮了縮鼻子聞了一下,是牛奶。


    金爵配奶,不愧是仙境,行事就是不拘一格。


    在他的認知中,牛奶是稀罕物件,並非寒門子弟能輕易享用,一般都是供給王公貴族,文人雅士品嚐,江南的大戶人家更是會將其做成酥烙,或者奶糕,鮮少粗魯直飲。


    身為江湖俠客倒不介意粗魯,但論“飲”,他們就當與知己好友把酒言歡,才能更好地一抒豪情意。


    然而同為江湖人的付浩然還沒長到能飲酒的年紀,身體就“咻”的一下縮了迴去。


    一直想嚐的烈酒沒能喝過,稀罕牛奶反倒喝過一迴。


    九歲時他跟同門師兄去塞外送鏢,遇見了一位遠嫁的漢人,她倍感思鄉情切,特地倒了一碗給他們。


    隻記得那奶腥味極重,並不怎麽合他的口味。


    好在付浩然不是挑三揀四的性格,“仙人”能賞食,已然是偌大的殊榮。


    他握住杯子,鄭重地吮了一口,眼睛即刻一亮。


    這就是仙境瓊釀嗎,竟如此好喝!


    付熙瞅見付浩然小狗般的眼睛裏寫滿了“喜歡”,抱著自己新得來的“小金爵”愛不釋手,這才舒了一口氣。


    他起身也去給自己接了杯水,重新盤腿坐到小朋友身邊。


    “浩然,生日快樂。”從孤兒院的檔案看,付浩然剛被撿迴時,手上有一枚小木牌,刻錄著他的生日,就在“立夏”這一天。隻是那木牌被工作人員不慎丟失了。


    付熙稍稍躬身,用手中水杯與付浩然的奶瓶碰了一下,“鐺”一聲過後,眼見著付浩然呆呆地抬頭看他,道,“浩然,歡迎來到我們家,順便替缺席的某隻……某人也歡迎一下。”


    與此同時,端坐在公室內的周溫文忽地打了個噴嚏。


    他身旁的秘書見此,立即狗腿地關心道:“最近轉季,天氣反複得厲害,周總可要注意好身體啊。”


    周溫文聞言放下手中的筆,目光移向一旁的手機,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半帶猶豫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陳阿姨,最近轉季,天氣反複得厲害,你看著給熙哥做點溫養的湯水甜品,讓他多注意點身體。”


    “嗯,還是煲湯吧,小孩也能喝的,我記得熙哥說他身體不太好,可以順道補補。”


    “順路的話,幫我買塊小蛋糕迴去,今天是那小孩的生日,說是你買的就好。”


    “我待會還有個重要的合作要談,實在保證不了迴去的時間,就不用給我留飯了。”


    不知道電話對麵的人說了什麽,周溫文笑了笑:“人都沒迴去,就沒必要提了,熙哥聽了隻會更生氣,萬一氣得吃不下飯可就遭了。”


    “嗯,好,辛苦你。”


    在旁被直接剽竊了狗腿語句的秘書:……


    周溫文還想繼續交代什麽,便有負責接待的員工輕敲了下辦公室的門框,小聲道:“周總,紀總到會議室了。”


    第3章 本一心問道


    周溫文這幾日手頭上最要緊的工作之一,就是爭取到他的慕光科技與太環集團在新能源項目上的合作。


    項目的主要聯絡人是對方新鮮走馬上任的亞太區總經理,紀丹揚。


    周溫文原本與紀丹揚約定的洽談時間是在下周。但就在不久前,她臨時聯係到周溫文的秘書,說如果可以,希望能把會議挪到今天。


    而正好,周溫文把今天的行程都給排開了,本來是想著能好好陪付熙本來去孤兒院接付浩然的。


    紀丹揚看了眼腕上的表,將資料合上,微笑著朝周溫文伸手:“希望日後合作愉快,可惜晚上我還有飛機,要等下次迴來才能請周總您吃飯了。”


    “客氣。”周溫文起身迴握,“不過紀總怎麽突然走得這麽急?”


    “我那倒黴兒子發高燒了,還挺嚴重的。”


    紀丹揚歎了一口氣:“本來是想先交給保姆照顧,等兩邊的事安頓好了,我再一道把他接迴國的,現在……就是都提前了。”


    紀丹揚一直未婚,卻有一個孩子。據業內小道消息稱,是紀大小姐沉迷事業,沒時間覓得真愛的結果。


    她不願被婚姻束縛,但前幾年親近的奶奶年邁病重,為了寬慰這位一直念叨著想抱曾孫的老人家,她就去找了個華裔模特,弄出了個非婚生子帶迴家去。


    不過聽說那孩子是個不怎麽機靈的病秧子。


    不知該不該說一聲巧,他家新來的那位也發燒了。


    這麽想著,周溫文鬼使神差地開口:“說起來,我……兒子,好像年紀跟您家的差不多,等紀總迴國,有機會可以認識一下。”


    紀丹揚聞言眉頭一皺,眼中閃過的一絲怪異還未來得及收斂,就聽周溫文繼續道:“是不久前我家先生在孤兒院收養的。”


    周溫文擁有同性伴侶這事,跟紀丹揚非婚生子那事一樣,雖談不上人盡皆知,但他們從來沒想要著力瞞過。


    “這樣……”紀丹揚神色稍霽,重新掛起了笑容,“我聽說付總是位慈善家,常將自己的作品捐去義賣,想必是做慈善時碰著的吧。”


    “是。”提起付熙,周溫文冷峻的神色稍微軟化,“我家先生是個很好心又很優秀的人,所以我總擔心會追趕不上他。”


    “周總過謙了,”紀丹揚言語中不帶諂媚,“您才不到三十,這麽年輕就能著手創辦公司,還得到這樣的成績,是很多人難以比及的。“


    周溫文簡單地迴了句“謬讚”,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這其實並非自謙。


    不過短短七年,付熙就已經厭倦他了,可見他表現得有多差勁。


    周溫文迴到家中已是十一點。


    不出意料,屋內像往常一樣隻留了盞暖燈。


    他輕手輕腳地進門,剛走過展櫃,就見暖燈之下,付熙正愜意地半躺在太妃椅上,捧著個水墨屏專注地看電子書。肚子上搭了張淡黃的空調被,但隻搭了一個角,餘下的大部份,被另一隻小崽子給占據,並鼓成布丁狀。


    付浩然睡得安穩,應該是被翻過麵,露在上方的臉蛋被壓得紅彤彤的,如同淋上了糖漿。


    周溫文睨了那布丁一眼,而後目光就一點不漏地投迴到付熙身上。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熙哥還不睡嗎?這個點你平時都已經睡下了。”


    “那是因為平時無聊。”


    付熙聞到周溫文身上傳出的酒味,心中頓時升起一道鬱氣,隻落下了這麽一句,便木著臉繼續看文章。


    周溫文向來不擅長應對付熙的冷淡,窒息感蔓延上他的心肺,讓他不得不抬手鬆了鬆領口,別開視線。


    而“布丁”被他們說話的聲音驚醒,彈了彈。


    付浩然探出一個雞窩般亂糟糟的腦袋,無意識間搓了搓眼眶,好不容易視線聚焦起來,迎麵就撞上了那位來去如風的高大男人。


    他全身漆黑一片,渾然皆是冷意,像大幕裏出現的、會吃小孩的大魔頭,還是一口能吞三個那種!


    周溫文也剛好對上了付浩然略帶懼意的視線。


    他霎時想起三個小時前,某個生意上曾有來往的紈絝,以“關於付熙”為由,組局喊他去喝酒時說的話。


    “……一般人領養小孩,都會找年紀小一點的,最好兩歲以下,還沒多少記憶,這樣才好融入家庭。哪會有人這麽好心,專門收養一個先天不足還已經差不多四歲的孤兒,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尤其還是付熙那樣富貴出身的人,家裏可是有‘皇位’要繼承的,誰會樂意把錢都讓個跟自己半點不沾親的人繼承?”


    “而且,我可是親眼看見付熙前不久自己一個人迴了趟良鎮……我們討論過,覺得他肯定是偷偷在外麵找了女人生小孩,然後騙你說是孤兒院撿的,再用這個來跟家裏和好。”


    “手續?手續也不一定是真的啊,找幾個人假扮調研一下,或者以捐贈的名頭暗地裏操作一下,多大點事,有什麽是辦不到的?”


    “要我說,保險起見,還是查一下好。您現在也發家了,有的是錢,不用再扒拉著他了,找點別人來快活多好……”


    付浩然剛驚醒,腦袋很快又因困意而像小雞啄米似的往下點了點。


    周溫文瞅了他半晌,總算硬是從他與付熙兩張五官輪廓風格南轅北轍的臉上,摳出了唯一的相似點來,那就是:他們都長得非常精致。


    摳完,周溫文自己都覺得自己神經病。


    他下意識點亮手機屏幕,想將那幾個紈絝給一舉拉黑。


    然後發現,方才不等他們說完那些話,他就已經順道把人給拉黑了。不僅聯係方式,還有他們的眼眶,一人兩拳工整得很,就是料理店內摔壞的杯盞費了點時間。


    周溫文別開視線,邊解著身上的西裝鈕扣,邊迴了房間,入目就看見,原本黑白灰簡潔風的屋室內,多出了張掛滿兒童益智玩具的增補小床。


    這場景,猶如他還是個小混賬時,往家中珍藏數十年的瓷畫上貼皮卡丘貼紙,讓皮卡丘站在巍峨山崖上遠望波濤,把“峻嶺激流圖”變成“皮卡丘唿嘯圖”般滑稽。


    他立在原地,鈕扣都忘記繼續解了。


    沒過多久,付熙就拎著犯困的付浩然走了進來,並十分自然地將這小孩安置到那張小床上。


    “他跟我們一個屋睡?”周溫文眉頭一抽,全身上下寫滿了抗拒。


    付熙不解地反問:“不然呢?萬一他在隔壁出了情況,不會自己吱聲求救,那可怎麽辦?一個房間才好照看啊。”


    周溫文身上的酒氣再度搶占屋內的空氣,心中怒氣被莫名引燃,他語氣又冷了幾分,“你要是不樂意,那我跟浩然去客房睡。”


    “你要跟我分開睡?”周溫文眼眶即刻有些泛紅,聲調高出了一個八度。


    他與付熙這段時間雖然越發生疏,但是怎麽都不至於到這個地步。還是說,付熙真的打算不要他了?


    “也不是第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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