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赦這一休養,讓我頓覺痛失左膀右臂,行事諸多不便。」董承右並未端起茶喝,舉止明顯高高在上,不屑喝這類粗茶,然口吻倒很熱絡。


    不就是個小廝?用左膀右臂形容……會不會言重了?尹娃心想。


    董承右再道:「傷勢如何?需不需要我派兩名大夫過來,詳細會診?無赦的右手忒重要,萬不可落下後,否則豈不可惜了無赦的好身手。」


    好身手?


    這三字,八竿子與無赦打不著關係,引來尹娃挑眉,淡瞟無赦,他倒是不敢瞧她,心虛得忒古怪。


    「大夫會診應該不需要,但還得多休養數日,最好別頻繁扯動傷口,無赦的小廝工作,恐要再安排旁人頂替。」一家之主尹娃,擁有絕對決定權力,傷未養全,定不許他複職,誰來說都沒用。


    加上無赦工作受傷,她不是很想讓他迴去,不過此事兩人未商討,暫且不提。


    若董承右主動提及另尋小廝,革了無赦,那正合她意,還能替無赥多討些遣散費。


    董承右聞言,頗為不解道


    「小廝?無赦哪裏是小廝,他是最出色的護衛,一夫當關,萬夫莫敵,誰也無法在他手中,傷我分毫。」


    尹娃的挑眉換成了蹙眉。


    董承右說的是誰?


    護衛?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她家無赦?


    董承右仍舊滔滔不絕,闡述無赦英勇事蹟,當時所見所聞太過驚豔,不由咬文嚼字起來


    「月華迤邐,他白袖翩翩,恍若旋舞一支卻能輕擒千百飛箭,撣拂間,羽箭反向敵人擲迴,箭無虛發,一瞬情勢逆轉。」


    尹娃聽著,心裏疑惑加大,偏又見無赦那副惶惶貌,可想而知,董承右之言,非全然虛構。


    「我都還不知道,我夫君這般威武神勇呢邊跳舞、邊接箭演雜耍嗎?她這番話,是瞪著無赦說的,眼神中雷電唿嘯,道道皆能撃斃人。這家夥,居然瞞著她!


    她怎就沒見過他在她麵前露露身手?還總當他溫文怯弱,怕他被人欺負了!「無赦一日沒隨行,我一日寢食難安,才想來瞅瞅無傷勢,若不算嚴重,望他盡早複職,右手那一點傷,應該影響不大,無礙他的身手,無赦就算隻剩左手能用,亦能輕取數百人吧,哈哈……


    董承右迂迴了一大圈,終於說出來意。


    探病是假,催人工作是真。


    尹娃聽了當然不開心。


    什麽叫隻剩左手能用,亦能輕取數百人?好似無赦的死活不重要,保護他董二公子才是唯一要務!


    「很、嚴、重!他前兩夜高燒不退,滿嘴囈語,我倆才匆匆成親,權當衝喜,他今天方勉強能坐起身,你瞧,他神情仍蔫蔫的,忒沒精神,還猛咳」尹娃胡說八道起來,怎麽誇張怎麽說,天花亂墜也不過爾爾。


    言畢,一室靜默,直到她跺他一腳,無赦才反應過來,立馬成串劇咳,似要咳五髒六腑,相當配合。


    人家話說到這分上了,恁是董承右臉皮粗厚,也不好催促,隻能留下幾句「早日康複,身體重要,不用心急」,才不算情願地離開。


    尹娃手拿人蔘一株,朝掌心啪啪揮動,一腳踩在長板凳,頗有課堂上甩教鞭、恫嚇學徒的惡夫子模樣。


    「你自己招?還是要我動手逼你招?」她真拿人蔘當教鞭,在他鼻尖晃兩下,充當逼供刑具。


    招什麽?


    當然是將他一身好本領的緣由、始末、師承何人、哪門哪派、職業全招個一乾二淨!


    她不想再由旁人口中,聽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說吧,哪怕你是什麽玉麵武皇鬼羅刹、暗夜血滴子、三步斷腸君,或是知晚那世界的啥傭兵遊撃手——我都能冷靜麵對,獨獨不能接受你欺瞞我!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坦白從寬,若日後,我再由別人嘴裏聽到那些我不認識的你,我便不可能原諒你。」


    ……什麽都能說嗎?」他語帶探問,眼神有些微妙。


    她堅定頷首:「最好什麽都說清楚。」


    無赦靜了一會兒,略為打理思緒,想著由哪處開始說起才好。


    既然尹娃這般乾脆,他索性也開門見山,直接道


    「你口中的玉麵武皇鬼羅刹、暗夜血滴子、三步斷腸君……我全都不識得,我不是人,按你們的說法,我屬於神隻,但又不是賜福賜喜的神隻,更偏向於……般戮之神。」


    他說完這幾句,便停下,察看她的反應。


    瞧不懂她麵上表情,代表何意,她沒驚慌大叫,沒奪門而出,就連小山似的眉峰,亦不過微挑。


    代表她聽完……不怕?


    果然人類聽見「神」,不若聽見鬼怪之流的抗拒,無略略安心,膽大了些,再接續說下去:


    「我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已數不出那是段多長的日子,天命是為屠魔斬妖,為殺而生,偏又因我的由來乃逆天悖理,並不容於世,所以最後……遭仙儕所棄,囚禁幽林,抹去我存在過的一切證據。」


    話甫畢,人蔘朝他揮舞過來,小小一株藥材,能是多大兇器?根本不痛不癢,他也沒閃躲。


    「我是讓你說沒錯,但沒讓你胡說八道!」她一手叉腰,一手持續人蔘攻擊,蔘須被打斷好幾條,勤儉成性的她,一條沒放過,撿起來好泡茶。他乖乖幫她撿起兩小段,遞交給她,她嗖地拿走,哼,裝乖討好也沒用,繼續數落


    「沒阻止你,你越扯越過分!書讀多了,會編故事了?你有見過哪個神被我這樣打?要編,起碼先從武林高手開始,再不然扯個皇子王爺也勉強能圓謊,一開口神來神去,你變出一桌子金塊我就信!


    「這我不會……」他諸多本領中,全是如何用最少的時間、招式,將眼前敵人滅個亁淨,變金塊,太刁難他了。


    「還神咧!」她啐他。


    「神分很多種……」他屬於,呃……對食衣住行、大小瑣事無能的那種。「不然我變些別的」


    很認真想了想,一時之間,除斬妖除魔外,真想不到他能變什


    「我可以把頭發變長。」他好不容易擠出這一項。


    「巧了,我也可以耶。」她哼哼。留個半年,誰頭發不會長?


    他又默了默,微微沉思,再揚眸,動手取下發間寒冰釘,一頭長發散了開來,鋪滿雪色白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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