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辭當時隻顧念著江予初的安危,下手也沒個輕重的,莫學恩醒來已是送嫁的路上了。


    也有傳言說是大內怕她又鬧出什麽幺蛾子,有意讓她昏沉著上了轎。


    落葵眾人受了重罰不便陪嫁,所以她醒來時,周邊全是陌生臉。


    莫學恩急急地問了落葵幾人的去向,所幸沒有性命之憂。


    她鬆下心弦,開始迴想昨兒發生的事。


    是常日最敬重的皇叔敲暈她,那應該也是皇叔著人送她迴宮。


    莫學恩禁不住又惱了。


    這都是什麽叔!


    自己好心去提醒他,他倒好,一心就惦記著那個兩麵三刀的女人!


    這一時,莫學恩又忽而想起沈格桑來。


    還說要趁自己離開前讓她如願呢。


    皇叔也是。


    常日看著挺機靈的,不承想竟這麽不明是非!


    一心深情,竟白白便宜了那個女人!


    莫學恩生了好一陣子的悶氣。


    緩了緩情緒又問沈格桑可曾來送了親。


    丫鬟支支吾吾了好久,見主子有些動了怒才顫顫地說:“沈四姑娘沒了。”


    莫學恩追問。


    丫鬟道:“沈四姑娘不慎被歹人捉了去,被衣衫不整地扔在鬧市,沈候去看時,已經沒氣兒了。”


    莫學恩驚呆了:“什麽叫‘被歹人捉了去’,什麽叫‘衣冠不整地扔’?”


    丫鬟見實在瞞不過去就說了實話。


    無非就是沈四姑娘是如何的一身吻痕、抓印。


    衣裳、發髻是被撕得如何破爛。


    下身淌了多少血跡斑斑。


    那丫鬟還沒說完,莫學恩隻覺唿吸驟停,眼前一黑險些又暈了過去。


    ——光是聽著隻言片語,便覺著是多麽慘絕人寰,多麽令人發指。


    那當事者受罪之時,又是何其可怖?


    沈格桑素來生活艱難,如今好容易得了皇祖母的高看一眼,見了些好勢頭,竟又遭了這等塌天大禍。


    莫學恩大抵理了理思緒。


    夜裏的煙都雖說不算極其太平,但也不至於亂到這個地步罷?


    昨兒沈格桑可是隻身去了江予初那頭。


    莫不是,不慎撞了正懷,反被江予初和那“奸夫”滅口?


    思及至此,莫學恩又氣又怕。


    當即就喊著要迴煙都替她申冤。


    送親使者哪裏會依她,隻說沈四姑娘是意外身亡,又訓斥了方才迴話的丫鬟。


    氣得莫學恩隻能恨聲連罵“殺人犯”。


    ……


    話說璟王府。


    還不曾見亮,江予初就輕輕起身,利落地著了男裝。


    出門前望見莫辭安定的睡容,一心決意的她又忽而泛了些酸楚。


    她以為他昨夜會纏著她說許多話,甚至還有些怕他忽而反悔不準她去。


    沒承想,等郎中走了以後,他卻是出奇的安靜。


    默默為她備了衣物,備了幹糧。


    而後去外頭向值守的護衛交待了些什麽。


    迴來時又默默往她包袱裏塞了些創傷藥。


    直到夜靜入眠。


    全程連一句“諸事小心”之類的話都不曾說過。


    她以為他今晨又會抱著她哭唧唧,會送她出城追出百裏。


    她還想著,倘若他真這般,定要好生教訓他一頓。


    到頭來。


    竟是自己多想了。


    她知道他是在裝睡。


    隻是沒想到他竟也有待自己這麽決意,這麽分毫不動的時候。


    從前總覺得他煩。


    原來不煩的時候竟還空落落起來。


    江予初望著他背影浮了個淺笑,轉身撈起包袱甩上肩。


    也罷。


    兩麵相對也不過是傷離痛意。


    這樣。


    也好。


    房門一闔。


    他眼梢索索溢出兩行晶亮酸楚,噠噠落在枕上。


    咬肌微動,內裏是他握得幾近嵌進肉裏的隱忍。


    月色清淺,府院後門輕闔,星月閣房門隨之打開。


    一襲意氣風發的人馬馳騁,不見身後望眼欲穿的深意。


    王知牧徐徐走來,從後門逐漸收了眼光,轉而望向空落落立在房門前的莫辭:“殿下怎麽不去送送?”


    莫辭愣了一下。


    怕泄露阿堯的身份,反被李宣拿捏,他從未向王知牧提過隻字片語。


    不是不信他。


    是不信李宣。


    有關她,多一人知曉,就多一份危險。


    哪知王知牧隻輕輕笑了聲。


    “近兩日王妃總是穿男裝早出晚歸的,殿下卻不像從前那樣守著,隻一味地準備肉幹、藥物。


    方才我見她拎著包袱上了馬。王妃,…不會是去將軍那裏了罷?”王知牧試探道。


    莫辭堪堪沉下眼光,不過那麽半刻功夫,就已將方才所見的柔情蜜意換成了凜凜寒光。


    “其實殿下不必如此,於我,於夏芒,隻要你好便好。”


    王知牧在他身前兩步站定,挺正搖杆直凝他:“譬如,如今的殿下再沒想過後路,隻想放下煙都和王妃去陽城。”


    莫辭定定凝著他。


    這人和夏芒不一樣。


    他素來歹心重,又下手狠。


    好在忠心。


    所以,這些年他比照顧自己起居的夏芒還要用得趁手些。


    但也就是因為他歹心重。


    又不止一次的說過想要把江予初推向險境,不得不防。


    王知牧道:“我知道,王妃因我傷過幾次,如今殿下不肯信我。


    但殿下可曾想過,倘若我真想對王妃做些什麽,單是殿下再無心爭儲之事,就足以叫舅爺對她下手。”


    “舅爺有思想,那是因為有仇恨。而我們,隻有主子。”王知牧笑道。


    莫辭想了想。


    這倒是了。


    以王知牧的心思,又怎麽可能猜不出來自己的那些想法,但聽著李宣找自己盤問的語氣,倒不像是王知牧說的。


    在棲楓渡發生的一切,李宣好像也毫不知情。


    思及至此,莫辭也終是斂去陰戾之色,跟著笑了聲:“你和夏芒是我最得力的人,不信你們,還能信誰。”


    王知牧輕輕應了聲是。


    莫辭往江予初去的那個方向大致看了一眼,“前頭大殺四方,咱們也該清清後路了。”


    王知牧道:“沈四姑娘那頭已處理幹淨,斷然不會查到咱們頭上。”


    莫辭低低嗯了聲,隨手闔了房門往書房那頭走:“沈家那頭呢。”


    “沈家就更簡單了,左不過是兄弟鬩牆,嫡庶之爭。”


    王知牧跟在他後頭半步笑了笑。


    “不過為免萬一,連同上迴查出來的沈家爪牙,也一並都打點好了。”


    莫辭道:“她迴來之前都要處置幹淨。”


    “盡快辦吧。”莫辭還想說些什麽,深深看了王知牧一眼,又隻是斂著衣袍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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