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許久,他終是指尖顫顫替她拉迴了落下肩頭的衣物,掌中薄繭輕然劃過她明玉鎖骨,不帶半分猶豫戲弄。


    “對不起。”


    莫辭翻開身將她緊攬懷中,下頜趁上她的頭、大掌輕輕撫著她耳畔予出幾分暖意,聲聲低啞無力:


    “對不起…”


    “對不起…”


    江予初輕附在他胸膛靜靜沉下眼簾,於這一瞬,她竟有些貪戀他懷中的淺淺荼蕪香氣。


    安定,還有幾分溫暖。


    晃漾燭火灼下兩滴融臘,滴上案台凝成兩片落花兒。


    懷中人兒心速漸定,莫辭神息也漸明晰。


    莫辭緩緩鬆手凝她懶沉雙眸許久,最終將萬千思緒溶於唇間輕聲觸上她眉心。


    江予初眼睫微顫,一手輕覆在他胸膛聽著他漸定的心速,終是不再閃躲分毫。


    莫辭輕手替她捋去鬢邊幾絲亂發後輕搓了搓她耳垂,“歇罷。”


    懷中人輕輕點頭,莫辭撐著半身抱著她下了軟榻。


    江予初極配合地靠在他胸膛,細摹著他分明的輪廓,及那逐漸控下的情欲。


    隻一臉平靜將自己輕手安置上榻,而後坐在榻邊替自己褪去外衣、掖緊褥角,全程無半分戲弄留滯。


    莫辭大掌輕覆上她耳畔,聲兒輕輕、眸光真懇:“睡吧,我不碰你。”


    我不碰你。


    已記不清他將這話說過多少次,隻記得他從未食言。


    外頭說他思慕江予初、為其情癡多年,她不知。


    外頭說他迎娶她之時立下許多驚天重誓,她也不知。


    她隻知這些日他予來的皆是盡數體貼柔情,每分入微關切都如簇簇寒冬暖陽捂著她的心,卻從無半句慷慨虛言。


    如,吳子有雲: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


    這一刻,她願信他。


    “阿辭。”


    江予初眼睫顫顫拉上他的指尖,內裏似現出幾分難見的灼熱。


    莫辭心口一顫:“你叫我什麽?”


    盡數不甘疼意得她這聲後冉冉融去,化成一抹無色凝煙。


    江予初眉心微顫正要怔怔避開之時,他已翻手將她抓緊,眉目淺笑,聲聲軟綿:“我在。”


    他抓著她的手緩緩覆上自己心口,那是夾帶了幾分欣喜的跳動,“我一直在。”


    燭火微漾暖了那人眉眼,目光灼灼相迎不再逃避。


    兩人淺笑相凝良久,逐漸定下兩方浮沉神息。


    她從他掌中輕輕抽離,指尖輕然描過他眉梢觸上那處烏痕,是不同於常日敷衍的寥寥清寒:“疼嗎?”


    莫辭眉目含笑:“不疼。”


    “方才啊…我是故意逗你的,就想讓你疼疼我。”


    他兩眼不舍榻上那人,於他心裏,萬千星輝都不如她眸中的一抹笑意。


    “幼稚鬼。”江予初眉心一鬆輕揪了揪他耳垂。


    莫辭笑了笑,“我對旁人不這樣。”


    而後眸光微爍真懇相望,字字鄭重:“此言為真。”


    此言為真。


    本該是一句暖心情話,卻莫名勾起了她心底幾分防備。


    ——那麽,哪些是為假?


    我知道你待我好,可這份好究竟是予了誰?


    江家權柄。


    江予初。


    還是,不屬這副軀殼的我。


    江予初唇角眼梢笑意凝頓了一瞬,也是在那一瞬,她麵上再現清寒疏遠,緩緩收了手。


    連同那幾分本就薄得可憐的灼熱一齊藏進褥中。


    莫辭眼見她欣喜眸光轉而僵凝,最終沉定直至覆上一層疏離寒霜。


    他定定凝視著她,遲疑了許久終是忍不住抬手觸上她眉心再現的微蹙,卻從未想過那竟是予自己的防備清寒。


    隻當這仍是予赤淩萬千將民的虧欠與複仇執念。


    是啊。


    何止你恨他。


    如今陸長庚已抓了李宣,甚至狂得直接張口威脅向我討要你。


    再不鏟除,待他查出李宣真實身份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陸長庚的罪證你可收好了?”莫辭小心探出。


    江予初冷冷相望。


    ——鋪墊這許久到底是算計一場,可憐自己險些就要信了你所謂的情深。


    她不曾道出半句戳破言語,隻靜靜點頭,靜候著他下一步向自己討要那物的嘴臉。


    “明日我就安排人呈上去可好?”莫辭聲兒清幽字句試探,生恐她是不舍輕易予奪陸長庚的生死。


    “好。”她冷笑半聲迴得很幹脆,眸中寒露之氣更甚。


    莫辭定下浮沉心神,靜靜撫過她遠山眉,眸含期待寵溺:“清了陸長庚,我們,幹幹淨淨的開始,可好?”


    “…你不用急著迴答,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沒有關係,咱們日子還長,我可以等。煙都乃至大煜的盛況天涯,你喜歡的隻當山水風景,我都不攔你。”


    莫辭的指尖緩緩劃過她眉梢眼尾,處處深情、語聲漸顫,“隻是啊,你在前頭賞景之時,也該迴頭看看我。”


    江予初心頭滾出陣陣翻湧。


    ——這字句動聽得分毫不亞於當年的陸長庚。


    若非看在所謂權柄算計,你可還願這般?


    “別說了,我給你拿就是。”


    江予初實在不願再聽這些鬼話,半身陰寒冷冷撥開他的手就要起身。


    “咚咚。”


    外間傳來兩起敲門聲。


    江予初凝定之時,莫辭眉目一沉,順手拉下帷幔遮去榻上隻著了薄衣的那人。


    “殿下、王妃萬安,敢問…殿下歇下了嗎?”是王知牧的聲音。


    莫辭單手覆上她的指尖示意她安心,江予初指尖一顫有些嫌惡地躲了躲。


    他不曾留意,隻對外頭那人沉聲問出:“何事!”


    “緊要之事。”


    王知牧常日通傳隻說公務,如今毫無避諱地說了“緊要之事”怕是不簡單。


    莫辭心一沉,顧不上方才所要之物便轉身扶著她輕聲躺下,替她蓋好褥子之後故作淡色交待了聲:“你先歇著,我得空再來看你。”


    江予初依舊是冷眼相看,隻當他盡數皆是做戲。


    莫辭起身替她拉好帷幔又替她滅去燈盞才出了房門。


    門外的王知牧是一臉沉凝,像是出了何種驚天大事,兩人交匯了個眼神示意書房再議。


    莫辭眉心一蹙推門入書房之時問了聲,“怎麽了?”


    王知牧默自跟在他後頭點了兩盞燈火,“雲蹤私自帶人去了陸府。”


    “什麽——”


    莫辭心神猛地一震。


    他知定是出了大事,但著實沒想到竟是出了這等荒唐事。


    “荒謬!”


    “陸長庚是什麽人,武將出身!真當他是吃素的嗎!”


    莫辭聲聲威懾中氣十足,是幾度壓抑不住的極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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