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寒氣漸濃……


    在篝火邊,吃完了最後一條烤魚,公孫敖站起來,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麵部的肌肉,擠出一絲笑容:“別想太多,走吧。”


    “大哥,去哪裏?”


    “迴榮雲堂啊。”公孫敖奇怪的看著他。


    “好的,”華歌跟著走了好長一段夜路,心裏仍在糾結,不禁問:“他們是什麽人?”


    “嗯,”公孫敖想了想,還是直言相告:“此人,便是尹士文,還有一位貴人。”


    “貴人,甚麽貴人?”


    “宮內來的,別問了。”


    華歌沒有問了,而心裏不得不犯著嘀咕,就是那位蘇公公?


    會不會就是當年的黃門侍郎蘇文?這可是當朝天子的姑母竇太主身邊紅人啊,在琴劍山莊,紫虛上人商誌講敘的故事,曆曆在目:


    烈焰修羅爪尹士文,是巴蜀唐門邪派高手,是聖毒手唐信的弟子,而且還謀害衛青,劫殺鹹陽三虎土氏兄弟和江淮雙俠朱威朱猛,公孫敖和韓說相救不成,最終,是鷹俠龍劍郭解出手廢了尹士文的武功,如今陰魂不散!


    好像,尹士文和蘇公公對寧成不滿,怪他幹擾計劃,破壞了大事,還說寧成看上了鍾離家的……也就是紫柔,真是危在旦夕啊!


    雖然有韓說父子守護著,而能否抵抗寧成那夥人?


    公孫敖不想提這些事情,笑了笑:“江湖上的事嘛,不談也罷。”看著華歌心思重重,不免叮囑一句:“三弟,以後,鍾離家之事,少管為好。”


    “嗯,”華歌點點頭,繼續走著,突然想換個話題:“這個尹士文是……”


    “他呀?”公孫敖呲之以鼻:“尹齊的堂兄。”


    最近幾天,華歌守在榮雲堂暗自修煉,卻靜不下心來,潛意識不受控製,天馬行空的飛向那個奇異的方向,有時侯,提筆寫字,執筷吃飯,擺放下來時,也會是指向了那個方向……難道大腦中有磁場?


    韓征不愧為將門虎子,十九歲的孩子,卻擁有與年齡不相匹配的沉勇,他不同於魏相丙吉的武士風度,他是強健勇威的青年將軍,甚至還會給人有勇無謀的錯覺。


    “三叔,別想太多。”韓征善解人意。


    “不必,有些事,”華歌想了想,又說:“吉人自有天相。”


    “毒豹寧成,真有那麽厲害?”


    “聽說而已,那又如何?”


    “我,想去會一會。”


    “不,此事要問問你父親,”華歌最怕這一點,刻意叮囑:“切勿輕舉妄動啊。”以前,他也曾委婉的征求意見,公孫敖就直言不諱,韓征這孩子,有點鋒芒太露了。


    韓征微笑點頭而去,中午沒有迴來吃飯。


    在王掌櫃的客棧裏,鐵指王賀麵帶微笑,客客氣氣的請客入座,吆喝店家上菜,他目光中滿含殺氣,不相信這位韓家公子膽敢赤手空拳前來赴會,率領的隨從也沒有高手,居然是那個玉樹臨風的小家夥,多次死裏逃生的人。


    當然,印象最深的還是,手無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兒。


    的確,華歌不放心,緊隨守護韓征,舍命陪君子,伴你單刀赴會。


    可以肯定,王賀的隨從官兵是殺手偽裝的,一個個腰懸佩刀,星羅棋布在整個前堂庭院,他們人靠窗,背靠牆,臉背光,麵朝門,一看就是搏殺行家,占據觀察要點,控製客棧大堂的有利方位,無論是進口出口一律封死,王掌櫃他們全部被趕出去了。


    王賀起身,手持明晃晃的銅製酒壺為韓征斟酒:“韓公子,請。”掌中壺嘴角稍斜著,酒水如注而滴下,隻聽水聲清晰滴落在韓征的酒杯內,聲音異樣!


    小小酒杯,怎麽也斟不滿,水流到了桌麵上一大片。


    華歌看時,發覺韓征端起的酒杯居然在漏水,莫非,是水滴打穿的,水滴杯穿,居然洞穿了酒杯的底板?


    不錯,酒杯底穿,活生生的滴穿,這是瓷器,堅硬易碎的瓷器,承受巨力衝擊亦未破裂,而是鑽開一個齊刷刷地小孔!


    運氣禦力,酒力如鋼刺,酒滴杯穿!


    鐵指王賀果然名不虛傳,內功深厚!


    韓征似乎有點坐不住了,他伸手欲去搶酒杯,但是感覺到王賀的酒壺嘴兒,酒水滴灑到桌麵時,四濺的水珠,居然帶有無形的殺氣!


    韓征本能的伸手相拒,頓時酒珠飛濺的浪勢,莫名其妙被壓製住,王賀的酒壺嘴,依然酒水如注,卻殺氣全無,頹然變為普通水滴,軟塌塌地滴在酒杯裏麵。


    頓時,王賀身後的幾位彪形官兵麵麵相覷。


    韓征臉上也很疑惑,似乎不明白,隻是隨便一伸手,哪來的這種魔力?


    “冷血真氣?請問,韓公子,師承何方高人?”王賀脫口而出,見對方冷傲不答,便又強自鎮定,麵不該色問:“莫非,呃,當年的潁川七星金劍,呃,薛大俠,韓公子與薛大俠有何淵源?”


    “這……與你何幹?”韓征茫然搖頭,仿佛完全沒有聽清楚。


    “你……”王賀受氣,當即橫眉寒目,卻沒有發怒,語氣變得平靜:“韓公子,素有涵養,佩服,佩服。”


    鐵指王賀的殺氣消失了,顯然已處下風,素來目中無人,從無敗跡,本來以為隨便收拾這富家紈絝子弟,殺雞焉用宰牛刀,卻意外碰到了不軟不硬的釘子。


    而且,韓征的茫然,顯然隻是一種敷衍。


    王賀如臨大敵,隻能隱忍不怒,他不明白,區區十八九歲的毛孩子,焉能有如此功力?江湖上秘傳的神功,冷血真氣,據說唯有當年的潁川薛況一人修煉成功,配合獨門絕技潁川七星金劍,堪稱所向無敵,當然,這隻是江湖上的傳說而已,是真是假,無從考證。


    如今,神功重出江湖,而且出自豪門公子哥之手,輕飄飄地,隨心所欲的使出來了,他是怎麽學會的?小小年紀,居然這麽善於偽裝!


    高手過招,輸贏無論。


    令人難堪的是被漠視,或者是輕視,甚至是藐視。


    而在王賀的隨從看來,這是對我家主人的藐視,其中有人已經滿臉殺氣,手按刀柄,隻聽一聲令下,即鋼刀出鞘,把公子哥二人剁成肉泥!


    “罷了罷了,”王賀不知是在告誡隨從,還是在招唿客人:“請!”


    迴家後,華歌強拉著韓征去吃飯,韓說剛剛訓斥了兒子幾句,就被公孫敖勸阻了。


    華歌也溫語勸慰,順口溜出了金玉良言:“二哥,飯前不訓子,睡前不訓妻。


    韓說搖搖頭:“晚了。”


    “怎麽了?”華歌不以為然。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韓說可真有點擔心了。


    “父親,”韓征低著頭,還是嘣出那一句:“毒豹寧成,真有那麽厲害?”


    “嗯,不相信?”韓說奇怪的盯著兒子,總覺得,小時候抽得太少了,一點也不冤枉。


    “可是,當初,父親一人大戰上官桀和暴勝之二將,寧成嚇得不敢出手哦?”韓征在一旁大口咀嚼肉菜,嚼得津津有味的,嘴巴還是停不下來。


    “誰說是嚇的?”韓說又開始訓斥:“那是廷尉府,尹大人在此,豈敢撒野,他有幾顆腦袋?”


    公孫敖的毛臉上,眉頭緊皺,眼神卻很犀利:“其實,還有一人。”


    韓征一聽,油光光的嘴巴,總算是停下來,疑惑不解的問:“還有一人?是誰?”


    “尹士文。”公孫敖說這話時,還特意看了看華歌。


    “哦,就是那個烈焰修羅爪麽?”韓征想起了傳說中鼎鼎大名的第九大豪俠,西川巴蜀唐門第一高手唐信。


    “嗯,也就是,巴蜀唐門聖毒手唐信的弟子。”


    韓征的腦袋,頓時搖得像撥浪鼓:“他,他不是武功全廢了麽?”


    韓說見狀,又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廢了,不可以再練麽?”


    在一處隱謐莊園,大批魁梧強壯的人肅穆而立。


    慘敗而歸,王賀耷拉著腦袋,準備來承受懲罰。


    閑庭信步,寧成麵無表情,無視眼前一幫殘兵敗將,凝眸沉吟片刻,手指停留在空中,點了點田春秋:“洞房,布置好了麽?”


    暴勝之和田氏兄弟並排而立,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聽錯了。


    “聾了麽?”寧成的喉音震撼在場的所有人,耳膜在隱隱生痛!


    “寧大人,卑職,卑職前來請罪了,甘願受罰。”王賀麵色死灰。


    “好的,洞房布置好了麽?”寧成還是像沒有聽到一樣。


    “甚麽?”


    “聾了!想死麽,速速布置洞房!”寧成不耐煩了。


    “諾,卑職領命。”王賀如逢大赦,釋然愧然退出。


    “鍾離小兒何在?”寧成的目光停留在田春秋臉上。


    田春秋連忙迎上:“啟稟義父,鍾離明等人被一網打盡,已是翁中之鱉。”


    寧成淡然一笑:“是麽?”


    “正是,全在手掌心,就連他的記名弟子也未漏網。”


    “哦,就是,那個白癡?何須如此大動幹戈?”


    “義父,還是小心為上,確保無虞。”


    “你辛苦了,下去吧。”


    寒冬的午夜,殘月冷冷,靜靜清輝灑滿了寂寥原野。


    潮濕的寒風,淡霧縷縷,遠處的黝黑林影,偶爾傳來輕波湧岸,生硬略帶寒意的節奏,在空洞的靜夜,傳聲悠遠綿長……


    華歌孤立蒼穹下黑暗的原野,胸口翻滾起了一陣陣楚潮,眼前彌漫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憂鬱愁雲……


    真的不希望,這麽多人牽扯進來,有必要把公孫大哥和韓家父子也牽扯進來嗎?


    可惜,韓征還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啊,這種事情,和他有關係嗎?


    不行,得想個辦法,立即阻止。


    然而,渭河邊的黑樹林裏,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人影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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