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上官桀,並不是讓華歌最吃驚的。


    最令人驚悚,還有瘟神中的瘟神,正是毒豹寧成,傳說中的寒獄第一酷吏!


    臉不紅心跳,血壓卻在陡然升高,還好,精神沒有崩潰。因為,他發現室內還有一人,而且也是老熟人,他就是老醫翁的長子田春秋,田家藥鋪的大夥計春兒,俗稱“田大少”,這是江齊委任的尊稱。


    冷靜再冷靜,淡定再淡定!


    上帝保佑我,我是無辜的!


    華歌在祈禱,此時,在狼窩虎口裏,除了祈禱,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雖然很恐懼,卻暫時沒有出現生命危險的征兆。因為此時,無論是毒豹寧成,還是瘟神上官桀都在尋思,他們已陷入沉思,毫無殺人的意思,這讓華歌緊張得不堪承受的神經係統,稍微緩和了些許……轉念一想,我緊張什麽?我在害怕什麽?


    寧成是官府中人,上官桀是遊擊將軍,身為朝廷命官,不是黑社會的冷血殺手,豈能玩弄江湖那套黑店謀殺,月黑風高,殺人越貨的勾當?


    既然不可能殺我,那我在害怕什麽?


    再說,害怕有用嗎?


    他們追查他們的流星寶劍,他們緝拿他們的叛逆黨羽,我隻是梅花山的記名弟子,根本就是沒有記入族譜的末流徒弟,可稱為現代社會的“臨時工”,我算哪一根蔥啊?


    我一不作賊,二不心虛,三不作奸犯科,四不搶流星寶劍。


    既無奪寶稱霸的野心,也不擋他們的官運財路,彼此無冤無仇,他們為什麽殺我?


    想到這裏,華歌的心情很快平靜了,他對自己在壓力之下,尤其在精神的高壓之下,能夠迅速地適應,還能準確又正確的判斷和反應,他對自己的這種心理承受能力非常滿意,這也是大學時代能輕易通過現代測謊儀器的原因。


    記得當年,體育老師說非常欣賞他這一點,認為這具有特工的潛質。


    也不知道,這是誇獎還是諷刺。


    此時心理,由忐忑不安變成坦蕩如砥,隨遇而安,或許還會有一線生機呢?這不,已經中毒頻臨垂死,奄奄一息,淪為植物人的胡石老哥蘇醒了,居然起死迴生,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之處,還有田氏兄弟,田春秋和田千秋這哥倆兒,他們怎麽在這裏,怎麽跟寧成和上官桀在一起?


    華歌疑慮的眼神,在撞上了田家二位少爺冰冷麵孔時,悄然轉移視錢,他並不想因為好奇心而惹上麻煩。黃花曾經警告過他,少惹春兒秋兒這哥倆兒。


    室內的空氣,沒有在沉默中冰凍,相反可能在沉默中發酵。


    陰黯的氛圍,被酒精的香醇渲染,產生濃鬱的幽齋悠哉感。


    更為陰暗的角落裏,一位盤膝而坐的老頭子瘦得像隻猿猴,他的眼神凝視時,卻囂張得像獵豹,很難把他與傳說中的兇神惡魔相提並論,偷看一眼,華歌就認出這就是大漢寒獄第一酷吏,毒豹寧成。


    老家夥默默飲酒,信手把玩一柄古色古香的寶劍,這是一柄豪華的寶劍,寒鋒冷光,黃銅劍首與劍鍔上的蟠螭紋蛟龍浮雕造型,閃耀著黃金般的光澤……華歌覺得非常眼熟,可算過目不忘!


    已是第三次看見這柄寶劍了,也許是同一柄,也許不是。


    沉默對飲,上官桀酒意正酣,示意田氏兄弟滾出去的手式,顯得很不耐煩,等房門嘎然關閉以後,他清清嗓子,正色而問:“寧大人,有何高見?”


    寧成故作沒有聽見,繼續醉裏挑燈看劍。


    問而不答,視若無睹,形同忽視,豈能不是一種尷尬?


    上官桀的目光似被烈酒燒紅了,轉向一直傻站著的胡石,總覺得這人高馬大的廢物有點礙眼,沉聲低吼:“大膽!爾等鼠輩,豈敢糊弄本將軍?”


    “啟稟將軍,小人句句屬實。”胡石噤若寒蟬,慌忙恭恭謹謹的迴答。


    “還敢狡辯?”


    “將軍息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你……”上官桀瞪圓眼睛,正欲發火,卻被寧成斜視的眼色製止,他不甘心地抬手抓起案上銅爵,咕咚咕咚猛灌幾口酒,突然“噗嗤”一聲,嘴內酒注如箭噴出,濺灑到了胡石的胸襟上麵,他瞥一眼狼狽不堪的傻大個兒,搖搖頭,鄙夷的冷笑一聲:“嘖嘖,誰說將門出虎子?我看是將門犬子,真乃滿門鼠輩!”


    “嗯?言辭欠佳!”寧成抗聲道。


    “哦,何以見得?”


    “此言不妥,不妥,將門豈有犬子?”


    “然也,牛頭不對馬嘴,是虎門犬子。”


    銅鑄的酒爵,摩挲得恍若金光閃閃,幾杯芳香洋溢的美酒下肚,寧成幹瘦的臉頰活像猴子屁股,終於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凝視著爵內酒漿,語音淡然:“虎門犬子?”他似乎刻意拉長語調:“哎……豈能稱為滿門鼠輩?將軍此言,恐怕連李老將軍也罵了。”


    “那老匹夫,該罵!”上官桀尖酸刻薄的話語,似在胡石臉上刻畫出了痛苦的痕跡……


    “此言差矣,飛將軍李廣大名鼎鼎,真乃如雷貫耳。”


    “可惜,飛將軍兵敗,居然被胡兒俘虜,靠裝死才逃迴來,論罪當斬,辛虧仰仗天恩赦免,以錢贖罪,哼哼,這也算是英雄好漢?”


    “將軍此言差矣,能屈能伸是英雄嘛。”


    “如此莽夫也算英雄?隻能算是狗熊!”


    “上官將軍……”胡石突然昂首朝天,閉上雙眼,泣不成聲的語音夾雜著沉吼:“小人愚鈍,願受將軍責罰,是殺是刮,悉聽尊便!還請不要汙蔑我先祖。”


    華歌見狀愕然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師兄如此滿臉的淚痕!


    上官桀的話,照樣尖酸刻薄:“汙蔑?去問你先祖,如何?”


    “……”胡石語塞,頹然頓足,厚實的木質地板,當即“咯吱”一聲,凹陷出一個小坑!


    “哼哼,匹夫之勇!”上官桀呷入一口酒,鄙夷的砸砸嘴,那一幅橫眉怒目的將軍麵孔,扭頭迴望寧成時,瞬間變成一張笑嘻嘻的臉蛋:“寧大人,您瞧瞧,難怪李廣不能封侯,這能怨誰?”


    華歌知道下一句可能是:衛青不敗有天幸,李廣難封緣數奇。他實在不忍自己崇拜的戰神受此褻瀆,不禁脫口而出:“但使龍城飛將在……”下一句話,卻被幾道射來的血紅色目光,硬生生逼迴肚子裏去了!


    “咦……”寧成怪眼一翻,目光折射出一股寒意,震懾得華歌有點心虛胸悶!


    “哼,鼠輩而已,何足道哉?”上官桀殷勤舉杯:“寧大人,請。”


    “我……”華歌退無可退,隻好硬著頭皮:“草民參見二位大人。”


    “善哉,善哉,”寧成陰陽怪氣:“參見貴人去吧。”


    “將軍……”胡石聞言,猛然睜大眼睛,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滾下去!”


    “將軍,請高抬貴手……”話未說完,門開了,走進兩人,雖然他們身穿店小二的衣服,卻顯然是彪形壯漢,胡石身不由已,在被挾持而出時,趁與華歌擦肩而過的間隙,低下頭惡狠狠的嘟嚅:“叫你走得遠遠的,偏偏不聽!”


    “我……”華歌笨口結舌。


    “哎呀,”寧成突然放下酒爵,滿臉堆笑:“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當然當然。”上官桀隨聲附和。


    “貴客光臨寒舍,豈能不盛情款待?”寧成不容分說,迴頭招唿:“來人!”


    “諾!”暴喝一聲,門口走進兩個更彪悍的店鋪夥計。


    “收拾一間上好客房,請貴客歇息。”


    “諾!”兩人領命,笑臉麵對華歌,恭然相邀:“貴客請。”


    “暫且歇息,明日為你接風洗塵。”寧成彬彬有禮的語音未落,華歌已被兩人叉出去了,帶入一條漆黑的走廊。


    就像被蒙上眼睛的毛驢,走走轉轉,轉轉走走,還下了幾道樓梯,最後隨著鐵門咣當作響,鐵鏈嘩啦啦敲打鐵欄杆,他已被送進一個黑洞洞的房間。


    沒有陽光,也沒有燈光,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這是幹什麽呀?


    我,還能幹什麽嗎?


    這裏是人家的地盤,客隨主便,入鄉隨俗,他不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還是那句老話,隨遇而安唄,還能咋的?


    就在這裏,難言的黑暗與孤寂,在滿腹狐疑之中,華歌度過了好幾個時辰,感覺就像熬過了一個世紀。


    為了不至於瘋掉,華歌幹脆靜下心,思考思考適才胡石與寧成上官桀的一番話。


    這段對白,當然不是電視連續劇的台詞,卻字字猶如雙炸王炸一般,令人震撼。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嗎?


    與君一杯酒,笑談百世功吧?


    兩種意境內,不見猖狂人啊!


    青梅煮酒麽?笑談天下英雄?上官桀和寧成不是曹操與劉備,酒後膽敢如此嘲笑李廣,二人陰陽怪氣的,一唱一和,嘲諷李家後繼無人,說什麽“虎門犬子”還有“滿門鼠輩”?而這與胡石何幹?為什麽他的表情如此痛苦?


    是不是,胡石與李家有淵源?或者,是不是,他身為鐵匠,曾經為李廣將軍打造過兵器?這亦未可知,華歌敢肯定,很有這種可能。


    帶著沉重的疑問,華歌不知不覺已入夢鄉……


    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動靜,準確的說,是非常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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