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以後,給他加活了,除了劈柴禾和拉風箱,還要磨刀。


    師父扔過來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不用說了,動手磨吧。


    華歌在木盆上麵架穩架好磨石,準備磨斧頭,他搬塊木頭過來,剛坐的瞬間,木頭被強力撞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爬起來時,隻見師父怒目而視!


    他明白,要站著磨斧頭。


    這把斧頭表麵是一層厚厚的深褐色鐵鏽,已經看不清刃口,還有幾處缺口,不知是用了多少年的老古董,還有磨的必要嗎?


    鐵砧旁邊,火星四飛濺,師父和胡石雙雙揮舞鐵錘,“叮鐺叮鐺”打得正起勁!


    那就……磨吧。


    磨斧霍霍,鏽水漣漣,磨石上一道道烏青的濃液,混合著黃褐色的鏽汙流淌下來,滴進盆裏,水滴叮咚!


    翻過來掉過去,來來迴迴磨礪……華歌埋頭苦磨,磨得臂膀酸疼,背脊起濕汗,也半聲不啃。終於,斧麵上的鐵鏽磨掉了,可是坑坑窪窪的,斧刃缺口更是難磨。


    從天黑磨到午夜,還沒有磨好。


    其實,磨斧頭比拉風箱難多了。


    一直磨到天亮,斧頭還是沒有磨好,刃口還是沒有變薄,銀灰色斧刃上殘缺累累、上麵細細的坑坑窪窪和劃痕更為明顯。


    華歌心裏不服氣,區區一把破斧頭也搞不定?這不是我自己的風格。


    他卷起袖子,甩開膀子磨得更歡了,就算早飯沒有吃,也毫不在乎。


    雙臂酸脹發麻,稍歇一會兒,繼續!


    手指被汙水泡得發白……繼續!


    直至掌心磨出了血泡……繼續!


    從天亮一直磨到天黑,磨亮了斧頭兩麵,磨平了斧刃的缺口,精心研磨出了清晰的斧刃,試了試,有一點鋒利了!


    燈光下,他翻看斧頭,雪亮的刃口,寒光閃閃,執斧在手,感覺自己就是……他聽到了熟悉的鼾聲,師父已經爛醒如泥。


    午飯後,師父把他叫到跟前,麵無表情的拿起斧頭,砍向一根碗口粗的木頭,砍不進去,再用力砍幾下,看那斧頭已經卷刃。


    “咣當”一聲,師父扔斧在地:“你過來。”


    華歌撿起斧頭,垂頭喪氣跟著走進裏屋,師父在爐前坐下,拿起葫蘆,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老酒,咂咂嘴,手撫著毛茸茸的嘴巴,問道:“你可知,何為包鋼法?”


    “我……不知。”


    “何為夾鋼法?”


    “……”


    師父灌了口酒,手撫著蒼白縱橫的胡須,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其實,刀劍也好,斧叉也罷,並非鐵板一塊,”老頭子拿過斧頭,指指點點:“看看,刀斧的刃口。”


    這是華歌到這裏以來,第一次聽師父講這麽多話。


    “刀口之鐵,以剛為貴,剛則鋒利。”師父揮斧斬向鐵釘,應聲而斷!


    “刀背之鐵,以韌為貴,韌則不斷。”師父揮斧斬向鐵棍,火星閃過,斧刃已缺,廢了。


    師父目光閃爍:“你們可知何故?”


    華歌發現,不知何時,黑愣大個子師兄已悄然站在後麵,肅然靜聽。


    “所謂鋒利,刃口必須堅硬,然則,鐵愈硬則脆。”老頭子手指斧刃崩口處,開始娓娓道來,他不開口則罷,一開口,話匣子打開以後,簡直就是滔滔不絕。


    原來,這小小的銅匠鋪子裏,居然有這麽多學問。


    而且,這三尺鐵片之間,居然還隱藏這麽多奧秘。


    不就是刀嗎?想要弄一把刀,太容易了。


    在華歌看來,去超市裏隨便買一把就行,用壞了就再買一把嘛,隻要舍得花錢,還可以網購到真正的寶刀寶劍,就象當初那柄漢款流星寶劍。


    對一個忠實的剁手黨而言,心情好時,坐在心愛的電腦前,喝一杯濃鬱可口的咖啡,玉手搖搖,十指運風,翩躚起舞的指頭,宛如彈鋼琴一般,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數日之後,一款包裝精美的寶劍,就躺在快遞小哥的懷抱裏送上門來。


    而古人,卻是如此長年累月,辛辛苦苦,千錘百煉,一錘一錘敲打出。


    當然了,現在也是一樣,某些著名的現代鑄劍師,也在努力摸索,研究傳承古法鑄劍,也就是現在自己所學的一課。


    原來,刀劍裏麵有這麽多學問,並不是一整塊鋼板打磨而成,刀劍外表的鋼鐵和內部鋼鐵的成分不是一樣的,要求硬度和韌性不一樣。


    鋼鐵之硬度越大,脆性也越大,容易崩口。


    鋼鐵之韌性越大,彈性就越大,不易折斷。


    因為實戰的需要,刀劍都是打造成狹長薄片,這需要超強的彈性和韌性,戰時兵戈爭鋒,鋼鐵磕碰會損傷刃口,巨力撞擊之下,甚至可能斷裂作廢。


    鋼鐵硬度和韌性,兩種特性要溶合起來,亦即傳說中的剛柔相濟,這才是鑄劍之道。


    提取鐵之韌與鋼之強。


    排除鐵之軟與鋼之脆。


    溫暖的爐火,照亮老頭子胡須縱橫的臉,華歌靜靜聆聽,發覺老頭子的身影,如此魁偉!原來,師父並沒有把他當透明人。


    讓他拉風箱,是為了讓他學會觀察火侯。


    讓他磨斧頭,是讓他了解鐵器內部結構。


    現在的華歌,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以前看的武俠小說,裏麵進行各種精彩描述,什麽絕世高人,什麽鑄劍大師采用何種神奇的熔液,在火爐中熔煉成劍魂,傾注入模槽裏,煉成絕世神劍!


    這才是忽悠呢,可能作者根本不懂鑄劍,以為鑄劍是以高溫熔煉的液態金屬,注入劍模中成形,冷卻後磨礪成寶劍。


    這絕不是鋼鐵劍的煉鑄之法,隻能是青銅器時代的鑄劍法。


    而且,據師父所說,青銅刀斧,尤其是青銅劍,絕不是一次性鑄成,因為鋒刃的硬度,刀劍通體的韌性和彈性,絕非一次性澆築高溫金屬熔液所能奏效,縱然再神奇的熔液,縱然是傳說中的鐵英和鋼魂,也不是這樣的用法。


    要先鑄成柔性劍體,然後反複加熱熔煉,以不同的溫度和不同的金屬含量,形成鋒刃的硬度,刀劍的價值在於硬度和強度,韌性和彈性。


    隨便一把菜刀斧頭都可以磨礪得很鋒利,越是鋒利,刃口越單薄,如果鋼材質量不行則不能持久,因為劈砍剁削硬物時,鋒刃受損,天長日久,刀刃終究會被磨平磨朽,卷刃或崩口而作廢。


    所以,刀鋒劍鋒沒有超強的硬度和強度,不可能磨得鋒利無比,經久耐用。


    而且,刀身劍體沒有超強的韌性和彈性,斬剁劈砍鐵石時,可能會被震斷。


    以後,華歌幹活更歡了!


    無論是劈柴禾、鏟鬆炭,拉風箱、磨刀斧、都是幹得熱火朝天,下一步,他還想跟師父學習熔爐煉鐵,掄錘打鐵,淬火迴火,磨劍裝劍,雕花製鞘這一整套鑄劍工藝。


    在這裏,華歌還學會了磨劍,不同的刀劍斧鏟,要用不同的磨法。


    同一把刀,不同的部位,刀刃刀麵刀脊的磨法也不同,用力的大小,雙手掌控的高低,磨刃的角度都要注意,要不然,不但磨不好刀,反傷刀刃!


    鐵父和胡石打完鐵以後,就會去喝酒,他們臭味相投,最愛喝酒,嗜酒如命。


    華歌初來就知道,別看這個銅匠鋪子裏破破爛爛的,師父每天喝的酒,那可是整個鐵心鎮地區最好的酒。


    鐵心鎮雖然隻是區區古鎮,但是街巷縱橫,居民眾多,熱鬧起來堪比州府縣衙,也曾見過花轎車杖,錦衣駿馬的隊伍,禮樂齊鳴鼓噪喧囂穿街而過。


    這裏水陸二路四通八衡,官道車馬蕭蕭,河運船舶點點。


    商賈聚散,販夫走卒,三流九教乃至江湖人士也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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