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便是七月時,說什麽無緣官途便不做官幾分傲骨……


    攝政王後來看探子傳迴的密信,隻是曬然一笑,什麽傲骨,不就是躲懶,想跟他夫郎親近懶得做官。


    這人不堪大用,倒也無礙。


    而今密探繼續匯報之後幾個月的事,什麽認了幹親,小孩子辦了宴等——


    “等等,岑氏麥種?”攝政王看了過去。


    密探便知,王爺好奇這個,當即將信先遞過去,口說:“今年十月十三日,桃花鄉岑越種的春小麥收成時日到,全鄉前往,鄉長連著九村村長見證下,兩畝地收成一共七百三十斤……”


    攝政王:“兩畝地?”


    跟長文帝不知人間疾苦不同,攝政王對百姓地裏收成、田稅,老百姓吃喝用度,雞蛋幾錢都是知曉的。此時一聽密探說的數字,便挑了下眉,先是不信。


    怕是謊報。


    兩畝田怎麽可能七百三十斤,麥子是北方的,一畝田報上的田稅如何,他清楚,風調雨順下收成也就二百二三。


    “王爺,千真萬確,聽鄉長言,前年時,岑越還種出過一畝地四百斤的收成。如今桃花鄉鄉民聽岑越指揮,忙著做改良麥種。”


    “四百多斤這事,屬下不知,不知是否謊報。”


    密探倒是有一說一,三百多斤的糧產他當時在的。


    攝政王聽完,眉頭是緊皺帶著不信又有幾分相信,“齊少扉岑越旁的事先不用管,隻要他們不胡言亂語即可,你專心去看麥種的事情,確認後速速迴報。”


    密探當即應上,便離去。


    屋裏靜謐,攝政王喉頭腥甜,知道是有血,但硬生生的忍了癢意,並未咳出來。


    “若是成真……”


    那便是給他登基路上,又順了順。


    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自是有幾分本事的,沒什麽比他登基,有人獻上改良麥種,天下百姓能吃飽,過豐盛日子,這樣的證據更有力了。


    他們華氏一族,才是民心所向。


    長文二十四年,這個年,盛都百姓惶惶,城中皇城內更是透著幾分肅穆冷冽,第五一族毒害攝政王,各府大門緊閉,今年的冬日竟零星飄起了雪花,烏雲積壓,天昏昏暗暗的。


    “要變天了……”有人望著天,喃喃自語。


    曾經擁正統一派,早早心灰意冷沒了誌氣,眾人皆知,不過是時日的問題。聖上昏庸無能無德,竟是天閹沒有子嗣,太後第五一族心思歹毒……


    “年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探花書童命案,誰能想來,能掀起這般大的風浪,改朝換代啊。”


    “大盛……大盛要沒了。”


    “不知季府中的季太傅,現下又是何種心情。”


    季廣恩早在年中時,便察覺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想法,他原以為不過是小小的案子,聖上偏他信他,那探花郎齊少扉迴了鄉下,此事便就這樣結案了。


    誰成想……


    “等攝政王登基,聖上退位,就是清算我的時候,是生是死——”季廣恩說到‘生’是目光懼意,慘然笑聲,“我不死,何以平天下讀書人怨憤。”


    “老夫一身的名聲,毀盡。”


    懸掛在脖頸上的刀,遲遲不落,但季府人皆知遲早會掉落,這才是最恐懼的,季府人心惶惶,底下下人也心不在焉,唯恐被牽累,是能走的皆走了,不能走的賣身到季府,那便夜裏恨得咬牙切齒,而後嗚嗚哭泣,像是有鬼一般。


    楊府更甚,楊淙不過是個五品的侍郎,今年年中後,便是被同僚排擠,後尚書更是奪了他職務,說他抱恙該迴府養病了。


    那時候楊淙氣憤,他何時生病的?


    上峰卻不怕他,冷冷淡淡說:“楊侍郎心浮氣躁,本官也是為你好,你若是不服,大可以給你那嶽父告狀,讓季太傅在聖上麵前參我一本,好奪了本官尚書位置。”


    那時候盛都誅季廣恩愈演愈烈,即便是季廣恩都有些冷若寒蟬,躲在府中不出門,怕引火燒上身,怎麽可能再為了這個女婿奔波麵聖呢。


    楊淙被奪了公職,迴府養病。楊夫人是以淚洗麵,見相公借酒澆愁,心裏難受,想著迴府再求求父親,結果便被母親掌摑了。


    “你睜開眼看看,你父親的名聲被誰連累的?楊淙既是殺了人,早該伏法,如今還來求?你是想看全家替楊淙賠命嗎?”


    楊夫人眼淚漣漣,不知為何就成這般境地了。


    相公他也是不小心,失手的……


    楊夫人迴到府中後,臉上巴掌印還在,臉頰漲紅,她還怕相公擔憂,想著躲一躲,結果楊淙迎了上去問如何,楊夫人搖搖頭,楊淙便大笑三聲,壓根沒問夫人臉上的傷。


    之後楊淙在府中借酒消愁,整日流連姨娘妾室院子,有時放縱大哭幾場,嘴裏念叨我恨我恨,我又不是故意的,老天爺為何如此對我雲雲。


    如此縱情買醉幾個月,到了年底時,楊淙已經成了爛醉如泥的醉鬼,還曾動手打過夫人和妾室,最後喃喃:“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錯了,我後悔了,那時候我嫉妒你,誰都捧著你,你那般聰明,為何不是我不是我……”


    “你不死,你告發了我怎麽辦,你死吧去死吧。”


    楊淙已瘋癲狀。


    十二月底,最後一日,長文帝上朝,頒布了罪己詔,列了十大條罪狀,不配為皇帝,退位,求萬民安泰,順應天命。


    朝中百官皆跪拜領旨——竟是無一人阻攔聖上莫要退位。


    聖位空虛,長文帝又無子嗣,朝中紛亂,便有人起意,請攝政王順應天命,登基為皇。文武百官在攝政王府前跪求了三日,攝政王才答應,為天下萬民應的。


    長文二十四年,長文帝退位,翌年元月攝政王華景登基為皇,改國號為大華,年號天豐。天豐元年,聖上登基,大赦天下百姓,免糧稅兩年。


    百姓三唿萬歲,唿聲震天。


    天豐帝仁厚,封前朝皇帝侄子為順王,定居盛都。


    大赦之後,便是肅清前朝舊臣舊賬了,其中第一件便是替探花郎齊少扉查清命案,聖上雷霆之勢,罪證確鑿後,抄家季太傅季廣恩府邸,季廣恩與其女婿楊淙,斬立決。


    其府邸家產抄沒充公——有件可笑的事,長文帝被封成順王,因還未有府邸,便在行宮居住,而新王府府邸,便是抄家之後的季府。


    季府規格小,不是王府的規製和地段,新帝讓改,隻是說加快,早早讓順王住進去。底下人一聽便知聖上意思,糊弄過去,可見聖上對這位順王,並不是很看重。


    而季府原女眷家屬等人,皆返迴原籍,三代不能科舉。


    百姓聽了,便是感歎一句:“新帝真是仁厚。”


    “可不是嘛。”


    楊淙與季廣恩被斬當日,盛都過年都沒那般熱鬧,百姓夾道,著書生袍的尤其多,人犯車馬路過,眾人皆拍手叫好,更甚拿著爛菜葉砸到兩人身上。


    “好!”


    “死的該!”


    “可惜齊兄看不到如此盛景。”


    “可惜了探花郎一身文采,卻因爾等賊人害的迴歸故裏,無心官場了,可惜可惜啊。”


    ……


    改朝換代這事,從盛都哪怕是快馬加鞭,消息到桃花鄉那都是三月初的事了。


    桃花鄉正在種草莓,今年氣候好,去年過年下了好幾場大雪,卻沒到雪災的地步,齊家炕燒的旺盛,去年冬日給長山郡送貨,二苗去不了,寇長峰帶的車隊去的。


    二苗老是不放心,覺得自家男人不成——


    然後就沒然後了。


    寇長峰走時,岑越接了二苗和彎刀到他們家,就住在他那院子上,連著二苗院子的嬌杏嫂子、林嬸子也一並過來了,別的不說,圓月特別高興。


    那會彎刀會說話——咿咿呀呀的。


    岑越是聽不明白,但圓月‘聽得懂’,無障礙和彎刀交流完,彎刀那會會爬了,在炕上爬的特別快,圓月就在後頭追,還護著彎刀不要掉下去,撲棱著胳膊咿咿呀呀比劃。


    先前岑越和齊少扉討論過,圓月三歲以後試著單住,本來還愁‘戒斷’問題,現如今圓月和彎刀睡一個炕間,自然有青絲小菊看著。


    圓月就睡得很好,沒什麽不舍倆爹的。


    岑越:……“我是不是滿臉寫著複雜?”


    “他離三歲也沒兩個月了,不用複雜的越越,你還有我嘛~”


    岑越聽到大崽尾音上揚了。倒不是他舍不得崽,就是有點點不習慣——好吧,看來要戒斷的人是他了。


    薑二苗是很高興來這兒住,本來因為不能去長山郡走貨還有點不習慣失落,現在每天在這兒,也不用他看孩子——看孩子的人多,加上有圓月在,倆個鑽一處玩,彎刀也不粘他了。


    多好啊。


    每日都吃吃喝喝的。


    過年前鄒長青梅香迴府縣。劉媽媽今年沒去舟山府縣,一是劉媽媽年關底的時候有點發寒,二則是去年在盛都,牛師傅也沒迴去過年,岑越便今年提早給大家放了。


    吳掌櫃梅嬸帶著梨頭杏仁迴去了,走的時候稱心還舍不得,抱著杏仁,跟梅嬸說:“梅奶奶,明年還來吧?”


    “來的。”梅嬸笑說。梨頭病快好了,日子有了盼頭,聽三少爺說,明年再治一年就差不離了。


    杏仁可高興了,抱著五小姐,說明年她還來。


    新的一年,老樣子吃吃喝喝的便不說了,因為去年開荒十畝田,種了十畝的改良種,雖然還沒到收成日,但整個桃花鄉都處在一種積極向上,期盼著來年的勁頭上。


    王掌櫃來拜年,發了紅包年禮後,王掌櫃說了吉利話,便要下去了。


    “今年就沒說說鎮上的事嗎?”岑越留下閑聊。


    王掌櫃笑嗬嗬的說:“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沒提。”


    除了去年一家子在盛都,往年王掌櫃都要說說鎮上齊家的笑話,今年卻不提,還要含糊過去,岑越一想便知道,肯定是杜氏覺得他們落魄笑話來的。


    “另一間平安藥堂怎麽樣?”


    王掌櫃此時便說:“我打聽過了,現如今每年盈利不過四五十兩銀子,杜氏也學聰明了,銀子攥在手心裏,再加上先前在杜村買的田,也是勉強過日子,跟以前沒什麽差別。”


    看來杜氏是不會賣藥堂了。


    就像岑越猜的那般,齊少修之前和他娘鬧過幾次,還動手讓人打了杜六,那段日子杜氏是焦頭爛額,加上鋪子換了幾個掌櫃的都不行,是一路往下的下坡路。


    那時候杜氏確實起過賣鋪子打算。


    後來這不是撐了過去。


    桃花鄉齊家果子買賣生意好的時候,杜氏每日聽張婆子說鎮上賣果子一會會就賣完了,一大車,多少多少錢的時候,杜氏那是五髒六腑的抓心撓肺嫉妒恨。


    到了前年,齊少扉上盛都考試,那更是酸溜溜的,每日跟老天爺嘀咕讓齊少扉出事,定要落榜,最好死在外頭雲雲。之後是變著法子打聽,齊少扉考的如何。


    反正杜氏心裏便是:她兒子不成,那齊少扉也不許成。


    後來是杜六跑著腿給他姐姐傳消息,杜氏一聽齊少扉中了探花,兩眼一黑,直念叨完了完了,卻不想杜六緊跟著笑嘻嘻說:“他中了探花也做不了官,就沒當官的命,得罪了皇帝老爺。”


    “怎麽迴事?你咋剛不仔細說!”杜氏立刻從昏厥中驚醒,高興起來。


    杜六把聽來的添油加醋一通的說——


    今年鎮上齊家杜氏和齊少修那也是高高興興,過大年,還炸了幾串鞭炮,鋪子買賣盈利少也不覺得如何,反正娘倆是都高興。


    “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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