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扉在這位大總管眼底看到殺意,麵色平平不動如山,並未說什麽話——正殿到了。


    祥寶又成了骨頭軟無害的總管太監,低眉順眼畢恭畢敬的進了大殿,給聖上請安迴話,“聖上,齊進士到了。”


    正殿內,聖上高坐龍椅寶座,見來人迫不及待,像是玩一般,招招手,“齊少扉你走近些,朕看不清。”


    “是。”齊少扉再走近——現在宮裏太監教禮儀,見了聖上不可太近,不可直視龍顏,自然最重要一點,這些禮儀,在聖上要求時,便聽聖上的。


    齊少扉撩衣袍,下跪見禮。


    聖上並未喊平身,說:“此人模樣還不錯,瞧著不像是心眼小的。”


    考官們一聽略是安心幾分,想來聖上還是明斷是非的。


    “不過太後也說了,不能以貌取人,沒準是藏奸的。”聖上覺得自己很厲害,識人這事,他都學著了。


    “長文多少年來著?”


    祥寶恭敬道:“聖上,長文九年——”


    “你說吧,你替朕問他。”聖上不想記這些東西,反正叔父沒在,便從懷裏掏出了木珠子手串。


    祥寶一見,先是從懷裏掏出砂紙。聖上高興,誇了祥寶,“你現在不錯。”


    “聖上教的好。”祥寶笑了聲,見聖上低頭玩手串,便說了長文九年的事,將季太傅昨日跟聖上說的再問了一遍。


    齊少扉跪在殿中,聽著顛倒黑白,冠冕堂皇的大義要挾,他本是不欲做官,喜歡田間鄉裏,更是舍不得讓越越的麥田心血付之東流,此時聽聞,觀之聖上種種所為,為偏殿中想一展抱負的進士心寒。


    聖上非明君。


    祥寶說完了,季廣恩聽聞,此時是做了和事佬姿態,和藹一笑,勸說齊少扉就此作罷,“善之同我說了,當初的事情,非他故意所為,他為此後悔不已……”


    “季大人可知楊淙在假山洞內說的是什麽嗎?”齊少扉突然問。


    季廣恩愣了下,心裏幾分慌,麵上還是淡定,“自然,他一五一十說了,隻是有幾分羨慕你神童之名,君子坦蕩蕩,嫉妒之心人之常情。”


    齊少扉不提洞內楊淙言論,而是另起了話題,說:“我家書童墨玉是護主,楊淙先推的我,我跌落時,書童墨玉拉著我,後麵有人推了他一把,我們雙雙從高處跌落,他一死,我重傷。”


    “長文九年秋,之後近十年,我癡傻如稚童。”


    “季大人可知?”


    季廣恩自是不知這一環,他看齊少扉卷子文采一流,神色常人,女婿善之也未說過此事,想必是不知,以為隻是高處跌落養傷幾年而後備考,卻不知還有其中緣故。


    “祖父與母親因我病傷,先後離世,抱憾終身,那時我懵懵懂懂如四五歲孩童,身為人子,未能盡最後一程孝心……”


    齊少扉神色哀傷,“季大人可知?”


    “身為人子,我豈能就此與楊淙握手言和,將當年故意為之的事情,蒙混過去,隻為換取功名利祿。”


    “那我便枉為人子。”


    殿中幾位考官聽得皆是心中悲憤,齊少扉寥寥數語,已經能想來當年齊家如何慘痛,現如今緩過來了,卻不敵季太傅強權逼壓,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可惜,可惜了齊少扉一身才華。


    季廣恩聽到此,心裏便知不好,此子太能言善道了,若是再想‘和解’,那便是季家不對——


    “當年事也不能由你說法。”


    齊少扉背脊筆直,跪在殿中,不卑不亢道:“那便請季大人派人捉拿我,與楊淙對簿公堂。”


    “真相與否,可攤開了審一審。”


    季廣恩氣得抖著胡子,此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他是真想如願——


    “可憐啊。”溫如生此時出聲,說:“季大人是想動刑了?恩科榜首進士,年關在即,送進大牢,不是旁的緣故,隻因季大人的好女婿?”


    “季大人可真是高風亮節啊。”


    “可憐齊少扉,他的兒子尚且不足兩歲,可憐喏,今年過年,孩子是看不上他爹了,沒準啊年還沒過完,他爹先枉死在獄中也不得而知。”


    溫如生一番話夾槍帶棒,陰陽怪氣,意有所指。


    季廣恩氣得胸悶,抖著胡子說:“溫如生你這番話什麽意思?老夫難不成會在獄中做什麽手腳害齊少扉不成?”


    “本官可沒這般說,太傅別動怒,隻是想,如今殿中太傅好神氣,各位大人都看著,尚且如此硬逼著人家原諒你家女婿,要是真下獄,沒人瞧著,齊少扉死了,豈不是第一個懷疑太傅頭上?我也是替太傅你著想的。”溫如生好心道。


    季廣恩氣得胸口起起伏伏,卻半個字也辨不出來,確實如這狗賊所說,不能下獄,若是下獄齊少扉死在獄中,攝政王一黨怕是要以此做文章了,若是耽誤了聖上親政便不好了。


    聖上在上頭玩珠子,聽底下來來迴迴鬥嘴,倒是覺得好玩有意思,看熱鬧的一般,等到了這會,還拍了拍手,“你們怎麽不繼續了?太傅你說啊。”


    “臣不知,還請聖上定奪。”季廣恩終於在兩難中,把此事踢迴去了。


    聖上撇了撇嘴嫌無聊,他正聽得熱鬧著呢,便說:“溫如生你說。”


    “臣以為,今日是恩科殿試,那便先殿試定成績,至於齊進士與季大人女婿的恩怨,迴頭他們二人想吵想鬧對簿公堂,由著他們二人了,沒得臣一個外人,莽撞開口說話。”溫如生總要內涵罵一罵季廣恩的。


    這老匹夫又不是你在長文九年害死了人,這會大殿說的跟親眼目睹他家女婿失手一般,說的信誓旦旦,誰信?


    長文帝一聽,拿眼神打溫如生的板子,這人可真是壞朕興趣。


    “朕答應過太傅了,要替他做主撐腰的。齊少扉說了那麽多,既是不同意和好,那就——不給他狀元不讓他當官。”


    其他考官蹙眉跪地,“聖上,齊少扉有狀元之才的。”


    “請聖上三思。”


    長文帝道:“朕已經思了許多遍了,不思了,真是無趣,你們定吧。”反正也沒人管他了,便喊祥寶,“朕餓了,要用膳了。”


    都到了晌午用膳時候了。


    祥寶太監便喊聖上起駕——


    眾人跪地相送,等聖上一走,溫如生起來了,說:“齊少扉你也起吧,既是都在這裏了,也別迴去,托季太傅的晦氣,狀元你是得不了了。”


    “溫如生,你休要滿口胡言。”


    “本官哪裏說錯了?季太傅真是好大的威風,你一個副考官,在本官跟前耍威風來了?”溫如生這會也不怕,聖上都走了,季廣恩背後無人撐腰,還不夾著尾巴做人?


    不過季廣恩越是張狂跳的越高,自是越好。


    溫如生笑眯眯的看向其他考官,這幾位聽‘戲’入了神,皆是將自己比劃代入了齊少扉身份,好啊。


    “聖上既是下了口諭,本官也不能不聽,不過憐惜齊進士遭遇,這般吧——”


    “齊少扉才學品貌皆上乘,定個探花,諸位覺得如何?”


    其他考官皆是拱手道:“全憑溫大人做主。”


    可惜,這位探花郎,做不得官,是大盛開國這麽多年以來第一位沒官階的探花郎,惋


    ……


    之後宣成績,定名次。溫如生草草將後麵的成績提到前頭,狀元榜眼是誰,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殿試中宣了成績,諸位進士皆是怔愣,望著前頭的榜首齊少扉。


    齊少扉麵色如常,領了探花名次。


    之後便放眾人出宮,其他幾位考官都欲言又止,最後勉勵的拍了拍齊少扉的胳膊,卻無話可說——


    若是易地而處,既是做了探花卻斷了官途,還不知要如何灰心喪氣絕望心境,可若是讓齊少扉低頭——換做他們,他們也是不願的。


    祖父去世,母親去世,聽說齊少扉的父親也死了。


    至親皆亡,非季太傅女婿害死,卻因對方而死,如何能不恨呢。對方卻有恃無恐,仗勢欺人,季廣恩一家,太過了。


    太過了。


    這些新晉貢士的車馬自是不能停在皇宮最近位置,遠遠候著,眾人出了皇宮,一時沒著急找自家車馬,而是圍著齊少扉,是好奇卻不知怎麽開口。


    剛才齊少扉進大殿發生了什麽?


    齊少扉麵對諸位關心,或是看熱鬧好奇目光,坦蕩自在一笑,說:“過年時,若有宴,必赴。”


    又有些傷神,自嘲一下說:“同一屆恩科,這次之後,也不知下一次是何時了,怕是此生也見不到了……”


    不等諸位追問,便大步離開。


    留下這些進士更是好奇,為何探花郎這般說?按理得了探花,年後便是進翰林院的事,以後一路官途順當,這可是天子近臣的,比起他們某些,還不知道被派在什麽偏遠地方做官的要強太多。


    “齊兄到底為何……”這般說。


    眾人不解。


    齊少扉上了馬車,隻道:“先迴。”


    牛師傅江護院也不敢多問,忙是駕車先往小院方向去。而齊少扉坐在車中,摘了帽子,揉了揉額角,到底成為了一枚棋子,可若是不做棋子,隻怕下場更慘,更別提給墨玉討迴公道了。


    事已至此,也不算太糟,隻能配合,望早日脫身同越越孩子平安迴鄉裏。


    不然他為何一反常態,過年要多赴宴?


    宮裏軍政處,溫如生說:“王爺,齊少扉心思靈動,猜出來了。”


    “本王不怕他猜出來,就怕是蠢貨,如今此子尚可。”攝政王點了點頭,饒有興致說:“子同,大殿內他沒說全,你找機會問一問,我猜著季廣恩女婿當年說了什麽害怕抖出來的事。”


    不然怎會自曝其短,齊少扉還未告發,楊淙先慌了神。


    “這事楊淙沒跟他的好嶽父說,齊少扉試探一二,不過話裏內容怕是——”溫如生說了半停下來了。


    攝政王笑了,不以為然道:“不是說本王與太後寡嫂二三事,便是說皇帝,除了這些民間傳聞,他再是膽大,罵一罵皇帝,與本王有何幹係。”


    “你自是去聽,迴頭跟本王說道說道,本王也能一笑。”


    攝政王能這般說笑,可溫如生知道,王爺是動了怒的,不過這事是好事——與王爺有利,當即便應聲,下去去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少扉日記66:做什麽官,不如迴鄉裏同越越一起給麥田澆水——越越偷偷用了仙水的,那便不能同越越澆水了,讓越越偷偷來,等越越做累了,他給越越按摩推拿【嘿嘿,計劃通


    第122章 盛都過年中


    小院裏,劉媽媽今日時不時便在門口候著,尤其是到了下午那會,門口時時都候著人,若是車馬經過便出去張望一二,看看時不時自家的馬車。


    到了傍晚天擦黑時,馬車噠噠噠的聲迴來了。


    “三少爺迴來了。”門口車夫一瞧忙喊。


    小菊聽見了便往院子裏跑,給郎君報信。岑越正給圓月喂蛋羹,聽聞後便停下了手,圓月張著圓圓的嘴,見阿爹不動,便拿嘴巴去夠勺子,自己吃。


    岑越發現後:……哈哈。


    是笑著給把那一勺子喂了。


    “你爹爹迴來了,等會吃好不好?”岑越問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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