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的莊子如何布置如何景致,從大門口到仆人引路,這一切都像是走馬觀花一般,終於到了宴會地方——穆府的花園。


    亭台樓閣,假山環繞,往假山上去一路寒菊,另一處假山緩緩流水下來,兩邊矮幾,曲水流觴,作詩吃酒。


    來客皆是舉人,寒暄客氣。


    楊善之早早到了,被眾人團著,同穆舉人說話,齊少扉一到,不知誰說了一聲‘神童來了’,這神童語氣,在齊少扉聽來帶著幾分揶揄,抿著唇有些不喜。


    眾人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齊少扉身上。


    【這位就是齊舉人啊。】穆舉人先開的口,說:【今日一見,跟傳聞中恃才傲物的神童可是不符的。】


    楊善之察覺到穆舉人的善意,便也一笑,說:【我這位少扉弟弟,年歲雖是小,卻有傲骨才華,就是不善言辭,才被不知情的傳了些不好的話。】


    又幾步上前,親親熱熱同齊少扉說:【少扉弟弟可算是來了,來跟你引薦,這位就是穆舉人了。】


    齊少扉上前拱手,不卑不亢,喚了一聲穆舉人。


    【齊舉人客氣了。】


    穆舉人還禮。


    之後一通寒暄,互相介紹,而後坐定,玩起遊戲。穆舉人說:【齊舉人少年人,咱們吃茶的吃茶,飲酒的飲酒,各自自便,痛快。】


    眾人便誇穆舉人想得周到,客隨主便雲雲。


    齊少扉坐在穆舉人手下,旁邊是楊善之。曲水流觴,酒杯順著水流滑落,唯有齊少扉麵前矮幾放著茶盞,穆舉人打頭先起了一句詩,而後順位有人接。


    或是說詩,或是說賦。


    玩的行酒令,對仗上就成了。


    起初剛玩的時候,穆舉人起的簡單了些,一輪兩輪,到了誰卡主了,答不上來,那就麵紅耳赤拱手作揖告饒,眾人是笑笑鬧鬧,說罰吃酒。


    【起個難得,不然我瞧著齊舉人覺得無趣,對咱們都敷衍敷衍。】


    【是了,齊舉人瞧著沒興致。】


    穆舉人便說:【我正要加點難度的,即便是答不上來也沒什麽,咱們吃酒玩樂,貢院內也不光是答詩做賦。】


    意思就是作詩不強輸了的也不必懊惱覺得丟人,反正考試還考別的,這個弱了些,也有其他強項。


    總之穆舉人作為主人家是麵麵俱到誰都照顧上了。


    這次換隊伍尾巴起開頭,一句句加了難處,有人是絞盡腦汁就為了給齊少扉出個難題,找個絆子,換了順序,齊少扉上麵就是楊善之了。


    楊善之是笑笑說到我了,那我順著大家玩樂,來個難的。他說完以後,眾人拍馬,說有些難度,楊舉人才氣雲雲,又鬧說,這個難些,不如給齊舉人一些時間,容他慢慢想了。


    【不必。】齊少扉拒了,幹脆對了下一句。


    行雲流水,字字皆是靈氣。


    眾人皆是一愣。


    穆舉人又念了一遍,撫掌高興道:【齊舉人真是大才,這個‘活’字用的妙啊。】是越想越覺得好。


    酒過幾巡,穆舉人已經有了愛才親近之意,喚齊少扉為少扉弟,眾人見狀,或是嫉妒,或是羨慕,原先受傳聞影響,對齊舉人心中不滿的,此時也心服口服。


    【此子雖是年少,卻是百年難得的大才。】


    【難怪是神童了,不虛此名。】


    【如今聖上年少,此次會試,若是齊舉人拔得頭籌,進了殿試,以後前途無量啊。】


    遊戲後,眾人對齊少扉皆是客氣。


    墨玉躲在假山中,聽諸位誇讚三少爺,麵上得意眼底都是高興,他家三少爺本來就是神童。


    晌午吃宴後,便是登高賞菊。


    穆府這個莊子假山是建在真山上的,那真山秀氣,天然的一道屏障,最高處與地麵有個七八米左右,一路蜿蜒而上皆是開的燦爛的寒菊,舉子們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吟詩作對,好不快活。


    齊少扉剛遊戲時出了風頭,這一路賞菊自然有人處處都要問一問齊舉人,再對一個,再做一個,好詩,好句。齊少扉到了後頭有些煩悶,覺得無趣,又不能早早離開——


    穆舉人為人很是不錯,他要是提前走了,那就是失禮。


    齊少扉借如廁借口是避開了隊伍。墨玉打小伺候三少爺,自是知道,三少爺想清靜清靜,便主動開口說:【三少爺,我知道有一處,很是清靜,咱們過去坐一坐,避開人一會,到了傍晚時要迴去再過去,也不算是失禮。】


    【反正賞菊嘛,就說三少爺看著菊花入神忘了返迴。】


    【不是還有句詩,叫什麽什麽沉醉忘了迴路。】


    齊少扉是點了點頭,讓墨玉帶路,一邊糾正說:【那是沉醉不知歸路。走吧。】


    墨玉在前帶路,跟大部隊是相反方向,往深了去,還指著一點說:【就是那處,還有石桌凳子,三少爺慢點走。】


    不要去!不要去!


    主仆二人慢慢靠近了,那是在一處隱蔽的假山中,有樹木遮蔽,拐了個彎,別有洞天,還有菊花。


    墨玉快近時,聽到有人說話,停了下腳步,跟三少爺比劃裏頭有人,滿是懊惱,這樣好地方怎麽被人搶先了一步,他得帶三少爺去旁處了。


    主仆二人本是要走,卻聽裏頭熟悉聲音,齊少扉腳步一頓,同墨玉說:【我聽好像是楊大哥的聲。】


    既是楊善之,兩人有交情,對方人也不錯,齊少扉覺得借一借位置,一同避開熱鬧,倒也可以。


    墨玉一向不喜歡楊舉人,還想叫三少爺別去,另找地方——隻是他還未說出話,見三少爺過去,便隻能跟上了。


    洞穴裏的桌椅上。


    楊善之同同鄉舉人正說話,旁邊還有伺候的書童。這是楊善之的書童。那位同鄉舉人家貧,寒門出身,因在客棧時,楊善之仗義出言,請掌櫃的便宜客房,雖是最後掌櫃的無奈不還價,楊善之給掏了銀錢。


    自此後,這位舉人就跟在楊善之身後,這次來赴宴,也是坐楊善之的馬車前來的,不然讓他花錢租車,他是不肯的。


    剛才曲水流觴時吃過幾輪酒,宴席上又被勸了幾杯,如今二人是滿麵紅光,精神亢奮。


    【……都說少扉弟弟作詩好,我自愧不如。】楊善之的話。


    那位舉人便說:【楊兄你就是太自謙了,讓我看,齊少扉不過如是,隻是年歲小,擔了個神童外號,眾人追捧罷了。】


    【再說了,穆舉人說了,考卷上也非全是作詩作賦。】


    楊善之:【穆舉人是國子學的,如此看重少扉……】


    【聽說國子學的掌教,同穆家有姻親關係,而那位掌教是本次主考官的老師,楊兄是擔心這個吧?不足為慮,若那位姻親掌教,真要徇私枉法,穆舉人也不至於這般年歲才是舉人。】


    楊善之點了點頭,說:【我倒不是憂思這個,隻是穆舉人多看重少扉,按理我該替他高興的,卻——】他歎了口氣,不再說之後的話。


    那舉人便善解人意道:【穆舉人真是——隻光憑著作詩,就如此看重齊少扉,還說什麽大盛未來靠齊少扉,真是笑話了。】


    【楊兄年輕一身才華滿腹經綸,祖父又是兢兢業業為國為民的好官,穆舉人卻看不到楊兄,光惦記著齊少扉了,齊少扉我可聽說他家中是經商賣藥材的。】


    【滿身銅臭,隻有那等人當做寶。】


    墨玉聽得是怒目,朝著方向無聲啐了一口,恨恨氣不過,扭頭看三少爺,心裏罵那舉人真是楊善之的狗腿子,楊善之今年十九,那舉人三十多了,還一口一個楊兄,到底誰才趨炎附勢。


    呸!


    讓三少爺聽了見了正好,看清那楊舉人的真麵目,楊善之若是真把三少爺當弟弟看,也不該背後由著那舉人如此詆毀說他們家三少爺的。


    他說楊善之不好,三少爺可是打斷讓他磨墨的。


    這個楊善之——


    偽君子,呸!


    齊少扉蹙著眉,眼底是幾分失落,幾分習以為常,很快就正了臉色,小臉平平無奇,沒什麽情緒了。


    裏頭還在說。


    【齊少扉的出身是如此的,小鎮子上來的,也怪不得他。】楊善之說了句,轉頭又說:【我剛聽聞,穆舉人同齊少扉聊天,問起齊少扉年歲,還說他有一妹妹,比齊少扉小兩歲——】


    【原來穆舉人是想這個啊,那是想榜下捉婿,提前替他們穆府捉到一個乘龍快婿。】那舉人接話。


    楊善之:【怕是是了。】


    【楊兄不必牽掛,齊少扉才十三,穆家妹妹如今十一,即便真的如此,靠著裙帶爬上來的,隻要放出聲來,聖上怕是不喜。】


    楊善之聽聞,撫掌大笑,說對對。


    【天下誰人不知,大盛聖祖是靠著女人爬上來的,聖上年幼,還要靠太後同攝政王的關係,坐穩了這個龍椅寶座,如今攝政王把持朝政,以後是不是盛姓天下還是兩說——】


    齊少扉聽兩人編排自己,本是要走,自此之後淡了就是,如今聽到這兩人說當今聖上,還背後編排太後同攝政王關係不清不楚,當即是臉色一沉,墨玉見狀,是攔著三少爺,低聲說:【這兩個小人,說那般事,三少爺咱們快走把,不要摻和了。】


    皇家的事情,哪裏是他們平頭百姓敢說的。


    齊少扉麵色難看,少年人心氣足,有傲氣也正義,是自小讀聖賢書,他有學識有天賦,都說以後他要做官,他自己也認定了,要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要輔佐天子,成為直臣。


    【他們說我便罷,背後非議皇家,非議聖上,不忠之人。】


    裏頭人自然聽到了動靜,楊善之的書童一見,當時大驚失色說:【少爺,外頭是齊舉人。】


    楊善之和那舉人原是說的酣暢淋漓高談闊論,如今一聽,是酒意散去幾分,當時人就清醒了。楊善之忙出來拱手賠罪,拉著齊少扉的手,齊少扉嫌棄,甩著手,說看錯了楊舉人了。


    【不是,我和李兄不是那意思,剛喝了兩杯酒,酒意上頭胡言亂語……】


    【是與不是,你們心知肚明。】


    【少扉弟弟——】


    【別喚我弟弟。】齊少扉麵上嫌惡。


    墨玉伸著胳膊擋開楊善之,讓其別拉拉扯扯碰著他家三少爺了。


    【齊少扉你就是不看我們情誼,就此作罷,但科考在即,今日我酒後胡言亂語,你能不能不要傳出去,就當我求你了。】


    【這些話要是傳出去,我們楊家就糟了。】


    【少扉,就當為兄我求你了。】


    齊少扉:【你若是真悔過,如此小人行徑,又輕視聖上,不該來科舉的。】


    ……


    “不要、不要說了……”齊少扉陷入噩夢之中,搖著頭,“阿扉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岑越握著阿扉的手,旁邊燭燈晃著眼睛。


    “阿扉,阿扉,我在我在,別怕。”


    “不要——”


    “墨玉——”


    齊少扉猛然睜開了雙眼,雙目無神,還陷入噩夢之中,喃喃自語:“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岑越見阿扉如此,心裏一沉,阿扉目光如墨一般,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情緒,說話語氣是大人狀——


    醒來的是書呆子,不是阿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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