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小氣,不湊就不湊唄。


    夜裏眾人卸了貨,王勇喊了幾個兄弟輪流守夜,見幾個小販都圍著他們外圍,王勇問岑老板,管不管。


    “先緊著我們的貨,要是有宵小摸過來,發出一聲喊換人輪班就成了。”至於外頭小商販因此醒不醒來,出門在外連這點警戒都沒有,那他們也沒法子。


    夜裏和衣入睡,岑越想了一路到北雁如何賣貨,如今到了北雁,就睡在城門外,心裏反倒一片安寧,靠著阿扉,說:“睡吧。”


    “知道了越越。”


    這一夜,王勇喊過幾次換班了,聲挺大的,吵醒了人還被嘟囔了讓小一些聲——岑越聽出來,就是那位想‘借他們力’的不知名小商販。


    第二日天不亮,岑越便醒了,這是日夜顛倒以來第一次睡得好覺,外頭有人吵吵嚷嚷,說他貨丟了一些,問誰偷的,沒人應聲,這人就是昨日找岑越那小販。


    “老板,城門開了。”


    “裝車進城。”岑越道。


    那小販一看那夫郎老板頓時是想質問,同在一處,你們看貨怎麽不順帶幫他看看啊,可一看旁邊都是壯漢,隻能打消了,嘟嘟囔囔說一些難聽話,什麽夫郎做商賈就是小氣雲雲。


    旁邊其他幾位商販看不下去,說:“人家昨夜有喊換班的,這麽大聲你都沒醒,你還喊了什麽?別吵吵了吵死人了,還怪人家?”


    “那、那他怎麽不叫我。”


    “初來乍到,都是生地方,為啥為你得罪地頭蛇小混混?就是那小偷再不起眼,你那貨又不是人家的貨,管你幹啥。”


    “是了,沒點道理可講,小兄弟你第一次做買賣吧?這行不適合你,還是早早迴去吧。”


    “你憑什麽說我不合適!”小商販就差跳腳了,氣得臉漲紅。


    他家做商賈買賣的,爹娘卻看重大哥,不就是大哥是嫡子,他是姨娘生的嗎,如今非要把買賣做成了,給爹看——卻是不說,他前頭的幾個庶出哥哥,同是姨娘生的,也是在家得了重用,或是管賬,或是進貨,或是分了一間小鋪子。


    唯獨他……不成器。


    幾個老江湖也瞧出來了,這小商販年輕氣盛,臉皮還薄,聽不進勸,肯定是家裏情況不錯,養壞了,哪裏是出來做買賣的,像是當少爺,還不如兩手空著被家裏養,省的敗壞家業。


    岑越一行已經進了北雁郡城大門。


    門口兵檢查過路引,看過戶籍冊,見是舉人家的,眉目略略鬆了一些,沒那麽嚴了——雖說隻是舉人沒當官,但也不是沒功名在身的白身,誰知道背後有什麽關係,因此都客氣著,問過車裏裝了什麽。


    岑越答果子,看門兵讓拆開一箱看看。


    “開吧。”


    這九車貨,到了如今已經第十日了。岑越沒打開過,也不知道裏麵怎麽樣了,王勇起了釘子,一揭開木條蓋,接著是麥秸稈編的蓋子,一股說不上來的酸味。


    “這是你們的果子?都爛了吧?天這麽熱。”士兵一看捂著鼻子讓進,不管了。


    王勇:“岑老板這都壞了?”


    “沒事,蓋起來走吧。”岑越等收拾功夫,問看門兵,北雁郡最熱鬧的地方在哪裏,要是賣果子,給誰交攤位費。


    看門兵給指了路,說:“北雁郡大著呢,尋常買賣交易那是在西市,東市住著達官貴人,北市是普通老百姓那兒,我看你們這爛果子還是去北市,撿吧撿吧,便宜了賣。”


    “要是去東市,小心衝撞了貴人,味衝的。”


    “東市有酒樓嗎?”


    “有啊,也有買賣鋪子,不過多是貴人在,你們還是別跑去了,就你們那果子,聞著味我都不吃。”


    岑越謝過,摸了銀錢遞給對方,那守門兵摸著有十文呢,還挺高興,隻是一看車隊走的方向,這老板莫不是腦子有問題,咋瞧著往東市去了,人家貴人什麽沒見過,怎麽可能買爛果子……


    錯了錯了。


    岑越一看那爛的模樣,就知道他的果子怕是一半一半的壞了,趙立來說,租個便宜客棧先安頓,想辦法再賣,岑越點頭。於是一行人先找客棧,岑越花了大價錢,請小二送熱水,吩咐說都擦洗擦洗,有幹淨衣裳換上,沒有就算了,吃了飯,一會驗貨,下午有活。


    “?啊?”趙立都摸不到頭腦。


    岑越剛是一路打聽一路問,他自然不是頭鐵往東市跑,門衛說話對著,要真是衝撞了做官的,他們賠錢吧,但也不能隨便找個消費地段不高的。


    最好是那種熱熱鬧鬧地段,且還有一些貴人出入那邊——尋常百姓有,貴人也有。


    還真有,東市、西市交界處,有個瓦舍,那邊管的不嚴。


    瓦舍可不是妓院,在北雁郡,這地是演藝場所,表演雜技的、彈琴奏樂的、舞蹈表演,瓦舍旁邊有酒樓、茶樓、商鋪,不同於街邊賣藝的零散表演者,瓦舍裏更精湛,更挖心思去琢磨新雜技、表演。


    這片門口街道兩邊,零零散散時常見貨郎,也有賣藝的,想碰一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哪位貴人,手指頭露個縫打賞打賞,就能讓他們家一月糊嘴了。


    瓦舍最熱鬧的時候就是傍晚了。


    這一日,這片來了十輛馬車,一瞧就是外地的,不過都洗的幹幹淨淨,頭發也梳的整齊,衣裳雖是補丁舊衣,但好在沒什麽臭味,相反還有股皂莢的味。


    頭發洗過吧?


    “車子停了吧。”岑越說。


    趙立不知岑老板要做何,但他就是個車夫,老板說什麽他應什麽,便都停了車。


    “卸貨。”


    開始借地卸貨。


    “開箱。”


    就是連旁邊賣藝往腦門上疊碗的,這會都有些分神,想看看,這旁邊人是幹啥的——


    岑越:“我們是桃花鄉齊家果園的,日夜兼程來北雁郡賣果子,今日剛到,如今嘛給大家表演個砸果子。”


    草莓是一格一層碼,一層直接還鋪了麥秸稈編的墊子又包著布,是開了一木箱,眾人好奇看,岑越一看全壞了,說:“砸了,搗碎。”


    “老板?”


    “砸吧。”


    ……


    瓦舍裏,有人喊:“外頭有個商隊瘋了瘋了,聽說是從北麵趕車趕了十天來郡裏,拉了一車什麽草莓,如今是在門口開箱,壞一層就砸一層,如今全搗爛了。”


    “那不得賠死了?這大熱天的,果子能好?”


    “可不是嘛,聽說都是夜裏趕路的。”


    “也不是全壞了,我看砸了一箱,這麽大,碼的多多的,結果就一盤好著,其他的全壞了。”


    “還真有好的?”


    “就一盤。”


    “聽說是個夫郎老板,這會開第二箱了。”


    “真砸了假砸了?”


    “真的啊,我都聞到味了,其實果子紅豔豔的到好看,就是壞了,可惜了。”


    “人家好的果子,真是漂亮,沒見過。”


    “去瞧瞧。”


    第72章 應該十兩一盤的


    秦家在北雁郡是老牌氏族了,大盛未有之前,幾百年秦家就盤旋在北雁郡地頭上,是出了名的望族,其家祖輩經商、做官、做將的都有。


    是家族繁盛,在北雁郡當地,百姓們戲言,就是秦家旁枝末節,那也比旁冒出頭的主家強。


    可見秦家興旺。


    秦少爺是秦家最小的嫡子,上頭一個大哥,入仕做官的,如今在盛京,就是嫡親妹妹去年也入宮受選,封了個惠妃。


    秦小少爺是背靠大哥,又靠妹子,總之是在北雁郡紮了根,說什麽都不挪窩,不去盛京,就要留在老家裏,照看祖父祖母。


    秦祖母偏寵秦少爺,很是疼愛,嬌養的秦二少爺一貫的遊手好閑的貪玩,如今十七了也不上進,每日就在北雁郡城裏瞎逛,要是碰到他的心頭,惹了他高興,那是出手闊綽大方。


    不過秦二少爺貪玩是貪玩,什麽骰子馬吊、蟋蟀蟈蟈都玩,唯獨是不好女色,不怎麽去風月場所,多是來瓦舍看戲聽戲看雜技。


    北雁郡城百姓們都知道這麽一位人物。


    秦二少,單字一個鈺字,不喜人喊他排行二少,說傻不愣登的,常去的地方底下伺候的人都喊秦二少鈺少,聽說在秦家,秦祖母喚這個孫兒為鈺兒,這個外人雖是聽說,可沒人敢這麽叫的。


    “是秦家的車。”路人喊。


    行人左右避讓開,旁邊擺攤子的吆喝聲倒是更大了,像是扯著嗓子,都知道,要是裏頭秦二少聽見了,要是來了興致,那給錢很是大放的。


    可今日馬車沒停,馬蹄聲噠噠噠的慢慢走。


    看方向是去瓦舍了。


    “聽說瓦舍那兒有人砸場子。”


    “啥?”


    “那邊有熱鬧瞧了。”


    “外來的商隊,發了瘋在哪砸果子,聽說路遠運過來,壞了一路,全壞了,還是個夫郎挑擔子賣,心裏憤恨,全給砸了。”


    “要砸跑瓦舍那兒砸幹嘛,去旁的地兒啊。”


    “去旁的地,能招來瞧熱鬧看稀罕的?我說,這老板還是有幾分聰明的,要是引得鈺少好奇,問過後見可憐,不得給打賞一些銀錢。”


    另一人便說:“那你就錯了,旁的我不敢說,你就看鈺少什麽時候給乞丐打發過銀錢?就是你頭嗑爛了,鈺少看都不看一眼,鈺少不愛這個,你要是東西好,或是瞧著稀奇,他喜歡了,那花大錢買你的貨還成,光想憑著可憐討賞,不可能的。”


    “走走走,一同去瞧瞧熱鬧,我倒是想看,那老板什麽表情。”


    “我看你這人心腸不好,想瞧人家老板氣急敗壞失望。”


    “你就說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


    “走走走一道,夫郎老板我瞧瞧看,什麽模樣。”


    瓦舍那條街倒是寬——尋常時達官貴人的馬車要到,過年過節熱鬧時,或是有什麽新花樣節目,那車能停滿,排的老長,如今那兒跟過節似得,是有車,不過不是貴人坐的車廂,是板車。


    倒是人多,烏壓壓的圍了許多瞧熱鬧的人。


    隻聽裏頭男聲喊:“老板,這箱第二層壞了。”


    “砸。”


    噗嗤一聲果子四濺,一股酸甜又混著臭的味彌漫。不過圍觀的百姓看的久了,此時也聞不出好壞味了,就是可惜,還有好奇,一共九輛車的貨,難不成真砸完了嗎?


    倒要看看砸多少。


    秦鈺在車廂裏捏著鼻子,問:“外頭都是什麽味?吵吵嚷嚷的。”


    “少爺,我剛聽了,好像是外來的車隊在砸果子。”


    秦鈺:“好端端的砸果子玩?比我還闊綽。”是手還沒放下又捏了鼻子,“這什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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