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說到這兒,眼眶是紅的,淚珠滑落到發絲中,他抱著阿扉,說:“我以為會見到他們,沒想著來到了這裏,遇到了你。”


    “越越不哭。”齊少扉哭的抽著抬手給越越擦眼淚。


    岑越嗯了聲,感受著臉上的手指,摸了摸阿扉的頭發,他可以說許多安慰的話,說阿扉的娘在天上守著阿扉,說人都有一死,以後會相見,說人死了變成星星月亮,一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親人。


    這些話,他父母去世時,同學、朋友、親人安慰他都說過。


    岑越什麽都沒說,隻是抱著阿扉,低頭親了親阿扉的額頭,“以後就是咱們了,不離不棄,一起生活……”


    齊少扉像是小獸一般,聲聲的叫著越越,抽著鼻子。


    兩顆靈魂,好像在這個時候融到了一起,明明年歲不同,記憶不同,來自不同的地方,卻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第二日,兩人眼睛都腫著,齊少扉那眼睛都不能看,聲都是啞的,小孩子嘛,哭的慘。岑越看完齊少扉的,覺得自己應該能見人,他就是小小哭了下。


    昨晚沒忍住,齊少扉哭聲勾起他說了他的事。


    好在大崽睡醒了,什麽都沒問,應該是昨晚哭狠了,稀裏糊塗的記不得吧。


    昨天發生的事,大院子母子雖是挨了罰,但齊老爺對小院也沒什麽好臉色和表示,並沒有安慰齊少扉——


    岑越不在意這個,看阿扉也不在意。


    也是,大崽連他爹說什麽話都不想記。


    劉媽媽是打聽到了,知道了老爺生氣罰了大奶奶和齊少修覺得很解恨,不過一看郎君不說昨日事情,便叮囑梅香也別說了。


    灶屋裏,梅香點點頭說知道,又說:“三少爺哭過,郎君眼睛怎麽也是腫的……”


    “估摸是郎君疼惜三少爺,一道哭了。”劉媽媽感歎道。


    這日晌午用過飯,照舊午休時。


    齊少扉巴巴貼著越越,主動脫了外衣上床,小孩子語氣高興說:“阿扉要給越越暖床!”


    岑越:“……”天氣這麽熱,暖個什麽床。


    “你往裏頭睡。”


    “阿扉知道,阿扉不擠越越~”


    作者有話要說:


    齊少扉日記5:越越哭了,越越親親阿扉了,阿扉隻有越越了。


    第28章 要不是二苗


    話說昨日,二苗背著竹簍出了鎮子,才想起來,誒呀一聲,臉上盡是懊惱,說:“忘了說我姓薑了,叫薑二苗,家裏住在大廟子村。”


    “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薑二苗迴頭望了眼背後,方向就是齊家,齊家三少爺的夫郎,叫岑越。


    他把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大廟子村離鎮上略近一些,走迴去腳程快了,那就一個多時辰,要是慢點那就兩個多時辰了。薑二苗走慣了山路,尋常不到晌午就能迴家,今個卻慢慢走。


    岑夫郎說了,他腳上傷沒好利索,讓他慢慢走迴去。


    是了,他還年輕,肯不能留病根,成了瘸子。


    薑二苗自顧自的想著,要是他家裏人知道了,指定會說弟弟/阿哥倔脾氣怎麽還知道聽勸了,稀奇。


    走了會,薑二苗摸摸懷裏的銅錢,因為鼓鼓囊囊一包,他一個人就沒裝過這麽多的錢,老覺得聽起來銅板和銅板撞的叮當聲,這要是人多了,肯定有人知道他裝了錢的。


    可不成。


    薑二苗環顧了一圈,臉上一笑,擼著袖子就上手,是薅了一路的豬草迴去,豬草放在背簍裏,錢袋子丟進去,再給上頭蓋著豬草,這麽一來——


    他原地蹦了下,半點聲都聽不見。


    於是等到村了,薑二苗是灰頭土臉身上粘著草、灰,臉髒兮兮的,太熱了,出了汗,他隨手扒拉了下臉,臉可不就髒了,背上還是滿滿的豬草。


    大廟子村大,聽聞最早是三個村,村口地勢高一些的土坡上有一座大廟,裏頭供奉的是土地公,村裏老人說,早年間鬧災,地裏幹旱的厲害,沒什麽吃,就圍著大廟的三個村地裏還能長出一些豆子來,勉強吊個性命不至於餓死。


    因此傳出大廟有神靈,三個村都想求大廟庇護,也不敢起爭鬥,慢慢的時間久了,三個村叫什麽外人不喊了,全都叫大廟子村了。


    “薑家的,這都晌午了打了這麽多豬草?”


    村口閑聊說話的嬸子阿婆打招唿。


    薑二苗就停下來,一一叫了人,說:“我早上進鎮上給人家送山裏野果子,耽擱了這麽多天,果子也不好了,唉。”


    “迴來沒啥事,薅了豬草,比沒啥強。”


    村裏是藏不住事,就是誰家孩子放個響屁,沒一會隔壁都能知道說起來。薑二苗前段時間進山摘那酸果子,說是進鎮裏賣,村裏都知道。


    大家夥是暗地裏瞧著、看著,那酸果子就那些點,酸不溜秋的又小,有啥吃頭,還賣到鎮上去,誰家不開眼了買這個?白跑路,費工夫腿都能走細了。


    沒人會覺得薑二苗靠這個賺銀錢,就是賣也賣不下幾個錢。後來薑二苗還真賣了,迴來一說,就賣了個幾文錢,沒敢多要,眾人唏噓,還說:看吧,沒說錯吧,費那功夫幹啥。


    這會看薑二苗灰頭土臉喪氣模樣,就知道沒賺啥錢。


    有嬸子可憐二苗說:“聽你娘說,去摘果子腳還扭了,你說你還跑這麽遠的路送什麽野苗子。”


    “我跟人家說好了,總不能不給。”薑二苗撓撓頭,說:“大娘嬸子們,我先迴去了,晌午還沒吃餓的慌。”


    “快去吧,這孩子。”


    “誒呦二苗跟他爹一樣,都是老實頭。”


    “我瞧著薑家遲早是要分家,薑老大是老實頭,可也不能不管他孫子吧,聽說孫子病一直沒好利索,他奶都不給掏銀錢,攥的緊咯。”


    “又不是沒孫子,薑家娃娃多,薑老太不稀罕吧。”


    “那麽大一家子,該分家就得分,你說老大孫子都有了,還不分家這是幹啥啊。”


    “幹啥?當然是指著老大一家幹地裏活了。”


    “可憐了。”


    “不過話也說迴來,薑老頭老太命倒是長,瞧著還精神著呢。”


    薑家人多院子大,地方敞快,雖是泥瓦房,不過前後左右都蓋了屋。就是村頭人說的那般,薑家沒分家,薑老頭老太一共生了七個孩子,活下來五個,一個外嫁女,剩下的全都是兒子。


    薑二苗是老大家的,他家住在靠裏的側屋。他有一個大哥,一個妹子。大哥成婚不到三年,侄子一歲多,前些日子侄子受了寒,一直沒好利索。


    沒分家,那就是田裏莊稼、養豬養雞換的銀錢全部充公。


    薑老太是個過日子特別省的人,但凡貴價點的糖、油、鹽,那都是鎖起來的,每到點做飯了,再來親自開了鎖,多少油,多少麵,都得在薑老太眼皮子底下放。


    這麽過下來,薑家其實不窮的,是大廟子村的大戶——田地最多,因為男丁不少,力氣大,女眷也多,菜園都比別家大,養的豬雞,村裏誰家養豬是五六頭的養?


    沒那個精力照顧那麽多豬。


    按理說,薑老太平日裏摳一些就算了,但重孫子病了,怎麽說也得給銀錢看病吧?孩子才一歲多,不看病耽誤下去咋辦。


    就是薑老太不給,老大家也該藏私,不可能全交公了吧?


    剩了,他爹就攢了四十文錢。薑二苗一路迴家,聽背後村裏人磕牙聲,在心裏說。


    奶每次都說,他家事情最多,又是大哥要娶妻又是蓋屋,還要擺席給聘禮錢,大房花的多。他爹也這麽認為,那是口袋有一文錢都要交出去。


    薑二苗以前也這麽想,他爹兄弟四個,他家是花錢多些,聽著像占了公家的便宜。所以喂豬養雞,他也是勤勤懇懇,多幹一些。


    現在想,他三個叔也都成家了,奶疼三叔四叔家的,私下裏光他瞧見奶給四叔家娃蛋吃,就好幾迴了。那照奶這個說法,雞還是他多伺候的,四叔還占了他的便宜呢。


    “你可是迴來了,你說你一個哥兒,沒嫁人,別老往外頭跑了,要是被拐走了,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你去。”


    薑二苗喊了聲娘,說沒啥,“我模樣又不俊,沒事。”


    “拐子誰看你俊不俊,能幹活能生娃娃就成了。”薑母說了聲,又說:“沒事就好,灶裏給你留了饃,快去吃。”


    薑二苗抓了下背簍,想了下,最終還是沒跟娘交代實話——他爹老實頭,對家裏是不藏私,他娘也是一般,任勞任怨的。


    上次賣野果子的十文,就是給侄子抓藥,他娘拿著都戰戰兢兢,燙手一樣,怕被奶發現了。


    那神色,他都能看出不對勁,更別提阿奶了。


    不過十文錢頂個啥,連著家裏四十文,買一些尋常草藥,豆豆還時不時的咳——


    “我嫂子呢?”薑二苗問。


    薑母說:“去河邊洗衣裳去了,你別管你嫂子了,趕緊吃飯,你跑出去大半天,你奶一會得生氣。”


    “氣啥,我又不是去玩的,還打了豬草迴來。”薑二苗小聲咕噥,其實他也是怕阿奶,要是說這話讓爹聽見了,得打他。


    可薑二苗心裏不滿越來越多了。


    “我先去把豬草卸了。”薑二苗背著豬草去了後頭,尋機會先把錢袋子翻出來,藏在了自己炕頭枕頭裏。


    他和三花睡一個屋。


    三花沒在,估摸看豆豆去了。


    大人幹活,娃娃看小娃娃,在村裏很正常的事情。


    薑二苗把豬草拌了,喂了豬,雞舍收拾了,還碰見了他阿奶,阿奶看活都幹完了,才沒罵他,隻說以後不許亂跑了。


    “誰家哥兒野的往山上跑,鎮上跑,老大家也不知道管管,以後怎麽尋婆”薑老太越說聲越大。


    薑二苗學著他爹樣,低頭不吭氣一臉老實挨著罵。薑老太罵了幾句,“……真是跟老大一個樣,打都打不出個屁。”然後走了。


    一直到傍晚,下田的人迴來了。薑母下午和三個弟媳在灶屋做飯,因為家裏人多,吃的也多,薑老太每次開鎖拿東西都要罵,說是討債鬼來的,吃的這麽多。


    那男人幹苦力活,不吃飽沒法子啊。


    可沒人敢說。


    兒媳婦兒們當沒聽見。薑老太罵罵咧咧,指揮,打飯的時候誰碗裏幹一些,誰碗裏稀一些,都是薑老太說的算。


    不幹活不下力氣的人少吃些,幹輕省活小孩娃娃吃那麽稠幹啥?薑老太盯著下勺子,裝好了飯,豁了口的碗端到院子桌子上去。


    娃娃女人一桌,幹活的男人一桌,這桌上東西實在稠一些。


    薑老太說:“饑荒鬧災的時候過的啥日子,那時候我還啃樹皮,現在吃的夠享福了,就是稀一些有啥……”


    薑二苗抱著碗蹲著吃,跟尋常沒什麽兩樣,就是問了下嫂子豆豆咋樣,他嫂子小聲說今天咳得不多了。


    “吃飯吧,多喂喂豆豆飯吃,吃壯了就好了。”薑母小聲說。


    薑大嫂喂兒子稀粥,隻是喂的急了還是咋,豆豆哇的一聲吐了不說,是咳得不成。驚動了另一桌,薑老太罵罵咧咧過來,說:“給娃娃喂個飯都不會。”


    “阿奶,豆豆還沒好利索。”


    “啥沒好利索,誰家娃娃不咳兩聲,就是吃飯嗆住了,拍拍就好了。”薑老太巴掌拍豆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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