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要去南朝做何?”白瑜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眸,可惜,她永遠留在了迴憶之中。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迴母後,孩兒想去南朝,求娶長公主。”


    白瑜聞言,眼眸瞬間失了溫度,她語氣裏帶著慍怒道:“你敢。”當初陳予衿被迫和親於北境,結果落得了個何等淒慘的下場。


    ……


    “母妃,予衿妹妹是自願與北域月其氏首領和親的。”陳俞文對著聞韶解釋,沒承想卻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你以為她為何答應?還不是你那些好幕僚拿你的前程、拿我對她的養育之恩脅迫於她,那叫自願嗎?你所謀,同她有何關係?”聞韶此刻對她這個兒子極其失望,他的狼子野心居然要靠半個孤女成全。


    陳俞文並未按照這個方向去想。


    聞韶的一巴掌像是打醒了他,使他暫時放棄了此事。


    而此事再度浮現眼前的是陳予衿同白瑜不可言喻的關係,太子一派抓住這個流言蜚語,攻擊她夥同巴郡國,是有異心的皇族叛徒。


    於是譽秦公主先前便主動同意和親的消息重新傳出。


    因著陳予衿的和親,太子一派仿佛成了心思歹毒之人,更不受當時的皇帝喜愛,險些成了廢太子,陳俞文的地位日漸上升,甚至可以與其他皇妃的皇子一較高低。


    陳予衿臨行之前,聞韶為她送來了避子湯。


    若是陳予衿在北域生產,她怕她性命不保。北域的醫術並不如南朝,況且她不想陳予衿痛苦。


    她絕對不會愛上月其氏首領。


    那些讒言,事出有因。


    暫且不論是否真實,予衿對待巴郡國的白瑜的態度也非同一般,談不上有情人,那便是好朋友。


    “予衿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那處如此之遠,想家了,可該如何辦呢?”聞韶沒忍住用手帕揩拭流下的眼淚,另一隻手緊緊攥住她的手掌。


    “母妃,別哭了,也許明年予衿就迴來了。”陳予衿輕聲安慰她道。


    隻是可惜,南朝容不下她。


    陳予衿的那些避子湯,被陳俞文收走了。


    他苦口婆心道:“予衿妹妹,這個不能吃。若是無孩子降臨,南朝和北域的和平,便落不了地。等兩年皇兄成事,那時,一定將你風風光光地接迴,母妃與你,再不用受委屈。”


    “我知道的。”


    她隻是一個容器,一個不應帶有感情的容器,之中孕育兩國的和平結晶。


    陳予衿望著此番前來送行的百姓,隻希望和平能如他們期待般降臨。她這隻蝴蝶,去了遙遠的北方,便再無了機會飛向南朝之南。


    連同她的抱負,一同被折斷。


    她掙紮著前半生,自以為逃出了宿命的安排,卻還是被壓製了。


    若說她身為公主仍不甚自由,那這南朝女子,或者說這世上的其他女子,會有選擇嗎?答案無疑是否定的,她看得越透徹,就越痛苦。


    她痛苦的根源在於無力改變她們的命運。


    都城的青樓拆了又建,高官家妓養了又換。女子作為男子的支配物,毫無尊嚴可言,她雖對其做了貼補,做了整改,可仍不見效果。


    究其原因,根本不在於他們所說的女性本賤,而往往是男子源源不斷的無恥需求。


    一般男子覺得自己擁有的太少,便要去她們那裏尋存在感,而身居高位的男子又覺得自己擁有的不夠多,也要她們作為自己的“所有物”。


    女子,不該如此。


    ……


    “啊,為…為何?”賀文格的聲音越來越小,完全彰顯他此刻的心虛。


    母後這是什麽意思啊?


    “你若是想去南朝遊玩一番,自是可以同蒼九黎一起前去,可若是你敢提求娶南朝公主一事,你的腿就別想要了。”


    賀文格被白瑜兇狠的話語嚇得一愣一愣的,他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孩兒明白,母後且放心吧。”他去南朝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玩。


    至於求娶長公主,那都是賀添和蒼九黎提的,他可什麽都不知。


    思及此,賀文格臨走前還特地補了一句:“求娶南朝長公主,那都是父皇的主意。”蒼九黎可沒那麽大的膽子,天天在他麵前念叨沒來由之事,必定是得了賀添的允許。


    也就這種急切甩鍋的時候,賀文格的腦子轉得無比快。


    他怕時間晚了,血濺他身上。


    “知道了。”


    看來有一陣子沒理賀添,他膽子大了。


    賀文格一聽可以去南朝,就被蒼九黎火急火燎地帶走了。


    不到七日,他便順利到達了南朝都城,他是看哪裏都新奇。


    “哎,蒼大人,他們那是在做何?”


    “迴太子殿下,那是在烙燒餅。”他們此行帶了賀文格的兩名貼身婢女,又帶了一隊侍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都城,陳勉又派了人馬前去迎接。


    路上的百姓,對於他們這種外來者,紛紛主動避讓。


    誰知道,有沒有攜帶疾病呢?


    “蒼大人,你別說,南朝子民,是比巴郡國人知禮。你瞧瞧這路讓的,這怎麽好意思?”賀文格這邊感歎完,換來的是來自南朝的使者的沉默。


    罷了,還是不要說明真相為好。


    畢竟如今,還未有死亡的百姓,就是藥材金錢耗費太多。


    “太子殿下遠道而來,自是應該如此歡迎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真的是太客氣了。”


    “怎麽會,太子殿下配得。”


    此一番哄得賀文格是心花怒放,在巴郡國,他是難得一見的蠢材,到了南朝,他搖身一變,成了貴客。


    真不錯。


    ……


    “鄭將軍,不好了,衛北將軍又同車騎將軍吵起來了。”


    “……大驚小怪什麽。”鄭友正在分析前方形勢時,一名小將急忙掀開營帳,儼然是將鄭友當作了救命稻草。


    李泉同梁承影不對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前幾日,兩人因為意見分歧,沒少吵。


    他們這幾個將軍和副將夾在中間,讚同誰的都不行,若說折中吧,便會惹得兩位將軍更加生氣。不能說策略不行,隻能說各有各的優點。


    “鄭將軍,您有所不知啊!此次不一般,他們兩人都動起刀劍來了。伍將軍特地讓我前來尋您,唯有您的資曆,方可壓住兩人的脾氣。”


    “那我這個老將,便隨你走上一遭。”


    鄭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地上那一灘,是血吧?


    不光地上,營帳內飛濺的也有,而那小將說的那兩人,已沒了蹤影。


    不是,人呢?


    “鄭將軍,您來得正好,衛北將軍和車騎將軍還在吵。”


    “在哪兒呢?”那亂飛的血看得他是心驚肉跳,還能吵證明倆都還活著。


    鄭友隨著伍武走進另一個比較“幹淨”的營帳,醫療小隊正一絲不苟地給李泉包紮胸前的傷口,那潔白的紗布前似還洇著鮮血,車騎將軍身前倒是無傷,不過鎧甲上濺上了血痕。


    他見狀深吸一口氣道:“二位將軍這是做何啊?”


    “衛北將軍說他若死了,便同意我的策略,我隻是幫幫他。”梁承影收起兵器,雲淡風輕。


    李泉皺眉怒不可遏道:“嗬,我還以為車騎將軍隻是口氣大,沒想到卻真的敢對我動手,你究竟有沒有把我這個陛下親封的北境指揮官放在眼裏!”


    他說著,胸前還在被一道一道地纏上紗布。


    嘶,看樣子,車騎將軍確實是沒把你放在眼裏。鄭友懂得這份感覺,他曾經也有過,但被千刀萬剮的是他的副將,不是他。


    “衛北將軍,懂得變通二字如何寫嗎?”


    “你…”,李泉像是被戳到了痛點,他慌不擇言:“梁承影,前一陣子,本將軍因為季無蠻的死,所以對你格外容忍。如今看來,你是愈發不識抬舉了。”


    “哎好了好了,二位都切勿再言。”鄭友急忙打斷施法。


    衛北將軍這是嫌胸口不疼嗎?


    竟還要火上澆油。


    “衛北將軍莫生氣,車騎將軍他定不是有意的,隻是一時氣上心頭。車騎將軍,衛北將軍身上的傷,可同你脫不了幹係,那怎麽能下死手呢?你看看這傷口,要是蠻人,還傷不到衛北將軍。”鄭友這是無奈地開始當起了和事佬。


    幸好車騎將軍不知害死季無蠻,他也有一份“功”。


    “是他先讓我動手的。”


    “來,車騎將軍有本事再砍我一刀。”


    “不不……”


    眼瞅梁承影真的如他所言,拔出了劍。鄭友動作迅速地擋在他倆中間,同時對著門口傻愣著的兩人道:“愣著幹什麽,快將車騎將軍拉開。”


    那李泉都傷成那樣了。也真是的,不想要命了?


    這兩人,難不成都瘋了?


    “兩位將軍,你們若仍是如此,那我隻好上書陛下了。”他管不了,根本管不了。


    “……”


    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


    說實話,之前意見不統一,一般是直接依照李泉的策略,可前一陣子,梁承影突然實際掌權,他還以為兩人之間沒了分歧,哪曾想都在今日等著呢。


    又是一番勸諫後,兩人態度看似緩和。


    鄭友這才稍稍離去。


    “演得不錯。”梁承影對著坐著的李泉誇獎道。


    “又不隻是我一人。”


    去尋鄭友的那名小將正是榮微塵,而小五和瑪伽也參與其中。做這場戲的目的,一是成全陳聯,而是想借他們的嘴,告知陳勉些事情。


    陳聯希望南朝此刻越亂越好,她們要在亂局之中開出新局。


    亂中有穩。


    不過,她的計劃不允許有一步出錯,否則迎接她們的便是萬丈深淵。


    ……


    迎接賀文格的宴會要比蒼九黎那日盛大得多。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美人獻舞,暗自想道:蒼九黎可真的未曾騙我,這南朝的美人確實是多。


    “巴郡太子遠道而來,朕特地準備了些許薄禮奉上。”


    一眨眼,就有三位美人拿著金盞美玉,以及南朝特產。扭著曼妙的身姿到賀文格的麵前,他眼睛都快看直了。剛想謝過陳勉,接過她們……


    就聽一旁的蒼九黎要命地道:“多謝南朝陛下恩典這些美物,隻是我們太子殿下,此次前來,是為了求娶南朝長公主殿下。”


    啊,不是。


    他在說什麽鬼話呢,他若是求娶長公主殿下的話,迴去他母後知道了,必定會直接將他腿給打斷的。


    誰求娶啊?求娶誰啊?


    能不能稍微跟他商量一下?


    依他來看,娶公主,還不如收了這三位美人。


    賀文格剛搖了下頭,就聽聞殿外宮人通報:“長公主殿下到。”


    他跟著眾人一同往殿門口望去,來者一襲藍衣,若細細地瞧,能看出精巧的金絲花紋繡於袍上,頭上是相襯的藍色頂冠與步搖,接著看清的是她的姣好容貌。


    “對,陛下,本太子就是想要求娶長公主。”


    酒杯掉於木板的刺耳聲,驀然響起。


    賀文格說完之後才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怎麽辦,腿好像要保不住了。下次再也不想嘴比腦子快了。


    “巴郡太子,慎言。”陳勉嘴角的笑意消失。


    “哈哈哈哈,這南朝的美酒醇香醉人,本太子怕是要醉了。”賀文格在假裝醉倒之前,咬牙輕聲湊到蒼九黎那邊道:“接住本太子!”


    “砰!”


    他怎麽不接啊?


    賀文格為了不被發現,在內心疼得呲牙咧嘴,但卻一點兒都不敢表述出來。


    “天呐。”他甚至能聽到那三個美人的驚唿。


    反正,整個宴會因為他,炸開了窩。最後他被送往一座宮殿休息,臨走時他眯起一道眼縫,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那抹藍色走入到了宴會人群中央。


    “公主怎麽來了?”


    她不是說不來的嗎?


    陳若看了眼地上掉落的酒杯,若有所思道:“有想見之人,便來了。”


    “公主想見之人,不是在地上嗎?”沈之選望向遠處,宴會上多半的人都湊了上去。她們就這麽待在遠處,看著這場鬧劇。


    “錯了,我想見的人,在眼前。”


    沈之選聞言有些慌亂地看了眼四周,他們還未迴來,她鮮有地臉頰上透出紅暈。


    “沈大人,臉色為何如此紅?”


    “醉了。”


    “哦?那需不需要醒酒?”


    “怎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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