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機體維持艙醒來並看見熟悉的裝置,我知道,迴來了。


    本該激動異常的心,此刻卻心若止水。


    我按動艙室按鈕,隨著艙門的開啟,我跨了出去。


    當然,這一切是由我真正的身體完成的。


    我低頭環顧自己的身體,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有生以來如此認真地查看自己的身體,還是第一次。


    我把手伸到眼前端詳,然後又摸摸臉,臉上的胡茬比走之前多了很多,該刮胡子了。


    我活動了一下左腳並無異常,不過一迴想起次界的經曆,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我簡單調整一下心情,開啟了樹幹的出入門。


    我剛邁出的一條腿,又退了迴來,並帶上了樹幹門。


    因為我看到大廳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婀娜的背影正在衣櫃前換衣服。


    光滑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圓潤細膩,一張姣好而惱怒的臉轉了過來。


    一聲嚴厲的嗬斥,順著尚未關嚴門縫,鑽進我的耳朵:“滾迴去,出來不知道敲門呐?變態、偷窺狂,呸!”


    這是什麽道理?我還沒聽說過——推門出去還要敲門?


    再說,我哪知道秦秋玥還在換衣服。


    根據以往的經驗,當我醒來出去後,她早就穿好衣服,在外麵看熱鬧了。而被看光的我,從來沒跟她抗議過。


    我有點兒惱,大聲迴道:“誰知道你這麽慢,我以為你早就穿好衣服,等著偷窺我呢。”


    秦秋玥恨恨地說道:“呸,誰稀罕看你,臭不要臉。下迴記住,從維持艙睜開眼,自己先數一百個數再出來,聽見沒?要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哦,知道了。”我沒好氣地拉著長聲答道。


    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次你咋這麽慢?”


    秦秋玥哼了一聲,答道:“不是我慢了,而是你醒來的時間變短了。恭喜你,你的能力提升了,是正式的幽客了。不過,你的級別比我低。所以,在我麵前還是放小心點兒。”


    原來如此,可我並沒感到有多興奮,因為我想起了汪有義,我順利迴家了,他卻已在次界魂飛魄散,再也迴不來了。


    想到這裏,我的鼻子不覺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正黯然神傷時,樹幹門開了,秦秋玥站在我麵前並歪著頭,說道:“還真在這兒數數呢?快出來吧,我請你吃大餐,解解饞。”


    聽她這麽一說,不爭氣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起來。


    我略感尷尬,用手撓了撓後腦勺,說道:“那也得等我換完衣服吧,把我堵門裏,讓我怎麽換?再說,你這不算偷窺麽。”


    “切,德行。遊泳池、海邊沙灘,我又不是沒去過,那裏的男人,哪個身材都比你強!”秦秋玥說罷,掩起嘴,笑個不停。


    我沒理她,徑直去換衣服,然後拿出包裏的剃須刀開始刮胡子。


    這還是在走之前,和家裏人說,要到外地出差一段時間而準備的道具,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從胡子的長度判斷,大概能一周沒刮了吧。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刮胡子的技術沒退步。


    我和秦秋玥打開公司的卷簾門,外麵天色漸暗,路燈都亮了。


    車水馬龍的街道提醒我,這個世界仍如往常,但我卻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我不禁歎了口氣。


    秦秋玥問:“怎麽,感傷了!?”


    我點點頭,經曆了這麽多,怎能不令人唏噓,但並無不已。


    畢竟,這一切對我來說才剛剛開始,以後還說不定碰到什麽事呢?


    到其時,還不知道做何想。


    “喂,爸爸。我和萬興裏迴來了,我們先去吃口飯。嗯,知道。好,明天見。”秦秋玥在給秦總打電話。


    聽那語氣,就好像一次普通的下班後,和同事出去吃個飯。


    秦秋玥放下電話,問我:“想吃什麽,我請客。”


    “不用想,擼串去。哎呀,真是饞死我啦!”我一掃方才的多愁善感,一臉的饞相,就差口水流下來配合劇情了。


    秦秋玥則一臉嫌棄地看著我,說道:“嘖嘖,瞧你沒出息的樣兒,到了飯店,收斂點兒,我可丟不起這人,聽見沒?”


    “切,你不懂,這叫真性情,不做作。所以,我這樣的人好交,沒心眼兒的。”我忍著即將新鮮出爐的口水,艱難地說道,差點兒把自己嗆著。


    路上無話,我倆來到燒烤店,還沒等服務員把菜單拿來,我就已經開始點了:“羊肉串二十個、熟筋十個、繭蛹五個、豆角五排、韭菜一盤、雞脖四個、雞翅兩個。哦,對了,再來三瓶老雪。嗯,你還點啥?”


    對麵的秦秋玥看著我,臉上一副怒其不爭的神情,她悠悠地說:“來份揚州炒飯,再來一杯橙汁。”


    “喂,我都點這麽多了,你還要炒飯?要不,咱先吃著,要是沒吃飽再點炒飯。”我認為再點炒飯可能會吃不了,浪費錢不是嘛。


    秦秋玥撇嘴道:“你剛才點的那些,除了羊肉串和雞翅,我能吃外,其餘的東西,你自己消受吧。”


    “不是,這麽多,我一個人怎麽吃得了?”我認真地說道,雖然這些都是我愛吃的,畢竟肚子有限嘛。


    “也不用你花錢,別心疼。不想浪費,就打包。”秦秋玥不緊不慢地說道。


    “既然這樣,我就無所謂了。”我邊說,邊招唿服務員把啤酒打開,咚咚地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然後,我用手抹了一下嘴巴,高唿一聲“爽”。


    在我自顧自的大快朵頤時,對麵的秦秋玥吃了幾串羊肉後,就優雅地吃起揚州炒飯來。


    我一手拿串兒,一手端杯子,噴著酒氣對她說道:“你這不對。吃串兒的時候,不能這樣,不符合氣氛。你這麽吃,在高檔西餐廳還說得過去。在這兒,格格不入。”


    秦秋玥瞪了我一眼,罵道:“喝酒就走板兒,你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可是,我真醉了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有人沒迴來。


    而我,在酒精的淹沒中,能讓我的心情暫時平靜下來。


    但,心中徹骨的痛,提醒我——有些人和事是不容忘卻的。


    如果忘記,那是對靈魂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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