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閣的意見能錯麽?高閣的意見,那必然是正確的,是有遠見的,是看到了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的。他的指示,我們隻要服從,並且堅定不移的貫徹執行它,誰敢反駁?所謂的參詳,倒也簡單的很,意見總結起來不過就是“高閣高見”“高閣英明”“高,實在是高”這幾條而已。


    高拱神態裏帶了幾分得意道:“我跟你們說,你們不能總坐在衙門裏,坐井觀天,這是不行的。必須要張開嘴邁開腿,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收集各處消息,這樣才能做到通盤考慮。老夫最近就是從兵部那得了個消息。大佛郎機人,炮製了一份出兵計劃,意圖入侵我大明沿海地方。”


    眾人都是吏部大員,消息也自靈通,對這消息也不是一無所知。隻是一時沒想到,這種消息,跟張居正的女婿任命有什麽關係?那大佛郎機在什麽地方,隻有鬼知道。想那種偏僻小國,能有多少人馬,還敢來進犯大明?這也真是夜郎自大,估計也不過是說說而已,當不得真。


    高拱卻道:“據我手下幕僚說,這大佛郎機比起真倭還要了得幾分。他們這話,恐怕不能等閑對待,若是一個不查,就是又一場禍事啊。”他說的嚴重,可是臉上卻沒有什麽凝重之意,反倒十分輕鬆。


    “既然這大佛郎機人不可不防,咱們就得委個得力幹員,派到廣東坐鎮才行。再說朝廷近日要在香山開海通商,如果這邊剛一開海,那邊大佛郎機賊上岸燒殺搶掠一番,不是害了那些商賈,損了我大明顏麵?”


    “高閣,您的意思是?”


    “劉朝佐少年英雄。文武雙全。上任以來,先破廣東亂兵,又擒倭寇巨酋。捉拿白蓮法王。擒拿廣西悍賊。又曾經大破過大佛郎機賊數千人,可見是個諳熟兵事的能員。年輕人。有闖勁,做事放的開手腳,我看把他放到廣州去防範佛郎機賊,最合適不過。”


    這幾位大員,此時總算聽出了一點味道,原來今天把眾人召集到這開會,是為了這個意思啊。換句話說,就是高閣想了個辦法要害張相的女婿。卻又不想自己承擔這個責任,把這個個人的詭計,弄成大家共同的責任。這想必,也是出自那位幕僚的手筆吧。


    大家都知道,高閣最近新得了一個張良。這位幕僚出身不清楚,但確實是有主意。高閣自得了此人,就如劉備遇諸葛,文王得薑尚,倚為幹城。


    那幕僚也甚有謀略,聽說還獻過很多妙策。是個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高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總是愛說什麽大明沒有時間了。不能做溫水青蛙,必須要抓緊之類的怪話。


    這些話大家也是從高家仆人嘴裏問的,沒人真的在意。總之,這人是高閣的心腹,他說的話,高閣肯聽,大家記住這個就對了。像今天這個主意,棉裏藏針,著實是一手厲害的殺招。是妙策中的妙策。


    劉勘之在香山那吃了大虧,落個灰頭土臉。連全身而退都大有問題。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劉一儒居然冒官場之大不韙。投奔到了高拱門下。他可是張居正的小同鄉,又是私交甚厚的好友,他這一反水,也算的上是為了救兒子不擇手段。


    高拱為了報答他的投奔,自然也要對劉勘之伸出援手,把這位國朝進士,後起之秀從泥坑裏撈出來。不過官場上,最重要的就是妥協。想要救人,就得付出代價,他付出的代價,就是香山開海。


    劉勘之失敗後,月港開海已經輸了八成,當然他要靠自己的權威強行推進,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事最後的結局,很可能就是彼此僵住,月港開不了海,香山也開不了海。


    可是既然為了劉勘之,那就隻能做出退讓,允許大明在香山搞開海,同時在月港也開海。這算是一個比較無賴的辦法,從一個開埠變成了兩個開埠,不過不管怎麽說,高拱這迴算是輸了半招。


    劉朝佐的官職,也同樣需要安排。如果安排的不好,真像前麵那人說的,給轉到腹裏地區做府同知,那劉勘之的命運,也多半是落到廣東某個縣去當個教諭。以他在廣東行的德政,落到廣東當教諭,那日子過的一定快活賽神仙。


    按高拱的意思,就是給劉朝佐破格提拔,加銜為正五品廣東提刑按察使司僉事,任廣州兵備道,帶管鹽法,兼理香山市舶司,並理香山縣政。


    從表麵上看,這個任用絕對算的上天高地厚。以李炎卿的身份,不過是個舉人出身,即使最大的程度,也不過是轉到府裏,將來為接知府的盤做好準備。


    而他一旦做到了知府,就可以混吃等死,安心等著退休。以舉人的身份,從常態上看,做到知府也就到頭了,不會再有任何升遷的可能。


    可是一轉到提刑按察司,那整個升遷之路就完全不同了。在他眼前,等於打開了一片新天地。有正三品提刑按察使司這個一省三司之一,堂堂臬台廉訪的位置在等著他。他身上又有兵備道的差使,這個工作,一般是由布政使司的參議來做。


    李炎卿限於年齡和資曆,現在不適合提拔到參議。可如果在任上立下大功呢?靠著朝內有嶽父,那他提個參議也不是什麽難事。這提個參議,可不是單純加一品的問題,而是把他的路子整個打開了。


    從參議可以一直升到布政使,這就是一省行政級別最高的長官,從二品的藩台方伯。這還不算,從布政使的位置上接巡撫印,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高拱這種提拔,等於是為李炎卿開辟了一條直通封疆大吏,巡撫一方開府建衙的金光大道。


    何況任官的位置又是他的基本盤廣州,兼管鹽法又負責市舶司,連他的老崗位香山縣令都沒放下,這不是讓他在保有基本盤的前提下,又能獲得長足的發展麽?如果是外人看了,肯定要讚一聲高拱高風亮節,胸襟寬廣,再要問一句:這劉朝佐到底是誰姑爺,怎麽高相待他這麽好?


    可是在場的幾位,誰是普通人?能在吏部做堂官的,誰不是人精。一聽這安排大家心頭全都一寒,高相使的好手段,這個位置它可不是火炕,而是一個火坑啊。掉進去就是個粉身碎骨,錯骨揚灰。這劉朝佐還不能不接,若是不接,從公從私,都說不過去,這一手玩的真是太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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