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胥吏是可以世襲的,不但可以世襲,還可以出租。隻是李炎卿在香山隻手遮天,張元德等人死的又有點不明不白,頭天拿迴家裏的銀子綢緞,迴想起來,怎麽看怎麽像是安家費。那些人家也自乖覺,除了少數幾個不知死活的之外,沒人要求襲職。


    而那些要求襲職的,李炎卿也有辦法對付,他二話不說就甩了成打的文書出來。“想襲職啊,好辦的很,將這些文書寫了,表格填一填,然後排隊等通知吧。”至於這通知幾時能下發,那就隻有天知道。衙門裏驟然出了這麽多吏役的缺,大家不上趕著撲上來才怪。


    所謂官清似水,難防吏滑如油。即使香山這種下等縣,一年下來,吏員落個百十兩白銀還是不成問題的。不過梁瑞民家財豪富,如今又在香山大搞地產,四處拆房蓋房,這點小錢怎麽看在眼裏?他在乎的,是這個吏員的崗位。


    他費盡力氣,將自己家族子弟十幾名安排在巡檢司裏,又補了個副巡檢的職位,還在縣衙裏謀了幾個差役職位,難道看中的是那點月糧和油水?


    他看中的,就是這個官府身份。不管是巡檢還是衙役,都算衙門裏的人,有了這層身份,別人對他們就得有點顧忌,梁家也算是官府裏有靠山的人,不好動。


    他已經想要金盆洗手,今後不再靠打打殺殺混飯吃。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打他的主意,想架他的票吃他的大戶,就得指望這身官衣說話。


    再者自來官離不開吏。自己做的生意又是不怎麽能見得了光。將來查抄之時的一個消息,或是落難之時的一句話,甚至是筆頭上的一個筆誤,都可能是一條命。他耳目靈通,張元德等人的事,他掃聽到了一點端倪,這知縣與洪四妹走的太近。不是好事,必須得把他往自己這邊拉一拉。


    “太爺。當初那欠債的事,咱們就都把他忘了吧。老夫就當那錢沒存在過,隻要能把幾個缺給我,我再拿出筆銀子來。感謝太爺大恩大德。”、


    “梁翁不必這麽客氣,咱們是朋友,好朋友。談錢就太見外了,欠的債,我也會很快還清的,你得相信我的償還能力。不過我要說的是,這個事關係重大,我也要通盤考慮麽。我這個位置和你的那個位置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梁老爺子要體諒我,不要讓我難做人。”


    笑話,這麽要害的崗位。能都讓梁瑞民占了去?李炎卿的想法就是製造平衡,在香山縣內,引入多股勢力,讓他們彼此製約,自己才能保證至尊寶座。若是梁家一家獨大,那自己這個知縣往哪擺?


    巡檢裏麵有二十幾個梁家子弟不算什麽。別家子弟也有,沙子摻的足夠;衙役裏梁家補了十幾個人。洪四妹則補進去五十多人。至於海巡上,更是洪四妹一家獨大。鹽道上,鹽幫、錦衣衛、梁家乃至香山十一都各族子弟都攙雜其中,也保證其形成不了一股繩,心不會往一起想,自己才好施手腳。


    至於說到一家獨大的洪四妹,這個女人勢力大些倒沒關係,左右飛不出自己的手心去,將來她人都是自己的,何況是小小的勢力,這個不叫事。空出來的幾個書吏衙役名額,除了要賣掉一部分換錢,另一部分,就要用來培養自己的嫡係,弄幾個親信在手上。


    那位當初想要獻妻邀進的兵房書辦陸雲昭被提拔成了吏房書辦,一步到位做了經承。而原先衙門裏與張元德關係不好,被邊緣化的書辦衙役,一下子被提拔了好幾名,還有幾個幫役轉正,整個衙門裏麵一片喜氣,有不少人背後嘀咕,張元德挺好一個人,可惜,死晚了。


    而梁瑞民前腳走,後腳上門的,居然是陳家二公子陳旺宗。他前次吃了李炎卿的大虧,可是見麵之後,竟無怒意,反而不住道謝“若無太爺將我那遭瘟的大哥投進牢中,問了個斬刑,我哪能得掌家業。說起來,您是我的恩公,今後您隻要有所差遣,小生萬死不辭。”


    他這次來的目的,與梁家一樣,都是奔那書辦名額下手的。前次香山抗敵,李炎卿事先儲備糧草,穩定米價,保證了香山人心安定城池不失,上峰倒是頗為嘉獎。可是當事人陳家卻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衙門當初開的白條倒是能兌現,隻是兌現的數量卻有較大爭議,衙門口大小鬥玩的嫻熟,陳家糧食有一半都留在了衙門庫房裏,陳老太爺氣的幾乎吐血。痛定思痛,他覺得這都是自己家在衙門裏缺乏人脈的關係,若是查抄糧食時有人通風報信,自己家先把糧食藏下,還能有這事?


    這迴衙門裏書辦衙役出缺,陳榮泰就連麵子都不顧,讓孫子不惜血本也要辦幾個名額下來。陳續宗倒也敞快“我爺爺給了我七百兩銀子,讓我運動兩個書辦,一個衙役名額下來。我也不那麽貪,您給我留兩百兩銀子,另外五百兩,我買一個普通書辦,您看如何?”


    “陳公子倒是痛快。這個價我先不好說,其他幾家開什麽價我也不知道,自來隨行就市,水漲船高。這個缺賣什麽價,我也說不好不是。不是聽說令祖與趙學道是朋友麽,不行你們去廣州府疏通一下?”


    “您就別開玩笑了,我爺爺那為人迂腐,我腦子可不糊塗。趙學道是提學官,管不到您頭上,香山是您的一畝三分地,一切您說了算。不過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不是我爺爺,我沒那麽死腦筋。別看您上次收拾了我,但我還是讚成您是個人物。梁老爺子在香山又是蓋房子,又是拆房子,我也要來摻一手。您眼下不告訴我實數,倒也方便我拿這七百兩銀子去投資,告辭告辭。”


    這香山縣一連過了十幾天安生日子,又把縣試的事操辦完了,頭一名案首,點的卻是梁瑞民的孫子梁滿倉。這人生的膀大腰圓,讀書乃是個外行,打架倒是能手。在學房鬥毆,一個能打三個。點了他的頭名,讓梁瑞民高興了半天,卻讓別人忍不住大罵黑幕。


    好在香山縣是李炎卿一家獨大,抱怨也沒什麽用。隻是這縣試的風波剛過去幾天,這一日卻有幾騎快馬趕到,來人見了李炎卿之後十分客氣,將自己名刺遞了過去“學生王複起,乃是吳帥身邊的一名幕僚,這次售賣亂軍贓物的事,小生便是太爺的協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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