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這人怎麽隨便亂闖啊,有請你進來了嗎?”寧嬌妍先是嚇了一跳,隨即色厲內荏地大喊起來,不過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上下打量紀雲,嘟噥了一聲:“見鬼了,這是紀雲嗎?”


    其他人也都一眨不眨地看著紀雲,臉上的表情非常驚訝。


    紀雲的變化太大了,前些天還是弱不禁風,神情萎靡的樣子,一眨眼竟然器宇軒昂,神采奕奕了。而且他的個頭也長高了幾分,身板也厚實了一些,所以男人味立刻便顯現了出來,看著和以前根本不是一個人。


    當然,更震驚的是許晉和寧旭,兩人原本比紀雲高了半個頭左右,現在居然齊平了,這心裏多少有些不爽。此刻兩眼瞄著紀雲,許晉拿胳膊肘捅捅寧旭,低聲道:“是不是他?”


    “除了他還會是誰?”寧旭畢竟從小就認識紀雲,這時咧嘴一笑,指指紀雲道:“你怎麽現在才來,罰酒三杯啊!”


    “沒問題,你們挨個罰都可以!”紀雲目光隻看著寧嬌妍,此刻心中感慨萬千,恨不能上前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紀家和寧家是通家之好,紀連城和寧東升關係非常密切,相互扶持才有了今天各自的成就,所以兩家的孩子從小就認識。


    相比寧旭,寧嬌妍雖然平時和紀雲不怎麽對付,但當年紀家蒙難時,寧家卻隻有寧嬌妍一人前來送別紀雲,也是紀雲所有朋友中唯一的一個。


    分別時,寧嬌妍偷偷塞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在紀雲手裏。正是這五百兩銀子讓紀雲活到了京城,要不然就那幫兇神惡煞般的差役,半路上就折騰死他了……


    “瞪我幹嘛?見你就來氣,出去出去!”寧嬌妍連連揮手。


    “你們能不能別一見麵就吵架啊?”寧旭連忙打圓場,“今天難得大家都聚在一塊兒,來來,都坐下喝酒。紀雲,一會兒這酒錢你付啊。”


    沒等紀雲開口,杜玉成道:“還是我來做東吧。”說罷,叫來店小二,吩咐道:“把你們酒樓最好的酒都搬進來。對了,一會兒花湖詩報出來了也趕緊往這裏送,賞錢不會少你!”


    小二連聲答應,轉身出去。


    紀雲扭頭看著杜玉成,“這位是……”


    “杜玉成!”麵對官宦子弟,杜玉成天生帶著幾分卑微,但是看到同樣是富家子弟出身的紀雲,他的姿態便高了許多,微微抱拳施禮,神情淡然地說道。


    “杜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膠萊人氏。”


    “膠萊?我聽聞沙海幫總舵主也姓杜,難不成和杜公子有點關係?”


    “那是家父。”


    “哦!”紀雲明白了,“原來你們家也是做漕運的,隻不過走海路。而我們家呢,無論運河南北還是大江小河皆可通達。比較下來,好像還是我們家的買賣大一點。”


    “未必!”


    杜玉成毫不示弱,擺擺手道:“內河水淺船小速度慢,運同樣重量的貨物,遠沒有我們海船快捷。而且,沙海幫是我們家一手創建的,上下號令一致,絕無掣肘之處。反觀你們紀家,有讓漕營俯首聽命的本事嗎?沒有吧!”


    這個杜玉成比當年的紀雲要強百倍。


    那時候的紀雲根本不知道家裏的生意是怎麽做的,也分不清海運和水運的區別。不過現在讓紀雲驚訝的不是杜玉成的談吐,而是這個家夥以前從來沒見過。


    是的,如果他認識寧旭和許晉的話,那麽就算今天這個時間點上沒碰到過,之後的半年裏肯定也會遇見。但紀雲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杜玉成的影子,這顯然不符合邏輯。


    難不成時光倒流了之後,一些事情的進程也發生了改變?


    “看來杜公子比我還了解咱們家的生意,你今天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受教,受教!”盡管思緒已經飛走,但紀雲還是把表麵功夫做足,躬身迴禮。


    切!


    寧嬌妍聳聳肩膀,譏諷道:“同是富家子弟,差距怎麽那麽大呢。紀雲,你也該爭氣一點了,別老是把心思放在什麽傾城姑娘身上,還始亂終棄的。人家現在正滿花湖找你呢,剛剛還來過這裏,你說你幹嘛去了?”


    “剛才兩江總督於大人有點事兒找我,所以去他那裏溜達了一圈兒。”紀雲笑眯眯地說道。


    一片寂靜……


    隨即,哄堂大笑!


    不但寧旭和許晉笑彎了腰,連杜玉成也忍不住背過身去。寧嬌妍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此時用力拍著桌子,喘著氣道:“你,你能不能別吹這種牛啊?兩江總督於大人……能見你?哈哈哈!”


    “紀雲,我真不是要笑話你。”許晉一隻手搭在紀雲肩膀上麵,用力忍住笑說道:“就是我爹現在都沒見到於大人呢,你……你這輩子都別想了,真的!”


    “哎哎,別這麽說,以後於大人的府衙開了,想見還是有機會的。”寧旭擺擺手道:“但私下裏見肯定是不行的,除非於大人擺宴請喝酒,我爹要是去的話,或許能把你我都帶上。”


    “還有一種辦法,你可以去總督衙門前擊鼓鳴冤,或許就能見到於大人了,不過你可得先忍住三十記板子。紀雲,你行嗎?”齊言心調侃道。


    唉!


    紀雲長歎了口氣,搖搖頭:“你們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沒吹牛。”


    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


    這時小二把酒送進來了,順帶著把一張花湖詩報放在桌上。杜玉成連忙掏出一塊碎銀遞了過去,然後有意無意地瞥了紀雲一眼,顯然為自己搶了先暗自得意。


    紀雲隻當沒看見,在寧嬌妍對麵坐下,拿來酒碗倒上酒,舉起來道:“小三子,咱們有段日子沒見了,這酒,我先幹為敬!”


    寧嬌妍忙著看詩報,頭也不抬地道:“誰是你小三子,再這麽叫小心我打得你滿地爬。”說完,她忽然呀地一聲叫了起來,指著手上的詩報道:“傾城姑娘的那首詞也登上去了,還排在了第二位!”


    “真的假的?”其他人有點不信,紛紛伸頭過來看。


    花湖詩報是將詩會上一些大家公認比較優秀的詩詞抄寫下來,然後分發給與會者賞讀。這個過程中,讀者會對每首詩詞做出評價,口碑好的,下次抄寫時排名就會靠前。


    現在,排在第二位的正是傾城之前吟唱的那首詞,這可是相當驚人的一件事情。因為這是花湖詩會舉辦以來,頭一次有青樓女子的詩排名這麽高。


    而在她上麵的,便是金陵書院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今年方才十七歲的百裏奇。


    此人的才名從小就響徹金陵了,到了入學的年紀,別人都是通過考試進的金陵書院,又或者像紀雲這樣的富家子弟花費巨資捐個生名才能混個旁聽的資格,而百裏奇卻是金陵書院抬著轎子請去的。


    天火朝開國八百年來,雖然一直勵誌圖新,但冗官現象始終無法消除(武道盛行,官員們的壽命都很長,八九十歲還活蹦亂跳的)所以開科取士從三年一次改到六年一次,再到如今的九年一次。


    今年正是大比之年,秋闈開考。金陵城裏的人全都相信,百裏奇必定高中第一名,而且很有可能會連中三元!


    如此眾望所歸,如此才氣縱橫,他的詩排在首位當然很正常。不過看讀者們的評價似乎並不比第二名高多少,因為很多人認為傾城的詞並不完整,如果這首詞全部寫完了,可能會超越百裏奇。


    “之前我聽傾城姑娘唱的時候,以為後邊還有,想不到就這麽幾句。”寧嬌妍有點不解地道:“難不成她寫不下去了,又或者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也就聽到了這麽幾句?”


    “估計是寫不下去了吧,畢竟出身青樓,才華有限。”齊言心說道。


    許晉搖搖頭,“也可能真是從哪位恩客那裏聽來的,或許當時隔得比較遠,所以就聽了個半吊子。”


    “如果真是這樣,寫詞之人必定也是個有名的才子,去春雨樓一問便知。”寧旭道。


    紀雲這時候已經看到那首詞了,不禁一笑:“傾城的記性倒不錯。當時我隻是隨口念了幾句,她居然一字不差的全記住了。”


    “去去去!”寧嬌妍揮揮手,“你能不能別這麽不要臉?字兒都認不全呢,還寫詩詞?”


    “我說的是真的。”


    “滾!”


    “好吧。”紀雲心想本來就是過來看寧嬌妍一眼的,心願達成,是該迴去睡覺了。於是打著哈欠站起身,剛要抬腳,就聽背後傳來一聲唿喊:“公子留步!”


    扭頭一看,原來傾城的小船劃過來了,此時抬眼望著紀雲,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哦,是傾城姑娘啊。”紀雲微微一笑,表情相當平靜。


    但是其他人都不淡定了,正討論她呢就來了,還不趕緊問個明白!寧嬌妍一把將紀雲推開,趴到窗台上喊道:“傾城姑娘,你那首詞為什麽沒寫完啊?”


    傾城眉尖蹙起,似乎有點不滿寧嬌妍對紀雲的態度,但語調還是很溫柔地說道:“因為……當時紀公子就隻念了這麽幾句……”


    什麽?


    寧嬌妍瞬間呆住!


    她身後的人也一並石化。幾秒鍾後,他們同時緩緩轉過頭看向紀雲,就見他正在打哈欠呢。


    “傾城姑娘,你確定是紀雲念給你聽的?”寧嬌妍依然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


    傾城卻不再理她,目光隻看著紀雲,柔聲道:“公子,隔日不見,您越發風姿俊秀了。奴婢這裏早已準備好香茶美酒,您……上船來吧。”


    哇……


    齊言心輕聲歎道:“不愧為青樓女子啊,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敢如此**一個男人。還好我是女的,要不然我現在就跳下去了。”


    寧嬌妍撇撇嘴,扭頭瞪了紀雲一眼,“愣著幹嘛,還不趕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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