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大概有近兩千騎的規模,這在巴蜀是極其罕見的。大量的騎兵奔馳,引起大地震動,距離很遠都能感受的到。


    黎景率領部曲族人走出了墊江,行到半道,發現劉範還沒有派兵追過來。


    心裏頓時就安定了許多,看來劉範是不準備對他趕盡殺絕的,畢竟黎景覺得他與劉範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劉範沒必要將他得罪死,可他不知道的是,劉範進入巴郡後,必須要殺人立威的。


    閬中的人才他要收攏,沈彌屬於當初刺殺的罪首,那麽剩下來,在巴郡興風作浪的豪強勢力中,他黎景作為首惡之一,下場就隻能和王澹一樣,滅族。


    抬頭向南方看去,黎景估算著還有多久能夠抵達江州。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不僅沒有看到避難江州的希望,反而看到了嫋嫋煙塵從南方緩緩襲來。


    仿佛黑雲壓城一般,隨著煙塵不斷靠近,黎景也感受到大地的震動。


    “快,讓人去查探一下是何情況!”瞪眸大喝,黎景立即發覺了不對勁。


    於是,沒多久,就見前去查探的斥候一臉驚恐的奔跑迴來,直接摔倒在黎景麵前,語氣緊張且急促,“家主,是騎兵!有大量騎兵!”


    “騎兵!”瞬間,渾身輕顫,黎景也不敢相信。巴蜀之地,從來沒有過大規模騎兵作戰的先例,隻是數息,黎景就明白過來,是劉範騎兵部。


    “他的騎兵怎麽會出現在江州方向?”喃喃自語,黎景實在想不明白,劉範的騎兵為什麽能從他的前路殺來。


    然而時局已經讓他來不及思索了,於是黎景隻得倉促大喝道:“結陣,迎敵!”


    聞言,一眾黎家部曲宗族兵也迅速行動起來,青壯輕年迅速衝到了前麵,將各自的族人擋在身後。


    雖然黎景此番遷徙的隊伍有數千人眾,但其中能戰的兵卒恐怕隻有千餘人,並且裝備也並不是很精良。


    不過,此時黎景已經別無選擇,隻能期望以一己之力,成功阻止這場突然襲擊。


    終究黎景還是沒有弄清楚,騎兵衝鋒到底有多麽厲害。當數千騎兵連成一線,直直的向他們衝殺過來的時候,包括黎景在內所有的人都是驚恐的。


    白馬長刀的龐德策馬在前,身後跟隨著騎兵軍陣。輕輕一抬手,身後的眾騎兵就自動分開,將黎景等人包圍起來。


    盯著龐德,黎景麵色難堪,“閣下是何人?”


    “南安龐德!”擺了擺手中的戰刀,龐德冷漠迴視黎景,“奉左中郎將之命,前來截殺你!”


    “我與你並無多少仇怨,放我離去,我將此間的財物盡數交於你。”眉宇靈動,黎景想著法子蠱惑龐德,“與其在此處互相拚個兩敗俱傷,不如你拿了好處,各取所需。”


    幽幽瞧著黎景,兀自,龐德忽然嘴角嗤笑。搖頭看著他,龐德一臉揶揄,“你莫不是以為我殺了你後,這些財物就不是我的了?”


    “我等可以與財物同歸於盡!”麵露狠絕,黎景看上去有幾分搏命的意思。


    再次冷笑,“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斬殺你。你若死了,我也好交差,可你若不死,我迴去後無法同主公交代。所以,無論如何,你我二人今日必須要死一個。”


    神情凝重,黎景兀自滾動一下喉結,盯著龐德,又重新道:“我觀你也並非益州人士,往後追隨劉範麾下也不一定可以得到重用。與其等到你失去價值的時候,才被棄如敝帚,不如現在就保存實力,留待以後更大的機會!”


    安靜的盯著黎景看了好一會,龐德才幽幽出聲迴應,“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誅殺你!”


    唿吸一窒,黎景沉默看著龐德,良久無言。


    “放下武器,隨我迴墊江城。你或許會死,但你的族人恐怕還能活幾個。”看著黎景,龐德忍不住勸說道。


    而龐德這麽一勸說,黎景更是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方才他向龐德討饒被無情拒絕後,就已經心有不忿了,現在又讓他迴墊江自首,這分明就是在他的人格上無情的踐踏。


    作為墊江最強的豪族,即便是撤離,他黎景也要死得驕傲。


    當下,猛吸一口氣,黎景直勾勾盯著龐德,對身旁眾人唿喊道:“布陣!迎戰!”


    見此情形,龐德也是幽幽歎息一聲,大手一揮,冷漠震聲下令,“左右衝鋒,片甲不留!殺!”


    “殺!!”


    隨著龐德一聲令下,方才還靜止的騎兵瞬間雷動,駿馬在騎卒的操縱下,一往無前的向黎景率領的家族部曲衝殺過來。


    瞪圓眼,看著連人帶馬不斷在瞳孔中擴大的西涼騎兵。所有初次麵對這份驚險的黎景部曲,都呆呆的愣住了,然而騎兵衝鋒卻並沒有絲毫停頓,迅速衝散他們擺出的陣型。


    外圍的部曲被衝散後,整個黎景宗族軍隊就在騎兵的恐嚇下,瞬間呈現雪崩的姿態。


    大量的族中膽小的人,掉頭開始逃跑,巴蜀之地,實在很難見到這麽瘋狂的騎兵衝鋒。


    震驚加上恐懼,促使他們根本沒有猶豫,就立即轉身遁逃。


    眼看著宗族部曲一旦潰逃就會徹底淪為騎兵獵殺的獵物,黎景也陡然放聲嘶吼嗬斥起來,“不準逃!各部結陣,組織抵抗!”


    胡亂的戰場上,人嘶馬鳴,根本沒有人在聽黎景的。


    騎兵趁勢追殺,所有逃跑的都沒有辦法幸免於難,慘叫聲不斷傳蕩在空中。赤紅雙眼,黎景死死的盯著不遠處,正揮刀屠殺黎氏部曲子弟的龐德,大吼一聲,直接率領部曲親從朝他衝殺過去。


    餘光瞥見有人直奔自己而來,龐德也絲毫不懼,冷笑一聲,蕩了蕩大刀上的血水,雙腳夾起馬腹,就奔著黎景衝了過去。


    “西涼賊子,我與你不死不休!”一邊奔跑,黎景一邊大聲呐喊壯大士氣。


    “咕咚、咕咚。”


    馬蹄踐踏在大地上,龐德白馬長刀一眼不發,就這樣死死的盯著黎景,二人臨近,龐德手臂鼓脹,猛然高喝一聲,刀勢攜帶著勁風,直接劈向黎景。


    “砰!”


    巨響聲響徹戰場,隨後隻見黎景被龐德騎兵衝鋒下的刀勢,直接帶的倒飛了出去。


    手中戰刀崩裂,黎景隨即被攔腰斬殺!


    雙手持刀杆,龐德當即一個雁迴反殺,直接將黎景的頭顱砍下。


    “咚!”


    碩大的頭顱飛天而起,隨後滾落在地,整個戰場突然安靜了那麽一下。


    血水順著大道的鋒刃緩緩滴落,龐德麵色冷漠異常,環顧四周,隻是冷聲下令,“奉左中郎將令,反叛無歸附心之逆賊,殺無赦!”


    “殺!!”


    再次怒聲高喝,一眾騎卒在龐德的激勵下再次瘋狂的屠殺起黎景的參與部曲和宗族餘黨。


    鮮血染紅了大地,到處都是慘叫求饒的聲音,然而這個戰亂的年代,既然他黎氏一族選擇了反叛,就必須承受反叛所帶來的後果!


    屠殺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整個大道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環顧四周猶如人間煉獄修羅場般的景象,龐德唿吸這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臉上變態的血紅色才慢慢褪去。戰場作戰,隻有聞到血腥味會興奮的戰將,才能真正活到最後。


    顯然,龐德與他手下的這支騎兵部,就是這樣的狼騎。


    “校尉,接下來怎麽辦?”此時一名親從向龐德詢問道。


    “遣人往墊江告知中郎將,其餘人分兩波,打掃戰場和挖坑埋人。”看著屍橫遍野的現場,龐德心下沒有絲毫波動。從西涼一路廝殺出來,他如果連這點狠勁都沒有,就不配成為這支騎兵的主將。


    慈不掌兵,這是他從成為什長的那一刻就知道的事情。


    戰爭是殘酷的,冷血是必須的。


    親衛迅速策馬向墊江城趕去,向劉範稟報此處的情況。而龐德也尋到了一處水源地,開始清洗身上的血汙,飲水解渴。


    鏖戰是最消耗體力和精神力的,龐德雖然已經習慣了戰場廝殺,見慣了身死,但一次性屠殺數千人,他還是有些吃不消的。


    也不知道劉範是看重他騎兵的機動能力,還是知道他麾下西涼兵悍勇有狼性。不過無論如何,此戰之後,龐德在劉範麾下冷血將軍的稱謂恐怕是再難消除了。


    如今隨著劉範麾下的將領越來越多,每個人的特點也逐漸清晰起來。徐晃是令行禁止、軍紀嚴明,甘寧是驍勇善戰、先鋒大將,張任是蜀地槍王、步戰穩固,而他龐德恐怕就是冷血殺戮、疾行如風。


    消息迅速被送到墊江城,當得知黎景已經被滅殺後,所有人都震驚,唯有劉範麵色淡定的點點頭,揮揮手讓信使退下後。


    正在看著巴蜀地輿圖的劉範,才不輕不重問了句,“誅殺黎景滿門是我下的令,諸位有不滿的可以站出來。”


    堂內一眾人,包括黃權、程畿在內,盡皆沉默,許久,沒有一個人說話。


    當下,劉範才又抬起頭,目光從黃權、程畿、龔揚、趙敏等人身上掃過。


    “我可以允許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賊人脅迫,但並不會寬容你們在明知我意思後,還另做選擇。你們隻需記住,益州,隻有一個聲音。現在是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心下驚顫,黃權等人盡皆頷首沉默,不敢多言。劉範這是在敲打他們,並不是他不敢殺誅殺他們,隻是不想將巴郡血洗的太嚴重。以目前劉範剛柔並濟的手段來看。


    他急需要的是團結的益州,若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給他惹事,恐怕下場也會和黎景一樣。


    滅族!


    暗自滾動一下喉結,黃權也是聰明人,當下直接拱手朗聲高唿,“吾等願唯世子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願唯世子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當下,其餘眾人也紛紛跟著表起決心。


    嘴角彎起弧度,看著眾人表決心,劉範也並沒有打斷他們的話。


    待他們說完後,才舉起輿圖,幽幽問道:“接下來,我軍要攻略的就是江州城,不知諸位有何良策?”


    一番話問出,方才唿喊的起勁的眾巴郡俊賢,都默默的閉上了嘴巴。


    環顧一眼,盡皆低下頭的龔揚等人,劉範彎起的嘴角,弧度愈發大了些,無奈搖頭,劉範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鄭度。


    此刻,鄭度也是眉頭緊鎖。見劉範目光望過來,也是先拱了拱手,才皺眉開口,“江州城高池厚,且兩股叛軍互相配合,中郎將想要拿下它,恐怕並不容易!”


    聽了鄭度的顧慮,劉範又扭頭看向法正,希望從他那裏獲得些有用的情報。


    而法正也是麵露凝重,拱手向劉範致歉道:“主公見諒,正對江州情況也不甚熟稔,又並非臨戰窘境,可想方設法應對。如今,隻是針對江州的話,我也並沒有預先謀劃出方略。”


    幽幽看了眼法正,劉範頗為無奈,法正雖然擅長奇謀,但大多是臨戰時的隨機應變,真正要運籌帷幄的話,還是稍微欠缺些火候。


    這方麵鄭度雖然強一些,但他對攻略江州似乎還有些隱憂。通過他眼神中的稍許閃躲,劉範還是能很敏銳的察覺到的。


    默默瞧了眼鄭度,劉範並沒有當堂追問他,而是同法正如絮叨家常一般,“江州乃巴郡核心,若不能攻下江州,巴郡也不算全克。亦不能打通巴郡往東的荊州水路。唉,我麾下竟沒有這等可以解憂的賢才了麽。”


    兀自撇了他一眼,法正又瞄了瞄欲言又止的鄭度,最終還是他直言輕聲說道:“其實主公麾下也並非沒有熟悉江州情況的將領,似那嚴希伯對江州也算熟悉。”


    看著他,劉範微微一愣,隨後,又停頓一會,笑道:“你不說,我倒是險些忘了。希伯曾經在江州為將,對江州的情況應當是了解的。此戰當以他為主將。”


    劉範話音剛落,一旁遲疑許久的鄭度,終於也幽幽開口:“甘興霸校尉當年也在江州生活過多年,或許也會有攻江州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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