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餘名武卒手持木盾圍攏成百米見方的巨型方陣,四麵八方皆是列隊整齊黑壓壓的兵士,長槍如林,陌刀成叢,烈陽高懸之下,泛耀起一層奪目眩光。


    方陣之中,兩匹神駒嘶吼如龍,貼靠在一起,飛馳沙場,馬上二將一個手持虎頭簪纓槍,一個揮舞銀剪神戟,呯呯砰砰從東打到西,從南戰到北,槍花絢爛,月刃光寒,當真是一場驚天泣地的絕世較量。


    天地之間山風迴旋,在丘陵間鼓蕩,不時響起巨大的金擊聲恍如兩頭惡龍撕咬咆哮。


    山風卷起黃沙,肅殺之氣席卷八方。


    方陣中的激烈拚殺仿佛感染了每一位將士,數萬人齊聲怒吼:“威武!威武!”


    萬餘名身材高大的陌刀兵高舉手中戰刀,踏地吼叫,原野大地仿佛被撼動,發出低沉的咚咚聲。


    場中,曹悍已是汗流浹背,索性取下頭上戴著的鳳翅兜鍪,蒸籠一樣的頭皮冒著騰騰熱氣。


    好在他多長了個心眼,在額頭上綁縛了一條黑布帶,腦門上的汗水不會流入眼睛裏。


    他還戴了一雙輕便的鹿皮手套,這樣就不會因為長時間的握緊戟杆,把雙掌磨破。


    反觀蓋嘉運,幾乎和他是同樣的造型,這些小裝備看似不起眼,卻在戰場上很實用。


    脫了鳳翅兜鍪還不夠,曹悍望了眼頭頂高懸的烈日,幹脆把銀剪戟插在地上,然後跳下馬背,大模大樣的走到場邊,讓一名持盾武卒幫他卸甲。


    武卒猶豫了下,放下盾牌幫忙,無數雙眼睛古怪地看來,這個家夥還真膽大啊,這可是聖人親臨的比武現場,打著打著他竟然開始脫衣服。


    相隔五十米之外,蓋嘉運猶豫了下,也學著曹悍,下馬脫甲。


    觀戰的數萬名將士中發出陣陣笑聲,剛才一番激烈廝殺凝聚的緊張氣氛舒緩不少。


    天子行營大帳裏,武則天爽朗笑道:“這曹悍,該不會是想赤膊上陣吧?”


    李顯忙解釋道:“天氣炎熱,二人馬上比拚過百招,體力消耗大,還請聖人原諒他們君前失儀!”


    武則天不以為然地道:“這裏是軍營,他們都是沙場廝殺的血性男兒,些許小節無須在意。高延福,讓人去給他們送些水喝。”


    高延福應了聲,忙小跑著下去吩咐。


    果不其然,曹悍卸甲脫衣,赤膊上身,隻穿一條袴子,頭紮黑帶,活脫脫一副村野蠻夫樣。


    “這小子~”武則天啞然失笑,一眾王公朝臣們發出善意笑聲。


    張昌宗本想嘲笑兩句,可見到蓋嘉運也緊隨其後,又把嘴邊的話咽下去。


    另外一處觀戰位置絕佳的坡地上紮著幾頂帳篷,李隆基李重俊一幹李家王孫在此,王守一、薛訥等人也在。


    薛訥忽地感慨一聲道:“日前我說三年內曹師弟在戟法上無法勝我,此刻看來卻是妄言了。”


    王守一知道他話中意思,微笑道:“曹悍似乎抱有必勝的信念,他的鬥誌十分高昂,心態卻無比放鬆,這倒是稀奇。”


    薛訥道:“不錯,如此心境下,他能全身心投入,放手一搏,這份定力非常人所有,若換作我在場上,麵對這樣的對手,心中壓力定然驟增。”


    王守一讚道:“絕頂高手較量,牽一發而動全身,曹悍在心態上已經強過蓋嘉運了。”


    李重俊嘟囔道:“你們兩個嘀咕半天,倒是說說現在誰占上風啊?我怎麽看來看去,覺得好像勢均力敵!”


    薛訥和王守一笑而不語,李隆基促狹一笑道:“俊哥兒要是能看出門道,最起碼也是個武舉八強的水平。”


    李重俊橫他一眼:“我要去參加武舉,不說八強,八十強總是能進的吧?你呢?一百八十強估計都難吧!”


    “所以我才不會想著憑自己本事判斷場上局勢,看看他們的臉色不就知道了!”


    李隆基嬉笑著指了指薛訥和王守一,眾人一陣歡笑。


    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李仙蕙輕撫胸口鬆了口氣,坡下方陣戰場情勢激烈,那銀剪戟和簪纓槍碰撞下發出的巨大金擊聲,她在山坡上都能清楚聽見,心也跟著被揪緊。


    兩個赤膊猛漢手持戟槍縱馬狂擊,她顧不上像大周將士們一樣,去感受那份熱血澎湃,一顆芳心牽掛在曹悍身上,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咆哮廝殺。


    聽見兄長們的談笑聲,她也能稍稍鬆口氣,這說明場上局麵對於曹悍來說還是占優的。


    身邊坐著的李樂雲安靜地注視著坡下,鬢角的發絲隨風輕揚,秀美的臉蛋恬靜溫柔。


    她目光緊緊追隨方陣中恣意狂放的人影,心中卻是生出別樣思緒。


    她已經知道了父兄有意將她嫁給曹悍,開春時的白馬古寺踏春,便是李隆基安排的聯誼活動。


    那個人與她談論天氣四季變化,雖然說的話大多她都聽不懂,但細細琢磨卻覺得十分有意思。


    自那以後,她心裏便記住了那人。


    看了幾場武舉,她又瞧見了他的另一麵,強悍兇猛,恣意不羈,好像天神一般威猛無匹!


    大周的兒女是崇拜英雄的,特別是戰場拚殺,保家衛國的鐵血悍將,更容易贏得青睞與尊重。


    李樂雲臉蛋有些發燙,細嫩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方陣裏那個萬眾矚目的男人,或許將來會成為她的夫君。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隻知道自己絕不討厭他。


    可惜上次一別後,再沒機會相處,兩人之間沒有太多交流,李樂雲心中感到幾分遺憾。


    李仙蕙李樂雲並排而坐,心緒都放在同一個男人身上,她們自己卻不知道,各自念想著小心思,默默為他祝福。


    方陣中,曹悍精赤的古銅色上身布滿汗水,陽光照耀下泛起粼粼光芒,棱塊分明的肌肉蘊含澎湃勁力。


    戰過二百餘招,他微喘氣息,精神依舊無比振奮,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沉甸甸的銀剪戟握在手中,四麵八方皆是呐喊助威的將士,丘陵上擂鼓咚咚不絕,旌旗獵動,馬鳴嘶吼,黃沙飛揚。


    他在眾所矚目之下盡顯男兒豪情,恣意張狂,以手中大戟攪動天下風雲,這副原本隻在睡夢中意淫過的場麵,終於一步步成真!


    他很享受這種受人矚目的美妙感覺,仿佛天生就為大場麵而生!


    “吼~”


    胸膛中一股豪氣噴薄而發,曹悍高舉銀剪戟張嘴狂嘯,如同虎吼嘯傲山崗,引得天地色變!


    無數將士麵色動容,紛紛舉起手中兵器,擊打盾牌,跟著一起怒吼:“吼~吼~吼~”


    吼叫聲浪逐漸擴散開,整片天穹之下,廣袤青黃原野之上,十幾個萬人方陣盡皆怒吼,震動山河!


    這份豪壯雄武的氣勢感染了每一個觀戰之人!


    行營大帳內,武則天攥緊雙拳,目光灼熱,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這便是朕夢寐以求的蓋世猛將!”


    上官婉兒侍立在一旁,清晰地聽見了聖人的呢喃聲,一雙美目波光流動,若有所思。


    李顯胖臉笑嗬嗬地道:“這小子可算是出盡了風頭!”


    李旦莞爾:“年輕人嘛,平時再低調,此種情形下,也難免張揚狂縱!沙場縱橫本是彰顯男兒豪情之處,就連我也感到血脈僨張,恨不能親臨其間!”


    李顯喟歎道:“是啊,想當年征高句麗,先帝在灞上大營聚將點兵,我們兄弟不也是如這般,披甲係袍,策馬飛馳在大軍陣前....一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


    兄弟二人相視而笑,既有緬懷往昔的唏噓,也有時間飛逝的無奈,更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慶幸。


    當年青春張揚的可不止他們兩個,長兄李弘、二哥李賢、澤王李上金、許王李素節....


    活到現在的,卻隻剩他們二人....


    那段李唐皇族與當今聖人鬥爭最為慘烈,朝局最為黑暗的日子,他們竟然挺了過來,現在想想皆是感到不可思議。


    太平公主不像二位兄長一樣迴憶起往昔,她抿緊紅唇鳳目裏滿是掩藏不住的欣賞愛慕,緊緊注視著陣中人影,那個強壯威猛如虎的男人,帶給她的完全是有別於薛紹的奇妙感覺。


    薛紹溫柔如水,才情高雅,謙謙君子之風。


    曹悍豪邁不羈,灑脫狂放,豪雄壯闊之氣。


    這樣的男人性如烈火,像一匹隨時可能脫韁的野馬難以馴服掌控,與他相處時需要耗費更多的心思和智慧。


    太平公主卻發現自己為此深深著迷,這種男女間勢均力敵的博弈感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千軍萬馬之中豪氣不墜,引萬人側目,不愧是我李令月瞧中的男人!”太平公主紅唇勾勒出一抹迷人弧度,目瞳中濃情幾近溢出。


    坐在武氏宗親席位裏的定王武攸暨,卻已是滿麵陰寒,目沉如水,一杯接一杯地將紫紅葡萄酒液吞下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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