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寂靜,霧氣彌漫,正是夜最深沉的時候。


    除了巡查騎兵與某些在黑暗中幹著營生的“老鼠”,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還在街道上走動。


    柯樂口渴地睡不著覺,他翻身起來拿起床頭櫃上的杯子,沒有水。


    他無奈地下床拎起了水壺,可水壺輕飄飄的重量也似乎在嘲諷著他。


    該死,酒喝得太多了……他晃了晃腦袋。


    作為一個水手,船不下水,他就沒有用武之地。港口被封鎖的如今,柯樂隻能與他的那些同伴整天玩樂解悶。


    就像今天他們又出去好好吃了一頓,又喝了許多酒。不過再之後的記憶,柯樂就記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哪位同伴把他給送迴自己的房間了吧。


    沒法子,下去找老板要點水吧。


    柯樂拍了拍還在發痛的腦袋,強迫自己清醒了一點,就拎著水壺打開了房門。


    走廊黑乎乎的,隻有從窗戶照射進來一抹清幽的光線。


    不能打擾到別人。柯樂想著,盡量輕手輕腳地往樓梯方向移動著。他倒不是那種很為他人著想的人,隻是純粹的不想惹事而已,畢竟誰也不知道哪扇房門的背後會不會有個五大三粗又脾氣暴躁的房客。


    下樓梯的時候,腦袋發暈的柯樂腳下一輕,差點打了個趔趄滾了下去,嚇得他徹底清醒過來。他驚魂未定地貼著牆壁,心裏痛罵起那些不斷勸他酒的王八蛋們,要是這個晚上他不幸摔死,絕對變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不過人到底是沒事,提起神來的柯樂也就暫時恢複了狀態,順利地走完了接下來的樓梯,到了一樓大廳。


    一般來說,旅店的大廳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有人值守的。白天可能是老板親自坐鎮,晚上就有可能是雇傭的夥計坐在前台,為他們這些房客們排憂解難。總之,無論如何,前台都應該有人在。


    可是現在,大廳裏黑漆漆的一片,前台本該亮起的一盞燈,也絲毫沒有亮起的樣子。


    人不在?柯樂疑惑地看著前台方向的一片黑暗。該不會是偷懶睡著了吧?要不要喊一下?


    思考了兩秒的柯樂決定再靠過去一點輕輕叫人。雖然他現在大喊大叫也能把老板給驚醒過來,還能給那個偷懶的夥計點顏色瞧瞧,但柯樂是那種不想找麻煩的人。隻要能給他弄點水來,他也就對偷懶睡覺這迴事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值夜班嘛,他也有過,晚上沒什麽事好做,空熬著想睡覺是很正常的。想到這裏,柯樂還體貼地放大了腳步聲,若是那個夥計聽到了能主動醒過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他一連走了三步,前台方向還是什麽反應也沒有。


    不會真睡死了吧?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柯樂索性邁開了腳步,準備大步走過去。


    可是當他腳抬到一半,他就渾身僵硬住了。


    那是前方黑暗中站起一個黑影——似乎剛剛是在彎腰的樣子,那黑影朝著柯樂看了過來。


    那黑影的輪廓,以及散發的淡淡的鹹腥味道,讓柯樂不由自主地迴想起了最為恐怖的噩夢。


    ……藍鰭魚人!柯樂的牙齒瘋狂地打著擺子,無法控製自己的舌頭吐出哪怕一個字來。帶有血腥味道的恐懼以及深深地攥緊了他的心髒,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連對自己的身體下達命令都做不到。


    柯樂雖然才二十二歲,但幹起水手這個行當已經有六年了。十六歲時他子承父業,接替自己父親的班去了“快鳥”號。整整六年,他把絕大部分時間都給了崇光之海。


    快鳥號是一艘貨用與客用兩種功能並存的大船,崇光之海邊緣的港口幾乎都有去過,也很有名頭。他也曾為了自己能在這樣的大船上工作而感到自豪,但直到那次的暴風雨夜,他才深切地認識到,在災難麵前,他的自豪什麽都算不上。


    崇光之海最著名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魚人。


    那次暴風雨夜,藍鰭魚人爬上了他們的船,展開了血腥的殺戮,甲板上值守的水手們當時就死傷過半。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放晴之後,他們才把那些魚人給逼退迴了海裏。柯樂至今記得風雨中從來不動容的老船長那時露出的表情,那是滄桑與無奈、隻能向命運妥協的表情,他還自言自語地說幸好那隻是一小支群落,也幸好他們支撐到了天亮與雨停,要不然他們這些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魚人從來都不需要陸地生物作為俘虜。


    雖然奧利拉的海軍一直在掃蕩著崇光之海的魚人部落,所向披靡,百戰百勝。但真當災難落到不幸者的頭上,那一切苦果隻能由不幸者品嚐,也無法挽迴。


    暴雨與海浪,水珠與血珠,那晚上的噩夢如今又重新填滿了柯樂的腦海。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迴過神來的時候後背已全是冷汗。


    可能是眼睛在黑暗中適應了起來,他略微一掃,這才發現同樣的輪廓,在大廳裏竟然還有還有兩個,而前台附近的地麵上,血液正悄無聲息地沿著地板的縫隙蔓延。


    三頭魚人顯然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會靠近他們,但也沒什麽好想的,反應過來了,他們提著手中的魚叉,就要包圍向柯樂。


    魚人一動作,正處於極度恐懼之中的柯樂腳底一滑,整個人都向後摔去。一柄魚叉拉出一條白影,從他原本胸口的位置穿了過去,直直地釘進了不遠處的木柱上,尾部嗡嗡作響。


    柯樂大駭,他至今記得那次暴風雨夜,他一個好友被魚人當場叉透胸膛的樣子,張開獠牙血口垂落著粘液的魚人與口吐血沫無力掙紮的好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當即奮力撐起身體,向後跑去,想要迴到自己的房間。


    然而魚人們已經邁步起來,兩米高的身軀一提起速度,就如同起步完成的戰車。


    柯樂雖說是想跑,並且跑得越快越好來著,但他的身子打著哆嗦,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挪與跳更為恰當。


    當他想上樓梯的時候,還因為踩錯台階而重重摔了一跤。


    該死的酒,早知道打死也不喝了……柯樂臉色蒼白地看著下方三隻魚人踏上了樓梯。


    嗡——


    強烈的金屬顫鳴從上方響起,柯樂才轉過頭,一道寒光已經如同曲折的利箭一樣從上方樓梯口彈射到牆壁又彈射向樓梯扶手。電光火石之間,寒光已經落向了下方三個黑影擁擠之處。


    劍刃入肉的聲音響起,爽快地讓他不知道為什麽聯想到了扯開的奶酪。


    血液隨劍光濺起,整齊地在牆上與地上留下了數個未閉合的圈。


    隻是一會兒功夫,一頭魚人已經斃命倒下。


    柯樂驚詫地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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