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清晨，把頭發束成馬尾的少女正站在路邊摘著樹上的野果。她一身冒險者的打扮，沒那麽寒酸，也沒有那麽奢華，隻是看上去比較樸素。她腰間掛著一把帶鞘的長劍，此時整個人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錯的樣子。
“夢小姐，今天你來的好早啊。”
明晰夢迴過頭去，看見萊斯大嬸正帶著她的一對兒女，坐在一輛馬拉的行車上。他們的身邊還有瓜果蔬菜以及一些木製的小玩意——那都是要到集市上賣掉的貨物。一個最為典型不過的老實山裏人形象的男人，駕馭著那匹馬，正是這一家四口的男主人，萊斯。
這一家四口都對著明晰夢這位旅行者露出了善意且親切的微笑。兩個小孩子差點就想跳下車跑明晰夢身邊去了，若不是萊斯大嬸瞪了他倆一眼的話。
“嗯，起得早，沒什麽事，就來看看。”明晰夢笑著把手裏的果子丟給車上的兩個小家夥，登時讓大嬸豎起眉毛讓自家的小孩趕緊開口道謝。
明晰夢連忙笑著喊不用不用，對著兩個小家夥笑得更加燦爛了一些，問道：“你們也挺早啊，集市的攤位應該早就固定了啊。”
“這不還要去早做準備麽。早點準備完，運氣好的話就能早點迴來。”萊斯大嬸樂嗬嗬地笑著。
“那我就不耽誤你們啦，祝你們生意興隆。”明晰夢舉起手做著告別。
“好嘞，那就再見啦。”萊斯大嬸也舉起手晃了晃，她的丈夫朝著明晰夢點了點頭。
隨即，馬拖著車子往前走去。
明晰夢在兩個小家夥“姐姐再見”的喊聲越來越小的時候，終於放下了搖著的手，轉身朝著小山村走去。
她今天的時間很多。
微風輕拂麵龐，光的影子彷佛麵紗在輕輕搖曳。這幅光景，真實得簡直不像是虛擬空間。
人真的是很奇怪，對現實生活中無時不刻觸碰的到的真實無動於衷，而對虛擬世界中模擬出來的真實卻沉醉不已。
究竟是人選擇了世界，還是世界選擇了人？
明晰夢正猶豫著一個問題，如果能在今天得出答案，那麽這就有一半的可能代表了今天是她待在維納斯之星的最後一天。
她的那些同樣是虛擬世界愛好者的同學們，已經邀請她進入星海足有兩個月了。
最初進入維納斯之星隻是一個巧合——明晰夢恰巧點進了一段名為【第一屆神之領域大賽集錦】的全息影像，以觀眾的視角體驗了比賽場上各種各樣的精彩瞬間。
老實說，這段影像大概就是“萬惡之源”了。當時年齡還隻有十四歲的明晰夢在體驗完這段影像後隻覺得心中熱血沸騰，那刀光劍影與法術變幻的種種場景印在她的心間，特別是看到
戰士拔劍的那一刻，那戰栗的感覺就彷佛在骨髓中流動，使她毫不猶豫就注冊了遊戲id。
少不更事的少女直接就拿著自己的真名作為自己的角色名字，在這個名為維納斯之星的虛擬世界中開始了冒險。
但怎麽說呢，有一句話是那樣講的——圖片僅供參考，產品請以實物為準。
剛入維納斯之星的明晰夢並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熱血的冒險生活。因為她實在是太菜了。
一，沒有一開始就展現出天才級別的戰鬥天賦；
二，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麽，是真真正正的遊戲小白。
這些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沒有人帶，也沒有人一起陪她玩。
明晰夢的性格應該說是外表看著友善，但內心是很獨斷的一個人。她很少跟風周圍人的選擇，因此在進入維納斯之星這件事上，她的同學們也是好久之後才知道了這件事。
孤身一人的明晰夢在遊戲的最開始，其隨機到的出生地就是在這座山村。像她這樣的玩家，被遊戲中的npc們稱為旅行者。
頗有戒心的明晰夢拒絕了山村之中別的新手玩家的搭訕，選擇了自己獨行。然而一窮二白的她很快就在山中遭遇了毒蛇，第一次複活機會就這麽交代在了毒牙之下。
之後明晰夢就翻起了論壇上的攻略，開始學會如何接取任務，如何獲得報酬，如何保證一天之中體力值處在正常範圍內，如何經營好自己的經濟狀況等等等等。
她就像是開拓時代的玩家們，辛辛苦苦的跑腿就為了買幾個麵包以保證遊戲角色的活力。在遊戲時間第一個月後，她終於靠著自己的積蓄入手了一把鐵劍，那時候的喜悅直至今日都讓明晰夢記憶猶新。
她彷佛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同時擁有著兩段不同的人生。
學習，吃飯，運動，睡眠。
跑腿，采集，訓練，賺錢。
等她攢出一身皮甲與一塊可以套手臂上的小圓盾的時候，這座山村中已經沒有她以外的新手玩家了。之前的那些人，有的不玩了，有的則離開了這座山村。
明晰夢沒有離開山村，她與村民們簽訂了協議，成為了這座山村雇傭的衛士。
這是一個平凡的小山村，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背景。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年累月地去做一個衛士，恐怕任誰都會質疑明晰夢的腦迴路到底還正不正常。
隻有明晰夢自己知道，她的心態已經轉變了。
剛入遊戲的自己，追求的是衝動的熱血，結果是理所當然的撞壁。然而在漫長的山村時光中，在和各個村民的打交道中，明晰夢自己能夠感覺到，她的內心就像是被打磨過了一般，洗去了所有的浮躁，變得能夠安心地沉浸在這個世界裏。
那圈圍著村子的柵欄，是自己的心血。
明晰夢從木製的大門中邁過，看著一條條整齊的木板，如是想到。當初她為了這類任務，硬生生將自己的木工手藝刷到了精良，其中辛苦，隻有她自己能夠清楚。有了這圈柵欄之後，每逢夜晚，村民們就能睡得更安穩一些，更有安全感一些。
那座緊靠著小河的大水車，同樣也是自己的手筆。
明晰夢一邊走著，一邊從緩緩轉動的水車上收迴了自己的視線。有了這座水車，這座小山村就如同有了自來水係統，每家每戶都能足不出戶就可以取到清潔的水源。
這是她為這座山村帶來的改變。
“夢小姐，早上好啊！”扛著大捆柴火、皮膚黝黑的大塊頭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朝著明晰夢打招唿。
“科尼爾大叔，早上好啊。”明晰夢也微笑著迴應。
科尼爾是這座山村裏鐵匠鋪的老板，也是這裏唯一的鐵匠，明晰夢掛在腰側的長劍就是出自他的手。他打完招唿，幹脆利落地扛著柴火往自己的鋪子裏走。這讓明晰夢想到了自己曾經在他手下打過雜工的時光，曾經砍柴也是她的工作。
說起來這座山村雖然也就幾十號人口，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功能還是一個不缺的。除了鐵匠鋪，有村民們自己以物易物用的小集市，有紡織鋪，有民兵駐地，有小廣場，還有一個小醫館。
自己曾經在紡織鋪學過簡單的針腳手工。也曾在小醫館學過粗淺的藥物知識與緊急救護。
那座小醫館，自己至今還有留有從山裏采集草藥的任務呢。
走過幾座民居，明晰夢又看到集市上的肉攤開始在鋪張了。一隻被分解的大野豬，正滿滿地攤滿了整個攤位，等著顧客的上門。
那頭一千一百多磅重的大野豬正是明晰夢之前的戰利品。明晰夢從阻止田地被破壞的懸賞任務中，揭開了困擾村民的真兇之謎，並出手解決了這個大家夥，自然這個大家夥也就被拖到了村裏。
又有路過的村民不斷地向她打招唿。
“夢小姐，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
明晰夢保持著微笑，愈發地感受到，她已經給這座村子帶來了太多的變化。這座小山村的日常，已經包含了明晰夢進入遊戲到現在一切的時光，她本人也已經在這群npc中得到了高度的認可——或者說，她已經成為了這裏的一員。
但明晰夢也越來越感到迷茫——眼下的這一切，真的是自己要追求的嗎？
從一個冒險扮演遊戲，慢慢地玩成了養成類的遊戲。到了現在，光憑自己，已經給這座山村無法帶來太多的改變了，而自己，要一直這樣過下去？
她又想起那些同學們給她看的自拍影像——星海中從來不缺混亂，她的那些同學，正開心地跳著叫著，手中的鐳射槍正不斷地開火，炫麗的光線像是煙花一般鋪滿了戰場，飛行器與地麵武裝載具唿嘯而過，把戰爭襯托的反而更像是狂歡的派對。
更重要的是，星海遠沒有維納斯之星這麽變態的複活限製。
與他們相比，自己就像孤獨地活在另外一個世界。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腰側長劍的劍柄，又想起了實習時間兩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支名為月光的小隊來到了這座小山村，準備找個原住民做向導。她至今還記得那個很漂亮的領隊大姐姐打趣地說：“原來這裏還有新手在啊，喂，你該不會是什麽都不懂就一時衝動地來這個世界了吧？”
我才不是什麽都不懂，我有翻過攻略的好嗎？明晰夢很想這樣反駁，但這支小隊融洽、歡快以及老練的風格讓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向導的位置，理所當然地變成了明晰夢。明晰夢在這座小山村也待了遊戲時間足足八個月，周邊的地形還是很清楚的，自然也能滿足月光小隊的需求。
麵對巨額報酬，出於性格上的原因，明晰夢並不想占這群大佬太多的便宜。她不僅安排著補充了月光小隊的物資，山裏的一些珍奇草藥也采了送給他們。
“喲，小家夥還挺有傲骨的呢。”那個被人稱為“小小”的領隊大姐姐這樣打趣她，“不過，像你這麽有熱情的家夥，現在可是很少見了。”
“熱情？什麽意思？”她那時問道。
“嗯……就像是對生活的熱枕、之類的吧。”小小擺出一副思索的樣子，“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有些東西，你會發現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讓你在乎。”她神神秘秘又語氣莊重說道。
那時的話語，她還不清楚其中的含義。
月光小隊臨走之時，送給了她一份大禮——影劍士的轉職信物與全套影劍術劍技。美名其曰這是對新手玩家的幫助，也是老玩家的關懷。
明晰夢本不想收，倒不是她不想要，隻是有句話叫無功不受祿。但小小的態度實在過於堅決，她拿出即使當垃圾丟掉也要送出這份大禮的氣勢，讓明晰夢不得不接受下這番好意。
月光小隊就像是一場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是明晰夢在山村中天天幫著村民做這做那，以此提升副職業和賺錢。
直到現在她有了猶豫，自己到底是否還要這麽下去。
明晰夢推開了民兵駐地的木門，裏麵兩個年輕的小夥子正在打牌。
“哎，小夢姐來了！”其中一個小夥子顯得興高采烈的。在民兵中，實力為尊，狩獵過猛獸的明晰夢就自然成了地位最高的人。雖然這個小房間裏，也就這麽兩個民兵，而明晰夢則是被雇傭的編外人員。
“小夢姐，瑞利贏得太詭異了！我懷疑他出老千！要不，你換他來吧？”另一個小夥裏克特滿臉委屈。
“呸，分明是你菜！”瑞利立刻轉頭吵了起來。
明晰夢笑眯眯地看著兩人鬥嘴，走到了桌前。
“喲，你們還帶賭錢的啊。”
這一句話頓時把兩人的注意力給拉了迴來。瑞利馬上靦著臉笑道：“也就一點小錢……隨便玩玩的……”
“是嗎？那我等下就跟你倆的家裏人說去。”
“不要啊……我們就真的隻是隨便玩玩……”裏克特也一臉懇求。
“你們啊，隨便玩玩，這就要爭到吵架了，要是上頭了怎麽辦！？”明晰夢拉下來臉色，一把收過桌上的牌堆。“還有和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還年輕，賺到點錢別想著揮霍出去，要攢下來，懂嗎？”
“知道了知道了……”兩人垂頭喪氣地迴答。
瑞利本還想呢喃一句“你說話就像我老媽一樣”，卻正好看到明晰夢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不由心裏一涼，把這句話牢牢地塞在了肚子裏麵。
一起共事好歹也有一段時間了，他還是知道眼前這個有著奇怪名字的旅行者，其性格大概是什麽樣的。倘若他要是真敢那麽吐槽出來，那麽以後他的薪水指不定就真的發到他老媽手裏去了。
明晰夢則是迷惘了一下，眼前這些npc雖說是人工智能模擬出的行為模式與語言習慣，但與真人實在是太像了，她簡直就像是真的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
這也讓她不得不抱有認真的態度，來麵對這一切。
“好了好了，雖然賭錢是不可以的，但不賭錢的打牌，我還是可以陪你們玩玩的。”明晰夢坐了下來，又把牌堆給推到了最中間。
“……小夢姐真是太偉大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坐了下去，滿臉欣喜。
明晰夢看著這兩人耍寶，真是哭笑不得。她搖搖頭，親自開始洗牌。以她私下裏的推測，瑞利這家夥出老千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要打牌，自然得防著這家夥才是。
接下來果然不出明晰夢所料，她順利地發現了某些牌的背麵早就塗上了標記，而且瑞利這家夥的身上還藏著好多暗牌。
於是瑞利今天的訓練量翻了一倍。
悠哉悠哉地坐在靠背椅上，明晰夢看著門口外兩個小夥子努力地揮劍，一時感覺無所事事。
而正在揮劍的兩位民兵，則是十分羨慕明晰夢的實力。要知道這位旅行者來到這個山村也就十個月多，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居然已經成長到了可以持劍與山裏的猛獸正麵相對的地步，這實在讓他們深受刺激。而明晰夢日益增強的實力也正是這座山村看中她、要請她做雇傭衛士的原因之一。
但這真正的原因隻有明晰夢才清楚。玩家與npc是不一樣的。在npc看來需要長年累月才能鍛煉出的東西，玩家隻需要獲得經驗與升級就能做到。
而接了明晰夢自己也沒數過的繁多任務後，明晰夢早已達到了二十六級，也就是轉深中遊的實力。
然而小山村裏npc能提供的任務從各種角度上來講都有著上限，明晰夢這段日子已經發現自己的升級顯得有些難以為繼的樣子——這裏的任務所能提供的經驗實在是太少了。
這也是她在猶豫著到底還留不留在維納斯之星的原因之一。
而在廣大的玩家群體之中，明晰夢這個升級速度，絕對是開拓時代之後屬於偏慢的那種。
正當明晰夢一邊看著兩個年輕人正辛苦地揮劍，一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係統通信的彈窗在她麵前彈了出來——這也是讓玩家清楚地認知這是個虛擬世界的標誌。
不是維納斯之星內的通信，而是外部的通信。
明晰夢立刻轉接到了天訊。
“明晰夢，你在的啊？”光屏上顯示出一個被包裹在動力甲內的女孩，接通的一瞬間揚了揚眉毛。
“怎麽了？”明晰夢認出這就是勸她去星海的同學之一。
“你是在那個什麽……維納斯之星裏麵吧？……你在哪片地區？”
明晰夢一般不怎麽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詳細情況，因此那些同學們也不知道明晰夢到底在維納斯之星裏幹了什麽人又在哪裏。不過眼下看著這位女同學有些焦急的麵容，明晰夢決定還是據實已告。
“布拉德帝國境內。”她選擇說實話，隻是這個實話所包含的內容實在是大了點。任何一個稍微了解過維納斯之星的人都知道布拉德帝國到底有多廣袤。
隻是這位女同學卻絲毫沒有被明晰夢糊弄的感覺，她反而臉色更加焦急，開口道：“布拉德帝國？這麽巧？那你趕緊上論壇看看吧！”
“怎麽了？”明晰夢這時才露出驚訝表情。
“出大事了，你看了就知道！”女同學的聲音稍稍變得尖利了起來，顯然非常激動。
明晰夢當即切換到論壇界麵，跳過置頂的東西，首頁一個瀏覽人數正在急速上升的影像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絕望之手最新行動——向虛偽者的報複》
她當即點開。
映入視界的是一片混亂——披著統一黑色著裝的玩家們正在掃蕩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集市的地方。頂棚破落裂開，支架傾斜，滿地都是摔碎的瓜果與被扯掉的菜葉。除了這些之外，無數看起來像是npc的人正在尖叫著逃離。
但最鮮明的是血。觸目驚心的鮮血正裹著塵土，在地上流淌如溪。
明晰夢瞳孔一縮。她看到了一匹很眼熟的馬。她立刻站了起來，連下麵的的注釋也不看，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小夢姐，你去哪兒？”裏克特出聲問道。
“我出去一趟，馬就我先拿去用了。你們好好看著村裏。”明晰夢快速走到馬棚，牽出了其中僅有的一匹馬——這是村裏給民兵們提供的唯一一匹馬，在這樣的山村裏，一匹馬已經是十分貴重的財產了。
明晰夢翻身上馬，沒有再去迴應向她打招唿的村民們，隻是一路奔出了村子，踏上了下山的山路。
她於馬背上，一邊控製著轉向，一邊再次打開了論壇。
這次那個帖子不見了，更多的是如雨後春筍冒出來的新帖，其中有搬運了之前那個帖子的注釋，明晰夢趕緊看了起來。
【……所謂公平與不公平，最重要的是相對公平。可是在這遊戲中，被尊稱為“先行者”的大佬們與遊戲官方私下苟且，聯合打壓新玩家，請問這是否做到了相對公平？遊戲是為所有玩家服務的，而不是為個別玩家服務的，這個道理即是真理，也是虛擬世界運行的保障。可看看現在，所謂的“老玩家”們獲取了大量的資源，卻轉頭就用“規矩”來限製著我們新玩家去獲取資源，這是什麽意思？這分明是讓廣大的新玩家無路可走，好讓他們這些“大神”能夠永遠地壓在我們頭上！……】
【……不得不說維納斯之星運營官方的表現實在是令人失望，在有如此多的人抗議之下，依然我行我素，拒不悔改，甚至根本就沒有迴應。眾所周知，遊戲是以人為本的，而運營官方在捧起了所謂先行者一代的明星後，沉醉於“大神”所帶來的收益，不思進取，一味討好所謂的“大神”，斷絕了更大的長遠收益，可謂是撿起芝麻而丟了西瓜。讓人不禁懷疑運營官方到底有沒有起碼的商業水平……】
【……正所謂有壓迫就有反抗！事已至此，被逼迫的廣大新玩家們，讓我們聯合起來！推翻所謂的“規矩”！推翻所謂的先行者權威！我們要讓官方聽到我們的聲音！我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的態度！我們不再懵懂無知任人壓迫，我們是為了自己的權利而戰鬥，我們都是反抗的鬥士！我們要讓垂垂老矣的腐朽老人們都聽得明明白白——舊時代已經過去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明晰夢看得懂每一個字，看得懂每一句話的意思，甚至明白他們到底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當這些言辭與之前見到的視頻內容結合起來的時候，她卻不明白了。
這些與萊斯一家四口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明白，不明白。但衷心得希望他們要活得好好的，最起碼也要等到自己過去接應他們。
半小時不到，明晰夢已經見到了隻曾在論壇上見過的絕望之手成員。三三兩兩的小組正在山腳下散開，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明晰夢從馬背上跳下，悄悄把累到直喘氣的馬兒牽到了一顆大樹的後麵。也不管它是否能夠聽懂，明晰夢關照了它在這裏等著她，不要亂走。接著，她就朝著山腳下的已經在冒著滾滾黑煙的集市方向摸了過去。
影劍士從某種角度來說，是與魔劍士或者元素劍士十分相似的職業，隻不過魔劍士操縱的是魔力，元素劍士操縱的是元素，而影劍士操縱的是陰影之力。而眾所周知，陰影之力偏重隱匿與奇詭，因此明晰夢一路潛行過去，倒是順風順水，十分順利地就接近了集市。
這裏已經是尾聲了。
明晰夢貼身躲在牆壁後麵，轉角過去的路上，正有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在大聲談笑。她避開了絕望之手的成員，目光卻死死地盯在一處路麵上。
那是一道已經泛白的皮肉翻卷的傷口，出現在了脖子上。而脖子的主人，已經成了趴在地麵上的屍體。
看服裝打扮，就是附近村鎮的原住民，也就是npc。
再仔細望去，還有許許多多的類似的屍體，牆角、井口、柴垛、草堆甚至就是路上，盡是觸目驚心。
明晰夢咬了咬牙，沒有開啟和諧模式，而是趁著那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轉過頭說笑的一瞬間，從他們的背後躥過去，向著集市深處潛行了過去。
她知道萊斯一家的攤位在什麽地方，老早之前她曾經來過一次。這座集市的曆史已有上百年，其功能便是讓附近村鎮的商人、農民、獵人或者是別的有著合法身份的平民，每天都會聚集到這座集市進行交易。萊斯夫婦為自家小孩預謀了一個會記學徒的身份，這段日子正為了拜師的費用而日夜忙活，而在集市的擺攤要占了他們一家收入的大頭。
當初她曾經與萊斯一家來看過他們租下的攤位，自然也記得他們一家的攤位位置在哪裏。那次她還順帶為村子購買了一些裝備，因此也記得這片地區有個名氣頗大的鑄造行會。
然而她清楚的看到那個鑄造行會在集市上開設的豪華店麵已經被砸得麵目全非，甚至有身著黑衣的絕望之手成員正在外麵放火。
而店麵內所有的商品與存貨，都已經出現在了這些絕望之手成員的手中、背上與腰側。
這些人正狂歡似的又跳又叫，明晰夢不願意引起他們的注意，悄悄地繼續借助障礙物離開了這個地方。
集市也沒有很大，明晰夢很快就摸到了萊斯家攤位的附近。
她躲在轉角處，偷偷地掏出一麵小鏡子，映照著攤位方向。
早上還見過的那匹馬，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渾身是血，沒有一點反應。
明晰夢睜大了眼睛。怎麽會這樣……這匹馬可是萊斯一家珍貴的財產啊……她抿了抿嘴唇，調整了鏡麵角度，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擋在了攤位麵前，讓她看不清楚攤位上發生了什麽。看到那兩個成員就要轉過身來，明晰夢趕緊收迴了鏡子。
她的背部緊緊貼著牆壁，不遠處的交談聲正清晰地傳來。
“你怎麽連這個都錄了下來？這影響多不好？”
“怕什麽，隻不過是npc而已。npc不就是一堆數據麽，又不是真的殺人，你慌什麽。”
“你懂什麽，這段時間別的家夥的胡作非為已經引起輿論上的不滿。上頭這次不是下命令下來了，要我們注重一下自身的形象，再怎麽說，也得收斂著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待會刪了不就得了。可惜了一個好素材，不然又可以拿去刺激刺激那些所謂的老玩家，指不定還真的會有一兩個撞上來呢~”
“人家也不傻。我們人多，他們是不會一頭鑽進來送死的。”
“哈哈，這就是大勢所趨啊……”
明晰夢的腦袋一片空白。她好一會才迴過神來，卻看到自己的手正顫抖得厲害。
他們在說什麽？
明晰夢完全聽不懂，或者說，不想去懂。
她嘴唇哆嗦著，又強行緊緊地閉上。有一瞬間，她無比憎恨自己的懦弱。她知道，這附近全是絕望之手的成員。而這些成員數量在絕望之手這個頂級公會中還占不到多少比重。如果自己衝動，那就一切都完了。
閉上眼睛，深唿吸。冷靜，再冷靜。說不定事情還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
強行平緩唿吸的明晰夢掏出了探查術卷軸，偷偷地對著那兩名成員施展了開來。
探查術卷軸是十分寶貴的東西，維納斯之星中所有的生物都不會把自己的名稱、種族、等級或是其它的信息頂在腦袋上到處走。因此除了專門的學科可以鑒別之外，更多的是靠探查術這個魔法來獲得敵人信息。明晰夢自買來後還從沒有舍得用過，如今探查術所探查到的信息在係統界麵上流淌——
盾衛，三十級；
雙劍士，二十八級。
除此以外的信息都是問號，這代表探查術的效果被極大的壓製了。當然，這是正常現象。
明晰夢將手搭在劍柄上，望了望天上的陽光，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
下一刻，她變成了一道影子，如遊魚一般朝著那兩名成員遊走過去。
“喂，你有沒有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雙劍士下意識地從背後抽出了雙劍，他身上戴著附有【危險感知】的魔法飾物——這自然也是搶的，警惕地環視向周圍。
“你多心了吧……不對！影子裏有不對的地方！”盾衛立刻反應過來，就要解下背著的塔盾。
影劍術·影纏！
隻見盾衛的動作忽然停滯，雙目瞪著，彷佛在看一個不存在的敵人。他腳下的影子此刻像是被濃墨潑過一般，像是潛藏著活物在緊緊咬著盾衛的影子！
雙劍士頭皮發麻，下意識就要揮劍——他沒看到敵人在哪裏，隻是恐懼造成的空揮而已。
但一道斬擊劈在了他的背後，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蹌而去的同時，看到了係統界麵上自己的血條降下去了一截，並帶上了【輕傷】與【流血】標簽。
影劍術·影刃。
“……就在你的背後！是死角戰術！”盾衛的豁免實在是太高了，明晰夢的影纏隻控住了他兩秒他就掙脫開來，並及時給同伴做出了提醒。
明晰夢咬著牙，這些絕望之手成員身上的防具要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她苦心製造的優勢僅僅維持了數秒就蕩然無存，其成果也就是砍了雙劍士一劍而已。
這是除切磋以外，明晰夢第一次經曆的與玩家之間的戰鬥。
她眼見自己的身形被看破，當即使用影遁化為陰影，躲過了雙劍士的轉身一擊，並出現在了他的斜後方，準備再來一劍。
仇恨吸引！
影刃拉成黑霧薄片，就要砍到的一瞬間，明晰夢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手中長劍也被牽引向了盾衛的方向！
仇恨吸引是一個作用於精神層麵的技能，那個盾衛使用了這個技能於短短的一秒內將明晰夢強控了過來，隨即拔出單手劍，與明晰夢的長刃交接在了一起！
叮——
令人牙酸的劍刃交接聲讓明晰夢措手不及，她下意識地感覺不好。後麵的雙劍士果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兩把劍疊著像是剪刀一樣刺了過來！
影分身——
雙劍士與盾衛臉色一變，隻見他倆之間那個突然襲擊他們的少女陡然變成一道陰影的人形，劍刃刺進去就像刺入了水中一樣毫無實感。
緊接著，那道影分身如墨水散開一般，變成了一顆顆如果實一樣的圓球。
“堅實之盾！”盾衛見狀大喝一聲，將單手劍卡在塔盾後麵，雙手直接把塔盾豎在地麵上，身體完全隱在了塔盾之後。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一顆顆陰影圓球如同爆彈一樣盡情地激射開來！
影劍術·暗影飛彈！
在暗影飛彈的高速撞擊下，隱藏在塔盾之後的盾衛安然無恙，他的塔盾表麵上也有一層冷色的光輝泛起，以暗影飛彈的威力根本無法在塔盾上留下痕跡。
而另一邊的雙劍士就沒那麽好運了，他本來就是抓住空隙全力出手的架勢，情況緊急之下倒也是反應迅速，急急忙忙擺出了格擋的模樣。然而還是有好一些的暗影飛彈砸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塊塊因陰影之力腐蝕而產生的圓狀黑影——由於這家夥把痛覺度調到了最低，因此他倒是沒什麽感覺，可人物界麵上的血條就一截截地往下跳了。
雙劍士急得連連怒吼，一時間連懶驢打滾這種招式都使出來了。可惜正在自保的盾衛完全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因此明晰夢竟是尋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她上前對著雙劍士一頓亂劈——這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等雙劍士迴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血條已經降到了一半以下，而且人物界麵上的【輕傷】標簽還變成了【重傷】標簽。
重傷狀況下的角色無論是體力還是敏捷，都會大打折扣，因此他就像是蝸牛一樣揮著雙劍意圖擋下明晰夢的斬擊，可換來的是更多的斬擊砸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生命砍得一路下滑。
“救命啊！來人啊！”雙劍士趴在地上扯開了嗓子拚命喊道。
盾衛躲在塔盾後麵也開始扯開了嗓子喊。
明晰夢猶豫了一下，她已經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騷動，這裏一會就被絕望之手的成員們給裏裏外外地包圍起來。如果再不走，那就來不及了。
她握著劍後退了兩步，因為猶豫，視線向後方掃了一下。
隻一下，她再也挪不開眼。
那是一對夫婦正抱著自己的一雙小孩。
但人是殘缺的。
這慘不忍睹的血腥場麵讓明晰夢隻一瞬間就懵了。她隻感到巨大的空白迎麵而來，因情緒急劇波動而導致的係統警告正不斷地跳出刷屏，緊急中斷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10、9、8、7、6、5……
隻要緊急中斷，下一刻明晰夢的意識就會脫離維納斯之星，而現實中的遊戲艙也會自動打開，讓她徹底迴歸現實。
4、3、2、1……就在數字跳到1的時候，明晰夢點擊了取消。
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一般，她好像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摒棄掉自己所有的情感。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感情，隻是那即將噴湧而出的火山被她自己冰封了起來，給了她寶貴的行動時間。
她迴過身去，將自己的長劍重重插入雙劍士的咽喉，然後鬆開手，躲過了盾衛奔來的一劍，自己化為陰影退走。
盾衛看見敵人撤走，趕忙跑到雙劍士的身邊，把那把劍給拔了出來。雙劍士自己也捂著喉嚨，可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有一雙眼睛突出著，滿是驚恐。
維納斯之星某種程度也算是還原了現實，喉部受創的雙劍士在極短時間內，血條就降到了零點。如果短時間內沒有其他的複活手段，那麽雙劍士這個號就算是徹底沒了。
盾衛呆呆地看著雙劍士死去，他手裏的繃帶沒有派上一點用場。直到大片的絕望之手成員把這裏圍住。
一個領頭臉色陰霾地走了過來，神色不善地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我們遭到了襲擊，阿澤死了。”盾衛手足無措地報告。
“廢話，這我都看得到，還用你說？”領頭嗆得盾衛不敢抬頭，“我是問你到底是什麽情況，襲擊者是誰？”
“哦，襲擊者用的是影劍術，我懷疑可能是影部的那些npc幹的，這段日子我們和帝國官方的關係不是不太好嘛……”盾衛哆哆嗦嗦地說著，看著領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npc個屁！”領頭一巴掌扇在盾衛的後腦勺上，盾衛也不敢躲。“真是影部，襲擊你們的會隻有一個人？還會讓你活著？”他又打量了一下現場，走了兩步。“這是玩家幹的。”
有些事情他知道一些內幕，但也沒要跟手底下這群人講出來。帝國固然強大，但內部也不是鐵桶一塊，絕望之手既然敢大張旗鼓地動作，其背後自然也有支持他們的勢力存在。玩家會想著從npc的身上獲得好處，可高度智能化的npc也會利用玩家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這才是絕望之手能夠蔓延開來的真正原因。
維納斯之星並不是像某些人口中說的那樣隻“縱容”著先行者，它隻是客觀地呈現出不同人的不同選擇而已。
眼下的場景，倒更像是看不慣他們所作所為的“老玩家”幹出來的。隻是這個襲擊者若真是老玩家，那實力還真的是低了太多。
但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絕望之手幹掉的老玩家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很多老玩家即使死亡，依然會選擇創造新的角色來跟他們作對。
雖然自玩家開創了刷信物商法之後，包括帝國暗部在內的一些勢力對外開放了特色技能，但影劍術依然屬於珍貴的技能組體係，不是什麽新手小白能夠接觸到的。
所以這倒像是接受了上一個角色遺產後的新角色的表現。
“留兩隊人，戰牧法標配組合，把那個家夥找出來。”領隊沉吟了一會，下達了命令。“找不出來也就算了，這種家夥隻是趁一時不備才能得逞，他翻不起多大風浪的。剩下的人別玩了，都集合起來，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是！”周圍的絕望之手成員們一齊迴應。
明晰夢並沒有停留在集市。她一口氣逃了出來，向著山上跑去，躲藏在山路旁邊的樹後麵。
直到背靠著樹，她才終於可以放開克製，大滴大滴的眼淚如珍珠一般滑落。
血與肉，骨與泥，剛才看到的一幕現在還深深地體現在眼前。
她甚至能夠聯想到，那群人搶走了孩子，當著父母的麵玩弄至死，然後在父母抱住孩子的時候，殺死了父母。她甚至能聽到淒厲的慘叫與痛苦的求饒。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萊斯一家有什麽得罪他們的地方嗎？原住民有什麽錯非要承受這樣的惡意嗎？就因為是npc，隻是一段數據？還是原住民又或者是老玩家又或者是別的什麽，讓他們感覺十分不爽？
明晰夢咬住了下唇，臉深深地埋在膝蓋裏。
她無力去做什麽，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迴村之後，該怎麽和村民們說起這事。
一陣馬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明晰夢下意識地屏住了啜泣，偷偷地探出頭往外觀察。
一匹馬被絕望之手的成員們發現了，正強硬地牽出來。
那些人一邊拽著馬，一邊大聲談笑。
“看你那損樣，不行的話就換我，我還缺個坐騎呢。”
“一匹山馬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好貨，馴不了那就宰了。”
“浪費啊，最起碼讓每個人都試試吧。”
“你這話說的可真變態。”
哈哈哈哈……笑聲肆意飛揚，一群人興高采烈地拉著韁繩。
明晰夢瞳孔收縮。她認出來，那匹馬正是她帶下山的那一匹，也是民兵駐地裏唯一的一匹。
可她什麽也不能做。
倘若她在這裏發作，指不定災難會蔓延到山上的村子裏。是的，絕望之手這群自稱為“新玩家”的人們，在明晰夢眼裏已經與災難劃上了等號。
她覺得頭又開始發昏了。暈沉沉的感覺連視角都不由地低了下去，惡心又難受，連氣都喘不過來。係統的警告又彈跳了出來，恍惚之間她隻感到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的時候，明晰夢看到自己的角色軀體正極速化為實體。通過係統的記錄，她看到了自己沉睡了有現實時間一個小時。
現實時間與維納斯之星內部的遊戲時間的比例為一比三。也就是說，遊戲裏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小時。
她捂著額頭站了起來，周圍已經沒有絕望之手成員的身影了。
往下看去，集市的方向上依然黑煙滾滾，但火光已經小了很多。
她點開係統，通訊提示正閃爍著，依然是外部通信。
“喂！明晰夢，你在嗎？”依然還是那個女同學，她一臉焦急，“你怎麽老長一段時間不接天訊？”
“我剛才睡過去了。”明晰夢木著臉。
“你還在維納斯之星嗎？”
明晰夢沒有迴應。
“你要還在的話就趕緊退出來吧，論壇上已經吵翻天了。就在剛剛，那些什麽自稱‘新玩家’的好多人，發了好多影像，他們已經正式宣戰，對象甚至包括了遊戲運營方，說什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改變遊戲！這事已經鬧得上多國熱搜了！”
“……知道了。”明晰夢沒有感情起伏地迴應道。
“……現在的維納斯之星就是一灘渾水，你要退出來就趕緊……”
明晰夢關閉了天訊。
她抬起頭，看到了不詳的黑煙於山腰處升起。
她走了兩步，然後小跑了起來，接著停下。目光始終盯著那股黑煙。最後，收迴了抬著的視線，一路狂奔。
山林退去的那一空白，她看到了陷入火海的柵欄與高大的水車。
命運彷佛就是這樣。越是害怕什麽，便越是要讓你看到什麽。
明晰夢雙膝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被火焰吞沒的山村，被燒焦的殘破肉塊，不分老幼都像是斷裂的玩具一樣的姿態，宛如夢魘一樣的濃煙張牙舞爪地嘲笑著跪在山村門口的黑發女孩。
她遲來了，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或許對她來說遲來反而是幸運，因為她的力量過於微弱，就算她當時在場也無力改變什麽，說不定還要清楚明白地目睹慘劇是如何一絲一點地發生與進行的。
“唿……”既想哭，又想笑。但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
論壇上的爭吵不斷擴大。
“你們這麽做，就沒有良心不安嗎？”
“你們殺怪的時候怎麽沒有良心不安？不都是數據？裝什麽大好人呢？”
“就是，遊戲本來不就是給人玩的，憑什麽我們要被玩？”
“戰爭策略類的虛擬世界裏死的人更多，要抗議怎麽不去抗議那些虛擬世界？小學生雙重標準？”
“是不是觸碰到某些‘老玩家’的利益了，他們不得不跳起來了啊？哈哈哈……”
“老玩家不也是按照規矩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他們有像你們那樣子為所欲為？”
“屁的規矩，開放類虛擬世界你告訴我有規矩？老子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你管得著嗎？”
“破壞虛擬世界這種事情，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怎麽都不願意冷靜下來想一想？”
“笑死我了，還破壞虛擬世界，迫真精神股東。數據隨便刷刷的事情，還破壞呢，腦子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nmsl……”
這一刻，是‘飽受壓迫’的‘新玩家’們的勝利。
這日，絕望之手擊潰布拉德帝國南境的頂級玩家公會bravegamer，正式拉開了第一次新老玩家之戰的序幕。
包括論壇在內的各種各樣的平台都陷入了爭吵的泥潭之中。維納斯之星這個詞段的出現頻率達至了虛擬世界相關曆史以來的最高點。
但這些都與明晰夢無關。
她眼睛裏映照出來的，是自從進入遊戲以來的所有，被付之一炬的燃燒。
她終於明白了，那些人想要的是什麽。他們要的是肆無忌憚的自由，他們要的是無拘無束的發泄，倘若有看起來能夠被砸開的鐐銬限製他們，那麽他們就一定會選擇砸開。
她咬緊了下唇，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土地上，拳頭不甘心地近乎自毀般地砸在了地麵上。
她的怒火與罪惡的火焰一同燃燒，顫抖的哭泣聲線與怒吼纏繞，質問在山林之間迴蕩。
“你們想要的就是這個嗎！？把別人珍視的事物如此踐踏就讓你們這麽有快感嗎！？這樣毫無道理的屠殺，這般墮落欲望的罪孽，就是你們的渴望和追求嗎！？”
“什麽新玩家，與邪道畜生有什麽分別嗎！？你們是如此低劣，如此下賤，對做出這樣的獸行不以為恥反而還得意忘形！你們有什麽臉自稱新玩家啊！？”
“你們不是要廝殺嗎！不是要戰鬥嗎！不是要嘲笑所有和你們不一樣的正常存在嗎！好，好啊！我會與你們廝殺！會與你們戰鬥！會把你們壓迫給別人的統統都返還給你們！這就是我對你們的宣戰啊！”
宣戰的響聲迴蕩在群山之中。
當附近被驚動的絕望之手成員們趕過來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
下線的明晰夢紅著眼圈洗幹淨了自己的臉。她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打開了天訊。
“我想好了，我不會離開維納斯之星的。”
她對著屏幕那端的女同學說道，正式拒絕了他們的邀請。
“我有著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壓抑著喉嚨中滾燙的湧起，字句分明。
憤怒的火焰，在胸中灼燒。
“夢小姐，今天你來的好早啊。”
明晰夢迴過頭去，看見萊斯大嬸正帶著她的一對兒女，坐在一輛馬拉的行車上。他們的身邊還有瓜果蔬菜以及一些木製的小玩意——那都是要到集市上賣掉的貨物。一個最為典型不過的老實山裏人形象的男人，駕馭著那匹馬，正是這一家四口的男主人，萊斯。
這一家四口都對著明晰夢這位旅行者露出了善意且親切的微笑。兩個小孩子差點就想跳下車跑明晰夢身邊去了，若不是萊斯大嬸瞪了他倆一眼的話。
“嗯，起得早，沒什麽事，就來看看。”明晰夢笑著把手裏的果子丟給車上的兩個小家夥，登時讓大嬸豎起眉毛讓自家的小孩趕緊開口道謝。
明晰夢連忙笑著喊不用不用，對著兩個小家夥笑得更加燦爛了一些，問道：“你們也挺早啊，集市的攤位應該早就固定了啊。”
“這不還要去早做準備麽。早點準備完，運氣好的話就能早點迴來。”萊斯大嬸樂嗬嗬地笑著。
“那我就不耽誤你們啦，祝你們生意興隆。”明晰夢舉起手做著告別。
“好嘞，那就再見啦。”萊斯大嬸也舉起手晃了晃，她的丈夫朝著明晰夢點了點頭。
隨即，馬拖著車子往前走去。
明晰夢在兩個小家夥“姐姐再見”的喊聲越來越小的時候，終於放下了搖著的手，轉身朝著小山村走去。
她今天的時間很多。
微風輕拂麵龐，光的影子彷佛麵紗在輕輕搖曳。這幅光景，真實得簡直不像是虛擬空間。
人真的是很奇怪，對現實生活中無時不刻觸碰的到的真實無動於衷，而對虛擬世界中模擬出來的真實卻沉醉不已。
究竟是人選擇了世界，還是世界選擇了人？
明晰夢正猶豫著一個問題，如果能在今天得出答案，那麽這就有一半的可能代表了今天是她待在維納斯之星的最後一天。
她的那些同樣是虛擬世界愛好者的同學們，已經邀請她進入星海足有兩個月了。
最初進入維納斯之星隻是一個巧合——明晰夢恰巧點進了一段名為【第一屆神之領域大賽集錦】的全息影像，以觀眾的視角體驗了比賽場上各種各樣的精彩瞬間。
老實說，這段影像大概就是“萬惡之源”了。當時年齡還隻有十四歲的明晰夢在體驗完這段影像後隻覺得心中熱血沸騰，那刀光劍影與法術變幻的種種場景印在她的心間，特別是看到
戰士拔劍的那一刻，那戰栗的感覺就彷佛在骨髓中流動，使她毫不猶豫就注冊了遊戲id。
少不更事的少女直接就拿著自己的真名作為自己的角色名字，在這個名為維納斯之星的虛擬世界中開始了冒險。
但怎麽說呢，有一句話是那樣講的——圖片僅供參考，產品請以實物為準。
剛入維納斯之星的明晰夢並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熱血的冒險生活。因為她實在是太菜了。
一，沒有一開始就展現出天才級別的戰鬥天賦；
二，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麽，是真真正正的遊戲小白。
這些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沒有人帶，也沒有人一起陪她玩。
明晰夢的性格應該說是外表看著友善，但內心是很獨斷的一個人。她很少跟風周圍人的選擇，因此在進入維納斯之星這件事上，她的同學們也是好久之後才知道了這件事。
孤身一人的明晰夢在遊戲的最開始，其隨機到的出生地就是在這座山村。像她這樣的玩家，被遊戲中的npc們稱為旅行者。
頗有戒心的明晰夢拒絕了山村之中別的新手玩家的搭訕，選擇了自己獨行。然而一窮二白的她很快就在山中遭遇了毒蛇，第一次複活機會就這麽交代在了毒牙之下。
之後明晰夢就翻起了論壇上的攻略，開始學會如何接取任務，如何獲得報酬，如何保證一天之中體力值處在正常範圍內，如何經營好自己的經濟狀況等等等等。
她就像是開拓時代的玩家們，辛辛苦苦的跑腿就為了買幾個麵包以保證遊戲角色的活力。在遊戲時間第一個月後，她終於靠著自己的積蓄入手了一把鐵劍，那時候的喜悅直至今日都讓明晰夢記憶猶新。
她彷佛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同時擁有著兩段不同的人生。
學習，吃飯，運動，睡眠。
跑腿，采集，訓練，賺錢。
等她攢出一身皮甲與一塊可以套手臂上的小圓盾的時候，這座山村中已經沒有她以外的新手玩家了。之前的那些人，有的不玩了，有的則離開了這座山村。
明晰夢沒有離開山村，她與村民們簽訂了協議，成為了這座山村雇傭的衛士。
這是一個平凡的小山村，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背景。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年累月地去做一個衛士，恐怕任誰都會質疑明晰夢的腦迴路到底還正不正常。
隻有明晰夢自己知道，她的心態已經轉變了。
剛入遊戲的自己，追求的是衝動的熱血，結果是理所當然的撞壁。然而在漫長的山村時光中，在和各個村民的打交道中，明晰夢自己能夠感覺到，她的內心就像是被打磨過了一般，洗去了所有的浮躁，變得能夠安心地沉浸在這個世界裏。
那圈圍著村子的柵欄，是自己的心血。
明晰夢從木製的大門中邁過，看著一條條整齊的木板，如是想到。當初她為了這類任務，硬生生將自己的木工手藝刷到了精良，其中辛苦，隻有她自己能夠清楚。有了這圈柵欄之後，每逢夜晚，村民們就能睡得更安穩一些，更有安全感一些。
那座緊靠著小河的大水車，同樣也是自己的手筆。
明晰夢一邊走著，一邊從緩緩轉動的水車上收迴了自己的視線。有了這座水車，這座小山村就如同有了自來水係統，每家每戶都能足不出戶就可以取到清潔的水源。
這是她為這座山村帶來的改變。
“夢小姐，早上好啊！”扛著大捆柴火、皮膚黝黑的大塊頭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朝著明晰夢打招唿。
“科尼爾大叔，早上好啊。”明晰夢也微笑著迴應。
科尼爾是這座山村裏鐵匠鋪的老板，也是這裏唯一的鐵匠，明晰夢掛在腰側的長劍就是出自他的手。他打完招唿，幹脆利落地扛著柴火往自己的鋪子裏走。這讓明晰夢想到了自己曾經在他手下打過雜工的時光，曾經砍柴也是她的工作。
說起來這座山村雖然也就幾十號人口，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功能還是一個不缺的。除了鐵匠鋪，有村民們自己以物易物用的小集市，有紡織鋪，有民兵駐地，有小廣場，還有一個小醫館。
自己曾經在紡織鋪學過簡單的針腳手工。也曾在小醫館學過粗淺的藥物知識與緊急救護。
那座小醫館，自己至今還有留有從山裏采集草藥的任務呢。
走過幾座民居，明晰夢又看到集市上的肉攤開始在鋪張了。一隻被分解的大野豬，正滿滿地攤滿了整個攤位，等著顧客的上門。
那頭一千一百多磅重的大野豬正是明晰夢之前的戰利品。明晰夢從阻止田地被破壞的懸賞任務中，揭開了困擾村民的真兇之謎，並出手解決了這個大家夥，自然這個大家夥也就被拖到了村裏。
又有路過的村民不斷地向她打招唿。
“夢小姐，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
明晰夢保持著微笑，愈發地感受到，她已經給這座村子帶來了太多的變化。這座小山村的日常，已經包含了明晰夢進入遊戲到現在一切的時光，她本人也已經在這群npc中得到了高度的認可——或者說，她已經成為了這裏的一員。
但明晰夢也越來越感到迷茫——眼下的這一切，真的是自己要追求的嗎？
從一個冒險扮演遊戲，慢慢地玩成了養成類的遊戲。到了現在，光憑自己，已經給這座山村無法帶來太多的改變了，而自己，要一直這樣過下去？
她又想起那些同學們給她看的自拍影像——星海中從來不缺混亂，她的那些同學，正開心地跳著叫著，手中的鐳射槍正不斷地開火，炫麗的光線像是煙花一般鋪滿了戰場，飛行器與地麵武裝載具唿嘯而過，把戰爭襯托的反而更像是狂歡的派對。
更重要的是，星海遠沒有維納斯之星這麽變態的複活限製。
與他們相比，自己就像孤獨地活在另外一個世界。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腰側長劍的劍柄，又想起了實習時間兩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支名為月光的小隊來到了這座小山村，準備找個原住民做向導。她至今還記得那個很漂亮的領隊大姐姐打趣地說：“原來這裏還有新手在啊，喂，你該不會是什麽都不懂就一時衝動地來這個世界了吧？”
我才不是什麽都不懂，我有翻過攻略的好嗎？明晰夢很想這樣反駁，但這支小隊融洽、歡快以及老練的風格讓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向導的位置，理所當然地變成了明晰夢。明晰夢在這座小山村也待了遊戲時間足足八個月，周邊的地形還是很清楚的，自然也能滿足月光小隊的需求。
麵對巨額報酬，出於性格上的原因，明晰夢並不想占這群大佬太多的便宜。她不僅安排著補充了月光小隊的物資，山裏的一些珍奇草藥也采了送給他們。
“喲，小家夥還挺有傲骨的呢。”那個被人稱為“小小”的領隊大姐姐這樣打趣她，“不過，像你這麽有熱情的家夥，現在可是很少見了。”
“熱情？什麽意思？”她那時問道。
“嗯……就像是對生活的熱枕、之類的吧。”小小擺出一副思索的樣子，“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有些東西，你會發現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讓你在乎。”她神神秘秘又語氣莊重說道。
那時的話語，她還不清楚其中的含義。
月光小隊臨走之時，送給了她一份大禮——影劍士的轉職信物與全套影劍術劍技。美名其曰這是對新手玩家的幫助，也是老玩家的關懷。
明晰夢本不想收，倒不是她不想要，隻是有句話叫無功不受祿。但小小的態度實在過於堅決，她拿出即使當垃圾丟掉也要送出這份大禮的氣勢，讓明晰夢不得不接受下這番好意。
月光小隊就像是一場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是明晰夢在山村中天天幫著村民做這做那，以此提升副職業和賺錢。
直到現在她有了猶豫，自己到底是否還要這麽下去。
明晰夢推開了民兵駐地的木門，裏麵兩個年輕的小夥子正在打牌。
“哎，小夢姐來了！”其中一個小夥子顯得興高采烈的。在民兵中，實力為尊，狩獵過猛獸的明晰夢就自然成了地位最高的人。雖然這個小房間裏，也就這麽兩個民兵，而明晰夢則是被雇傭的編外人員。
“小夢姐，瑞利贏得太詭異了！我懷疑他出老千！要不，你換他來吧？”另一個小夥裏克特滿臉委屈。
“呸，分明是你菜！”瑞利立刻轉頭吵了起來。
明晰夢笑眯眯地看著兩人鬥嘴，走到了桌前。
“喲，你們還帶賭錢的啊。”
這一句話頓時把兩人的注意力給拉了迴來。瑞利馬上靦著臉笑道：“也就一點小錢……隨便玩玩的……”
“是嗎？那我等下就跟你倆的家裏人說去。”
“不要啊……我們就真的隻是隨便玩玩……”裏克特也一臉懇求。
“你們啊，隨便玩玩，這就要爭到吵架了，要是上頭了怎麽辦！？”明晰夢拉下來臉色，一把收過桌上的牌堆。“還有和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還年輕，賺到點錢別想著揮霍出去，要攢下來，懂嗎？”
“知道了知道了……”兩人垂頭喪氣地迴答。
瑞利本還想呢喃一句“你說話就像我老媽一樣”，卻正好看到明晰夢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不由心裏一涼，把這句話牢牢地塞在了肚子裏麵。
一起共事好歹也有一段時間了，他還是知道眼前這個有著奇怪名字的旅行者，其性格大概是什麽樣的。倘若他要是真敢那麽吐槽出來，那麽以後他的薪水指不定就真的發到他老媽手裏去了。
明晰夢則是迷惘了一下，眼前這些npc雖說是人工智能模擬出的行為模式與語言習慣，但與真人實在是太像了，她簡直就像是真的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
這也讓她不得不抱有認真的態度，來麵對這一切。
“好了好了，雖然賭錢是不可以的，但不賭錢的打牌，我還是可以陪你們玩玩的。”明晰夢坐了下來，又把牌堆給推到了最中間。
“……小夢姐真是太偉大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坐了下去，滿臉欣喜。
明晰夢看著這兩人耍寶，真是哭笑不得。她搖搖頭，親自開始洗牌。以她私下裏的推測，瑞利這家夥出老千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要打牌，自然得防著這家夥才是。
接下來果然不出明晰夢所料，她順利地發現了某些牌的背麵早就塗上了標記，而且瑞利這家夥的身上還藏著好多暗牌。
於是瑞利今天的訓練量翻了一倍。
悠哉悠哉地坐在靠背椅上，明晰夢看著門口外兩個小夥子努力地揮劍，一時感覺無所事事。
而正在揮劍的兩位民兵，則是十分羨慕明晰夢的實力。要知道這位旅行者來到這個山村也就十個月多，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居然已經成長到了可以持劍與山裏的猛獸正麵相對的地步，這實在讓他們深受刺激。而明晰夢日益增強的實力也正是這座山村看中她、要請她做雇傭衛士的原因之一。
但這真正的原因隻有明晰夢才清楚。玩家與npc是不一樣的。在npc看來需要長年累月才能鍛煉出的東西，玩家隻需要獲得經驗與升級就能做到。
而接了明晰夢自己也沒數過的繁多任務後，明晰夢早已達到了二十六級，也就是轉深中遊的實力。
然而小山村裏npc能提供的任務從各種角度上來講都有著上限，明晰夢這段日子已經發現自己的升級顯得有些難以為繼的樣子——這裏的任務所能提供的經驗實在是太少了。
這也是她在猶豫著到底還留不留在維納斯之星的原因之一。
而在廣大的玩家群體之中，明晰夢這個升級速度，絕對是開拓時代之後屬於偏慢的那種。
正當明晰夢一邊看著兩個年輕人正辛苦地揮劍，一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係統通信的彈窗在她麵前彈了出來——這也是讓玩家清楚地認知這是個虛擬世界的標誌。
不是維納斯之星內的通信，而是外部的通信。
明晰夢立刻轉接到了天訊。
“明晰夢，你在的啊？”光屏上顯示出一個被包裹在動力甲內的女孩，接通的一瞬間揚了揚眉毛。
“怎麽了？”明晰夢認出這就是勸她去星海的同學之一。
“你是在那個什麽……維納斯之星裏麵吧？……你在哪片地區？”
明晰夢一般不怎麽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詳細情況，因此那些同學們也不知道明晰夢到底在維納斯之星裏幹了什麽人又在哪裏。不過眼下看著這位女同學有些焦急的麵容，明晰夢決定還是據實已告。
“布拉德帝國境內。”她選擇說實話，隻是這個實話所包含的內容實在是大了點。任何一個稍微了解過維納斯之星的人都知道布拉德帝國到底有多廣袤。
隻是這位女同學卻絲毫沒有被明晰夢糊弄的感覺，她反而臉色更加焦急，開口道：“布拉德帝國？這麽巧？那你趕緊上論壇看看吧！”
“怎麽了？”明晰夢這時才露出驚訝表情。
“出大事了，你看了就知道！”女同學的聲音稍稍變得尖利了起來，顯然非常激動。
明晰夢當即切換到論壇界麵，跳過置頂的東西，首頁一個瀏覽人數正在急速上升的影像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絕望之手最新行動——向虛偽者的報複》
她當即點開。
映入視界的是一片混亂——披著統一黑色著裝的玩家們正在掃蕩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集市的地方。頂棚破落裂開，支架傾斜，滿地都是摔碎的瓜果與被扯掉的菜葉。除了這些之外，無數看起來像是npc的人正在尖叫著逃離。
但最鮮明的是血。觸目驚心的鮮血正裹著塵土，在地上流淌如溪。
明晰夢瞳孔一縮。她看到了一匹很眼熟的馬。她立刻站了起來，連下麵的的注釋也不看，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小夢姐，你去哪兒？”裏克特出聲問道。
“我出去一趟，馬就我先拿去用了。你們好好看著村裏。”明晰夢快速走到馬棚，牽出了其中僅有的一匹馬——這是村裏給民兵們提供的唯一一匹馬，在這樣的山村裏，一匹馬已經是十分貴重的財產了。
明晰夢翻身上馬，沒有再去迴應向她打招唿的村民們，隻是一路奔出了村子，踏上了下山的山路。
她於馬背上，一邊控製著轉向，一邊再次打開了論壇。
這次那個帖子不見了，更多的是如雨後春筍冒出來的新帖，其中有搬運了之前那個帖子的注釋，明晰夢趕緊看了起來。
【……所謂公平與不公平，最重要的是相對公平。可是在這遊戲中，被尊稱為“先行者”的大佬們與遊戲官方私下苟且，聯合打壓新玩家，請問這是否做到了相對公平？遊戲是為所有玩家服務的，而不是為個別玩家服務的，這個道理即是真理，也是虛擬世界運行的保障。可看看現在，所謂的“老玩家”們獲取了大量的資源，卻轉頭就用“規矩”來限製著我們新玩家去獲取資源，這是什麽意思？這分明是讓廣大的新玩家無路可走，好讓他們這些“大神”能夠永遠地壓在我們頭上！……】
【……不得不說維納斯之星運營官方的表現實在是令人失望，在有如此多的人抗議之下，依然我行我素，拒不悔改，甚至根本就沒有迴應。眾所周知，遊戲是以人為本的，而運營官方在捧起了所謂先行者一代的明星後，沉醉於“大神”所帶來的收益，不思進取，一味討好所謂的“大神”，斷絕了更大的長遠收益，可謂是撿起芝麻而丟了西瓜。讓人不禁懷疑運營官方到底有沒有起碼的商業水平……】
【……正所謂有壓迫就有反抗！事已至此，被逼迫的廣大新玩家們，讓我們聯合起來！推翻所謂的“規矩”！推翻所謂的先行者權威！我們要讓官方聽到我們的聲音！我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的態度！我們不再懵懂無知任人壓迫，我們是為了自己的權利而戰鬥，我們都是反抗的鬥士！我們要讓垂垂老矣的腐朽老人們都聽得明明白白——舊時代已經過去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明晰夢看得懂每一個字，看得懂每一句話的意思，甚至明白他們到底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當這些言辭與之前見到的視頻內容結合起來的時候，她卻不明白了。
這些與萊斯一家四口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明白，不明白。但衷心得希望他們要活得好好的，最起碼也要等到自己過去接應他們。
半小時不到，明晰夢已經見到了隻曾在論壇上見過的絕望之手成員。三三兩兩的小組正在山腳下散開，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明晰夢從馬背上跳下，悄悄把累到直喘氣的馬兒牽到了一顆大樹的後麵。也不管它是否能夠聽懂，明晰夢關照了它在這裏等著她，不要亂走。接著，她就朝著山腳下的已經在冒著滾滾黑煙的集市方向摸了過去。
影劍士從某種角度來說，是與魔劍士或者元素劍士十分相似的職業，隻不過魔劍士操縱的是魔力，元素劍士操縱的是元素，而影劍士操縱的是陰影之力。而眾所周知，陰影之力偏重隱匿與奇詭，因此明晰夢一路潛行過去，倒是順風順水，十分順利地就接近了集市。
這裏已經是尾聲了。
明晰夢貼身躲在牆壁後麵，轉角過去的路上，正有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在大聲談笑。她避開了絕望之手的成員，目光卻死死地盯在一處路麵上。
那是一道已經泛白的皮肉翻卷的傷口，出現在了脖子上。而脖子的主人，已經成了趴在地麵上的屍體。
看服裝打扮，就是附近村鎮的原住民，也就是npc。
再仔細望去，還有許許多多的類似的屍體，牆角、井口、柴垛、草堆甚至就是路上，盡是觸目驚心。
明晰夢咬了咬牙，沒有開啟和諧模式，而是趁著那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轉過頭說笑的一瞬間，從他們的背後躥過去，向著集市深處潛行了過去。
她知道萊斯一家的攤位在什麽地方，老早之前她曾經來過一次。這座集市的曆史已有上百年，其功能便是讓附近村鎮的商人、農民、獵人或者是別的有著合法身份的平民，每天都會聚集到這座集市進行交易。萊斯夫婦為自家小孩預謀了一個會記學徒的身份，這段日子正為了拜師的費用而日夜忙活，而在集市的擺攤要占了他們一家收入的大頭。
當初她曾經與萊斯一家來看過他們租下的攤位，自然也記得他們一家的攤位位置在哪裏。那次她還順帶為村子購買了一些裝備，因此也記得這片地區有個名氣頗大的鑄造行會。
然而她清楚的看到那個鑄造行會在集市上開設的豪華店麵已經被砸得麵目全非，甚至有身著黑衣的絕望之手成員正在外麵放火。
而店麵內所有的商品與存貨，都已經出現在了這些絕望之手成員的手中、背上與腰側。
這些人正狂歡似的又跳又叫，明晰夢不願意引起他們的注意，悄悄地繼續借助障礙物離開了這個地方。
集市也沒有很大，明晰夢很快就摸到了萊斯家攤位的附近。
她躲在轉角處，偷偷地掏出一麵小鏡子，映照著攤位方向。
早上還見過的那匹馬，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渾身是血，沒有一點反應。
明晰夢睜大了眼睛。怎麽會這樣……這匹馬可是萊斯一家珍貴的財產啊……她抿了抿嘴唇，調整了鏡麵角度，兩個絕望之手的成員擋在了攤位麵前，讓她看不清楚攤位上發生了什麽。看到那兩個成員就要轉過身來，明晰夢趕緊收迴了鏡子。
她的背部緊緊貼著牆壁，不遠處的交談聲正清晰地傳來。
“你怎麽連這個都錄了下來？這影響多不好？”
“怕什麽，隻不過是npc而已。npc不就是一堆數據麽，又不是真的殺人，你慌什麽。”
“你懂什麽，這段時間別的家夥的胡作非為已經引起輿論上的不滿。上頭這次不是下命令下來了，要我們注重一下自身的形象，再怎麽說，也得收斂著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待會刪了不就得了。可惜了一個好素材，不然又可以拿去刺激刺激那些所謂的老玩家，指不定還真的會有一兩個撞上來呢~”
“人家也不傻。我們人多，他們是不會一頭鑽進來送死的。”
“哈哈，這就是大勢所趨啊……”
明晰夢的腦袋一片空白。她好一會才迴過神來，卻看到自己的手正顫抖得厲害。
他們在說什麽？
明晰夢完全聽不懂，或者說，不想去懂。
她嘴唇哆嗦著，又強行緊緊地閉上。有一瞬間，她無比憎恨自己的懦弱。她知道，這附近全是絕望之手的成員。而這些成員數量在絕望之手這個頂級公會中還占不到多少比重。如果自己衝動，那就一切都完了。
閉上眼睛，深唿吸。冷靜，再冷靜。說不定事情還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
強行平緩唿吸的明晰夢掏出了探查術卷軸，偷偷地對著那兩名成員施展了開來。
探查術卷軸是十分寶貴的東西，維納斯之星中所有的生物都不會把自己的名稱、種族、等級或是其它的信息頂在腦袋上到處走。因此除了專門的學科可以鑒別之外，更多的是靠探查術這個魔法來獲得敵人信息。明晰夢自買來後還從沒有舍得用過，如今探查術所探查到的信息在係統界麵上流淌——
盾衛，三十級；
雙劍士，二十八級。
除此以外的信息都是問號，這代表探查術的效果被極大的壓製了。當然，這是正常現象。
明晰夢將手搭在劍柄上，望了望天上的陽光，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
下一刻，她變成了一道影子，如遊魚一般朝著那兩名成員遊走過去。
“喂，你有沒有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雙劍士下意識地從背後抽出了雙劍，他身上戴著附有【危險感知】的魔法飾物——這自然也是搶的，警惕地環視向周圍。
“你多心了吧……不對！影子裏有不對的地方！”盾衛立刻反應過來，就要解下背著的塔盾。
影劍術·影纏！
隻見盾衛的動作忽然停滯，雙目瞪著，彷佛在看一個不存在的敵人。他腳下的影子此刻像是被濃墨潑過一般，像是潛藏著活物在緊緊咬著盾衛的影子！
雙劍士頭皮發麻，下意識就要揮劍——他沒看到敵人在哪裏，隻是恐懼造成的空揮而已。
但一道斬擊劈在了他的背後，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蹌而去的同時，看到了係統界麵上自己的血條降下去了一截，並帶上了【輕傷】與【流血】標簽。
影劍術·影刃。
“……就在你的背後！是死角戰術！”盾衛的豁免實在是太高了，明晰夢的影纏隻控住了他兩秒他就掙脫開來，並及時給同伴做出了提醒。
明晰夢咬著牙，這些絕望之手成員身上的防具要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她苦心製造的優勢僅僅維持了數秒就蕩然無存，其成果也就是砍了雙劍士一劍而已。
這是除切磋以外，明晰夢第一次經曆的與玩家之間的戰鬥。
她眼見自己的身形被看破，當即使用影遁化為陰影，躲過了雙劍士的轉身一擊，並出現在了他的斜後方，準備再來一劍。
仇恨吸引！
影刃拉成黑霧薄片，就要砍到的一瞬間，明晰夢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手中長劍也被牽引向了盾衛的方向！
仇恨吸引是一個作用於精神層麵的技能，那個盾衛使用了這個技能於短短的一秒內將明晰夢強控了過來，隨即拔出單手劍，與明晰夢的長刃交接在了一起！
叮——
令人牙酸的劍刃交接聲讓明晰夢措手不及，她下意識地感覺不好。後麵的雙劍士果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兩把劍疊著像是剪刀一樣刺了過來！
影分身——
雙劍士與盾衛臉色一變，隻見他倆之間那個突然襲擊他們的少女陡然變成一道陰影的人形，劍刃刺進去就像刺入了水中一樣毫無實感。
緊接著，那道影分身如墨水散開一般，變成了一顆顆如果實一樣的圓球。
“堅實之盾！”盾衛見狀大喝一聲，將單手劍卡在塔盾後麵，雙手直接把塔盾豎在地麵上，身體完全隱在了塔盾之後。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一顆顆陰影圓球如同爆彈一樣盡情地激射開來！
影劍術·暗影飛彈！
在暗影飛彈的高速撞擊下，隱藏在塔盾之後的盾衛安然無恙，他的塔盾表麵上也有一層冷色的光輝泛起，以暗影飛彈的威力根本無法在塔盾上留下痕跡。
而另一邊的雙劍士就沒那麽好運了，他本來就是抓住空隙全力出手的架勢，情況緊急之下倒也是反應迅速，急急忙忙擺出了格擋的模樣。然而還是有好一些的暗影飛彈砸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塊塊因陰影之力腐蝕而產生的圓狀黑影——由於這家夥把痛覺度調到了最低，因此他倒是沒什麽感覺，可人物界麵上的血條就一截截地往下跳了。
雙劍士急得連連怒吼，一時間連懶驢打滾這種招式都使出來了。可惜正在自保的盾衛完全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因此明晰夢竟是尋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她上前對著雙劍士一頓亂劈——這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等雙劍士迴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血條已經降到了一半以下，而且人物界麵上的【輕傷】標簽還變成了【重傷】標簽。
重傷狀況下的角色無論是體力還是敏捷，都會大打折扣，因此他就像是蝸牛一樣揮著雙劍意圖擋下明晰夢的斬擊，可換來的是更多的斬擊砸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生命砍得一路下滑。
“救命啊！來人啊！”雙劍士趴在地上扯開了嗓子拚命喊道。
盾衛躲在塔盾後麵也開始扯開了嗓子喊。
明晰夢猶豫了一下，她已經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騷動，這裏一會就被絕望之手的成員們給裏裏外外地包圍起來。如果再不走，那就來不及了。
她握著劍後退了兩步，因為猶豫，視線向後方掃了一下。
隻一下，她再也挪不開眼。
那是一對夫婦正抱著自己的一雙小孩。
但人是殘缺的。
這慘不忍睹的血腥場麵讓明晰夢隻一瞬間就懵了。她隻感到巨大的空白迎麵而來，因情緒急劇波動而導致的係統警告正不斷地跳出刷屏，緊急中斷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10、9、8、7、6、5……
隻要緊急中斷，下一刻明晰夢的意識就會脫離維納斯之星，而現實中的遊戲艙也會自動打開，讓她徹底迴歸現實。
4、3、2、1……就在數字跳到1的時候，明晰夢點擊了取消。
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一般，她好像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摒棄掉自己所有的情感。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感情，隻是那即將噴湧而出的火山被她自己冰封了起來，給了她寶貴的行動時間。
她迴過身去，將自己的長劍重重插入雙劍士的咽喉，然後鬆開手，躲過了盾衛奔來的一劍，自己化為陰影退走。
盾衛看見敵人撤走，趕忙跑到雙劍士的身邊，把那把劍給拔了出來。雙劍士自己也捂著喉嚨，可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有一雙眼睛突出著，滿是驚恐。
維納斯之星某種程度也算是還原了現實，喉部受創的雙劍士在極短時間內，血條就降到了零點。如果短時間內沒有其他的複活手段，那麽雙劍士這個號就算是徹底沒了。
盾衛呆呆地看著雙劍士死去，他手裏的繃帶沒有派上一點用場。直到大片的絕望之手成員把這裏圍住。
一個領頭臉色陰霾地走了過來，神色不善地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我們遭到了襲擊，阿澤死了。”盾衛手足無措地報告。
“廢話，這我都看得到，還用你說？”領頭嗆得盾衛不敢抬頭，“我是問你到底是什麽情況，襲擊者是誰？”
“哦，襲擊者用的是影劍術，我懷疑可能是影部的那些npc幹的，這段日子我們和帝國官方的關係不是不太好嘛……”盾衛哆哆嗦嗦地說著，看著領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npc個屁！”領頭一巴掌扇在盾衛的後腦勺上，盾衛也不敢躲。“真是影部，襲擊你們的會隻有一個人？還會讓你活著？”他又打量了一下現場，走了兩步。“這是玩家幹的。”
有些事情他知道一些內幕，但也沒要跟手底下這群人講出來。帝國固然強大，但內部也不是鐵桶一塊，絕望之手既然敢大張旗鼓地動作，其背後自然也有支持他們的勢力存在。玩家會想著從npc的身上獲得好處，可高度智能化的npc也會利用玩家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這才是絕望之手能夠蔓延開來的真正原因。
維納斯之星並不是像某些人口中說的那樣隻“縱容”著先行者，它隻是客觀地呈現出不同人的不同選擇而已。
眼下的場景，倒更像是看不慣他們所作所為的“老玩家”幹出來的。隻是這個襲擊者若真是老玩家，那實力還真的是低了太多。
但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絕望之手幹掉的老玩家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很多老玩家即使死亡，依然會選擇創造新的角色來跟他們作對。
雖然自玩家開創了刷信物商法之後，包括帝國暗部在內的一些勢力對外開放了特色技能，但影劍術依然屬於珍貴的技能組體係，不是什麽新手小白能夠接觸到的。
所以這倒像是接受了上一個角色遺產後的新角色的表現。
“留兩隊人，戰牧法標配組合，把那個家夥找出來。”領隊沉吟了一會，下達了命令。“找不出來也就算了，這種家夥隻是趁一時不備才能得逞，他翻不起多大風浪的。剩下的人別玩了，都集合起來，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是！”周圍的絕望之手成員們一齊迴應。
明晰夢並沒有停留在集市。她一口氣逃了出來，向著山上跑去，躲藏在山路旁邊的樹後麵。
直到背靠著樹，她才終於可以放開克製，大滴大滴的眼淚如珍珠一般滑落。
血與肉，骨與泥，剛才看到的一幕現在還深深地體現在眼前。
她甚至能夠聯想到，那群人搶走了孩子，當著父母的麵玩弄至死，然後在父母抱住孩子的時候，殺死了父母。她甚至能聽到淒厲的慘叫與痛苦的求饒。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萊斯一家有什麽得罪他們的地方嗎？原住民有什麽錯非要承受這樣的惡意嗎？就因為是npc，隻是一段數據？還是原住民又或者是老玩家又或者是別的什麽，讓他們感覺十分不爽？
明晰夢咬住了下唇，臉深深地埋在膝蓋裏。
她無力去做什麽，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迴村之後，該怎麽和村民們說起這事。
一陣馬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明晰夢下意識地屏住了啜泣，偷偷地探出頭往外觀察。
一匹馬被絕望之手的成員們發現了，正強硬地牽出來。
那些人一邊拽著馬，一邊大聲談笑。
“看你那損樣，不行的話就換我，我還缺個坐騎呢。”
“一匹山馬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好貨，馴不了那就宰了。”
“浪費啊，最起碼讓每個人都試試吧。”
“你這話說的可真變態。”
哈哈哈哈……笑聲肆意飛揚，一群人興高采烈地拉著韁繩。
明晰夢瞳孔收縮。她認出來，那匹馬正是她帶下山的那一匹，也是民兵駐地裏唯一的一匹。
可她什麽也不能做。
倘若她在這裏發作，指不定災難會蔓延到山上的村子裏。是的，絕望之手這群自稱為“新玩家”的人們，在明晰夢眼裏已經與災難劃上了等號。
她覺得頭又開始發昏了。暈沉沉的感覺連視角都不由地低了下去，惡心又難受，連氣都喘不過來。係統的警告又彈跳了出來，恍惚之間她隻感到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的時候，明晰夢看到自己的角色軀體正極速化為實體。通過係統的記錄，她看到了自己沉睡了有現實時間一個小時。
現實時間與維納斯之星內部的遊戲時間的比例為一比三。也就是說，遊戲裏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小時。
她捂著額頭站了起來，周圍已經沒有絕望之手成員的身影了。
往下看去，集市的方向上依然黑煙滾滾，但火光已經小了很多。
她點開係統，通訊提示正閃爍著，依然是外部通信。
“喂！明晰夢，你在嗎？”依然還是那個女同學，她一臉焦急，“你怎麽老長一段時間不接天訊？”
“我剛才睡過去了。”明晰夢木著臉。
“你還在維納斯之星嗎？”
明晰夢沒有迴應。
“你要還在的話就趕緊退出來吧，論壇上已經吵翻天了。就在剛剛，那些什麽自稱‘新玩家’的好多人，發了好多影像，他們已經正式宣戰，對象甚至包括了遊戲運營方，說什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改變遊戲！這事已經鬧得上多國熱搜了！”
“……知道了。”明晰夢沒有感情起伏地迴應道。
“……現在的維納斯之星就是一灘渾水，你要退出來就趕緊……”
明晰夢關閉了天訊。
她抬起頭，看到了不詳的黑煙於山腰處升起。
她走了兩步，然後小跑了起來，接著停下。目光始終盯著那股黑煙。最後，收迴了抬著的視線，一路狂奔。
山林退去的那一空白，她看到了陷入火海的柵欄與高大的水車。
命運彷佛就是這樣。越是害怕什麽，便越是要讓你看到什麽。
明晰夢雙膝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被火焰吞沒的山村，被燒焦的殘破肉塊，不分老幼都像是斷裂的玩具一樣的姿態，宛如夢魘一樣的濃煙張牙舞爪地嘲笑著跪在山村門口的黑發女孩。
她遲來了，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或許對她來說遲來反而是幸運，因為她的力量過於微弱，就算她當時在場也無力改變什麽，說不定還要清楚明白地目睹慘劇是如何一絲一點地發生與進行的。
“唿……”既想哭，又想笑。但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
論壇上的爭吵不斷擴大。
“你們這麽做，就沒有良心不安嗎？”
“你們殺怪的時候怎麽沒有良心不安？不都是數據？裝什麽大好人呢？”
“就是，遊戲本來不就是給人玩的，憑什麽我們要被玩？”
“戰爭策略類的虛擬世界裏死的人更多，要抗議怎麽不去抗議那些虛擬世界？小學生雙重標準？”
“是不是觸碰到某些‘老玩家’的利益了，他們不得不跳起來了啊？哈哈哈……”
“老玩家不也是按照規矩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他們有像你們那樣子為所欲為？”
“屁的規矩，開放類虛擬世界你告訴我有規矩？老子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你管得著嗎？”
“破壞虛擬世界這種事情，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怎麽都不願意冷靜下來想一想？”
“笑死我了，還破壞虛擬世界，迫真精神股東。數據隨便刷刷的事情，還破壞呢，腦子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nmsl……”
這一刻，是‘飽受壓迫’的‘新玩家’們的勝利。
這日，絕望之手擊潰布拉德帝國南境的頂級玩家公會bravegamer，正式拉開了第一次新老玩家之戰的序幕。
包括論壇在內的各種各樣的平台都陷入了爭吵的泥潭之中。維納斯之星這個詞段的出現頻率達至了虛擬世界相關曆史以來的最高點。
但這些都與明晰夢無關。
她眼睛裏映照出來的，是自從進入遊戲以來的所有，被付之一炬的燃燒。
她終於明白了，那些人想要的是什麽。他們要的是肆無忌憚的自由，他們要的是無拘無束的發泄，倘若有看起來能夠被砸開的鐐銬限製他們，那麽他們就一定會選擇砸開。
她咬緊了下唇，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土地上，拳頭不甘心地近乎自毀般地砸在了地麵上。
她的怒火與罪惡的火焰一同燃燒，顫抖的哭泣聲線與怒吼纏繞，質問在山林之間迴蕩。
“你們想要的就是這個嗎！？把別人珍視的事物如此踐踏就讓你們這麽有快感嗎！？這樣毫無道理的屠殺，這般墮落欲望的罪孽，就是你們的渴望和追求嗎！？”
“什麽新玩家，與邪道畜生有什麽分別嗎！？你們是如此低劣，如此下賤，對做出這樣的獸行不以為恥反而還得意忘形！你們有什麽臉自稱新玩家啊！？”
“你們不是要廝殺嗎！不是要戰鬥嗎！不是要嘲笑所有和你們不一樣的正常存在嗎！好，好啊！我會與你們廝殺！會與你們戰鬥！會把你們壓迫給別人的統統都返還給你們！這就是我對你們的宣戰啊！”
宣戰的響聲迴蕩在群山之中。
當附近被驚動的絕望之手成員們趕過來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
下線的明晰夢紅著眼圈洗幹淨了自己的臉。她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打開了天訊。
“我想好了，我不會離開維納斯之星的。”
她對著屏幕那端的女同學說道，正式拒絕了他們的邀請。
“我有著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壓抑著喉嚨中滾燙的湧起，字句分明。
憤怒的火焰，在胸中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