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輪初升,光影浮動。帶鋸齒邊緣的樹葉在颯爽的晨風中輕晃,留下細碎的光影在長有苔蘚的灰白色的斑駁牆壁上,彷佛籠上了一層溫柔的輕紗。


    明晰夢背靠樹幹,把聆音石收入口袋中。原先各小隊的聆音石為了避免被輪之環的人破解與監聽,瑪琪早就全部收了上去。而明晰夢使用的聆音石自然是克蘭先前遺落下來的,他當時帶著重傷的芙緹格匆匆離開,也忘記了取走了暫時借給月光小隊的聆音石。


    就在剛剛,明晰夢使用它聯係上了瑪琪,把一路以來的狀況,都粗略地跟瑪琪說了一下,接著在她的氣惱還沒完全發作之前,就把通訊給單方麵地關閉了。


    她給瑪琪留下的意思很簡單——接下來月光小隊不會再迴到遠征軍的隊伍裏,隻會為了阻止輪之環的行動而單獨前進,必要之時會再聯係瑪琪,到時希望分部公會方麵能夠給予配合。


    明晰夢當然知道這落在外人眼裏,無疑是無視組織、輕率又傲慢的行為。但她沒有辦法了。她沒有辦法能在短時間之內取信於分部公會、地方貴族、帝國暗部三方勢力組成的遠征軍領導層,也不能保證他們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行動。就算她自曝身份,也是無濟於事,而且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她隻能強硬地堅持自己。就算瑪琪為此發火,她也顧不上了。


    從離開開始,明晰夢就明白,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和這些隊員了。


    光亮的斑塊移到明晰夢的麵龐上,她用手遮了遮,隨後在土坡上走了兩步。


    當從洞窟的另一端出來後,天色已經變黑,而麵前則是一塊塊像是巨大墓碑組成的黑暗在眼前鋪開——這就是內城區。


    他們找了一間沒有多少破損的空屋子住了下來,此時應該還睡著。


    畢竟忙了將近兩天一夜,就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吧。明晰夢看向宿營地的目光充滿了柔和,隨即又將視線轉向來時的方向。


    那是一連串橫在自己麵前的山脈,分隔著外界與內城區。褐色的邊界線如蔓延的水一般淹入灰白色的陣營,稍淺的地方還能看到東倒西歪的建築殘骸。


    “這看上去可真像墓碑啊……”明晰夢望著太古文明的遺址,不由感歎。


    她從邊緣看向自己應該前進的前方,文明的墓碑向遠處鋪開。而比山還要巨大的多的上城區就像一個由墓碑組成的紀念碑,無人哀悼,隻是寂靜地存在著。


    上空還有如肋骨一般環繞上城區的巨大通道,有的地方已經斷裂缺損,有的地方歪歪斜斜,總體上卻還頑強地保持著基本的模樣。那個姿態在明晰夢看來就像是一位不服輸的巨人,在天與地的壓迫下,即使血肉全無、魂飛魄散,但它死後的骨骼保留了下來,擁山而坐落,威嚴猶存。


    巨人的頭顱,也就是上城區的頂端,被雲層與灰白的建築給遮擋了起來。按照前世的攻略,那裏就是曆代有翼人的帝王居所——浮世宮的所在。如果想到那裏去的話,就不得不爬上上城區了,明晰夢想著。


    不過還有這麽一句話叫望山跑死馬,那上城區佇立天地、一片灰蒙蒙的樣子看似很近了,但明晰夢一看那望不到頭的建築殘骸便感到頭疼,按照攻略,她可能還要花上一天的功夫才能抵達上城區。


    也不知道輪之環那幫鬼家夥現在在這片內城區的何處。明晰夢搖了搖頭,向著宿營地走去。


    路才走了一小半,她便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坐在一棟建築的屋簷上,視線朝著內城區的方向沉默地注視著。


    “伊琦娜。”明晰夢看到了她那飄揚開來的淡藍色長發。想了想,她便朝著那棟建築走去,沒花多少時間,便爬上屋頂,站在了伊琦娜的身後。


    明晰夢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在數萬年以前是有翼人的都城,也是伊琦娜的故鄉。如今這一片殘敗宛如墓碑密集的陵園,在伊琦娜去世之前,卻是有翼人為之驕傲的天之都。


    那是世界的巔峰,不墜的星辰,所有的光輝與祝福如海納百川一般集中到了這裏,就連太陽與黑夜也不能阻止它的光芒。


    它是太古的明珠,智慧與力量、美麗與魅力相結合的結晶。即使是現在,也能通過眼前鱗次櫛比的建築與縱橫交錯的大道,遐想一下那個燦爛的時代。


    而如今,斯人已逝,萬物無聲。


    有翼人的時代過去了,人類的時代已經到來。


    明晰夢伸出的手,在伊琦娜的頭頂上懸停了下來。她發覺自己無法開口,要是她在這裏說出什麽安慰的話語,那一定是對伊琦娜本人的傷害。


    一眠數萬年,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豈是她這個後來人能三言兩語就能開導安慰的?那些看似溫柔的話語,不過是敷衍罷了。


    明晰夢重重歎了一口氣。


    沒想伊琦娜舉過左手牽住了她伸出去的那隻手。


    過去的王女,現在純真的小女孩,偏了偏小巧精致的麵龐,向明晰夢露出了一抹淺笑。


    “大姐姐,你和我有著一樣的孤獨呢。”


    明晰夢眨眨眼睛,任憑心靈的聲音迴蕩。


    “雖然不知道是究竟是什麽,但我能感受的到。”伊琦娜牽過明晰夢的手掌,將自己的臉龐貼住了手背。


    冰涼的靈質手感從皮膚延伸到了腦海。但從伊琦娜的角度來講,卻是溫暖從臉龐浸潤了開來。


    “你是個堅強的人,那是連我都感到羨慕的堅強。即使孤獨於世,你也會堅定地前行,而擁有堅定意誌的人,一定會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強大。”


    “不是這樣的。”明晰夢在內心中迴道,“直到現在,我依然有著迷茫。我是不是擁有堅定意誌的人,我自己也不能夠確信。但我現在,卻覺得你才是那個堅強的人。”


    “因為,能反過來安慰我的你,才是真正強大的人。所以我不會棄你不顧,我會幫助你的,盡一切可能。”


    伊琦娜微微一笑,放開了手。明晰夢也趁勢坐到她的身邊。


    然後,這個時代無人能夠聽懂其意義的歌聲,從徘徊數萬年的靈魂口中,空靈地又雋永的,重新迴到了有翼人魂牽夢繞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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