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地方的貴族區姑且不論。楊木鎮的貴族區內,除了加門男爵本人或者是他允許,別人是不能在內騎馬的。


    因此,去報信的士兵也是一路小跑,速度可想而知。


    總算等到米提爾收到可以進入的消息了,明晰夢立刻打開了心裏的扮演開關。從現在開始,她就是喜怒不形於色、一心一意為米提爾勳爵考慮的侍從了。


    在維納斯之星的時候,她所在的月光小隊也少不了與貴族打交道,關於一個合格的侍從該怎麽扮演,明晰夢自認還是有心得的。


    步行了足有十分鍾後,一行人走出林道,來到一座多層的高大建築前。這建築的風格不偏向堡壘,反而更靠近莊園一些。鋪著紅瓦片的屋頂,雪白的牆壁,排列整齊的百葉窗,光從外表看就能知道它的主人多有生活情調。


    交接完的士兵退了迴去,兩名女仆向米提爾行禮後帶他往建築內部走去。


    登上螺旋階梯,走過兩個走廊,再登上一個樓梯,通過一段掛滿畫像與畫作的廊道後,女仆們終於把米提爾與明晰夢帶至了一間小的會客廳內。


    會客廳內,幾個仆人正站在幾個角落。房間中心大大的熊皮沙發上,一個把一身雍容華貴的打扮撐成一副近乎圓球的肥胖中年男子正大口大口地吸著煙鬥。


    這名中年男子正是楊木鎮的支配者,加門男爵。


    兩名女仆俯身告退。


    “米提爾,是你小子。”加門男爵顯得很愉快,“來,快坐我旁邊來。”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邊。熊皮沙發是個轉角沙發,加門男爵坐在長的那一邊,他指的地方自然就是短的那一邊。米提爾也沒客氣,走過去後坐了下來。明晰夢則站在米提爾的斜後側。


    “好久沒見到你啦。上次聽說你要去倫納德那邊真是讓我擔心啊。這年頭打的這麽亂,我怕你年紀輕,不知輕重,萬一遭遇個什麽不測那真的是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啦。可惜那時候沒能見到你,不然我一定會勸你的。哦對了,這位是?”加門男爵看向明晰夢的目光裏帶著疑問。


    “是我的侍從。”米提爾迴道。


    明晰夢見麵前這個滿臉是肉的胖子看著自己,倒也不愁自己的真實身份會被發現。歐娜米婭的記憶裏,就沒有見過幾個地方貴族的印象。她本人的相貌雖然在王都的貴族圈內被讚歎為明珠,但王都以外的貴族也頂多聽過這個名頭卻無法得知她的真實相貌。而且俗話說人靠衣裝,她現在一副冒險者的打扮又是一頭短發,外人對她的印象分就下降了不少。


    由於常年不經受風吹日曬,這位加門男爵看上去皮白的多,一雙眼睛也是大大的非常誠懇的模樣。他眼珠子從明晰夢臉上轉迴米提爾的身上,輕笑一聲:“也對,你畢竟也到這個年紀了嘛。來,喝酒。”


    加門男爵自顧自地從麵前的茶幾上拿起裝滿酒液的銀杯,大口大口地當即喝完。米提爾卻沒有動。


    “很抱歉,男爵大人。我實在沒有那個心情。”


    “怎麽了?這實在是不像你的性格啊。”加門男爵笑著把空杯子交到仆人的手中。仆人往空杯子裏重新倒滿了酒,然後退到角落。


    看到仆人退到角落後,米提爾才偏過身,正對著一臉笑容的加門男爵。


    “我昨天迴到了我的村子……牧之村,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了。”


    “什麽!?”加門男爵向前探過身體,一臉被震驚到的模樣,“究竟是怎麽迴事?”


    “……可能和襲擊喙灘鎮的是同一個組織的人。我親眼所見,那群人在拿無辜的民眾們做血祭。很明顯是在策劃著什麽陰謀。”


    “這,這真的是,真的是……”加門男爵輕拍了幾下自己的大腿,坐直了身子,並向後靠去。“……這真的是太無法無天了!”


    “把這裏當成什麽了?屠村滅鎮,昨天還襲擊了我的楊木鎮!簡直不把我這個一等男爵放在眼裏嘛!”他氣唿唿地喘著胸口,拍了拍胸口保證,“米提爾小子,你不用害怕,你就索性在我這兒住下來好了。我這兒兵多將強,有我罩著你,不怕這些渾人過來送命!”


    “多謝男爵大人的好意,隻是我並不想就這麽躲著。牧之村的血仇,我一定要報。”


    加門男爵眯起了眼睛:“哦,那也沒事。男子漢嘛,有仇報仇很是正常。那麽,你找我究竟是?”


    “我一個人實在是無力做到這種事。既然男爵大人兵多將強,我希望大人能幫我這一把。”米提爾的語氣稍稍提高了一些,卻也暴露出了求人的期望。


    加門男爵再次拿起了銀杯,隻是並沒有喝下去。他晃著銀杯看了會隨之晃動的液麵,才歎了口氣說道:“米提爾小子,實不相瞞。我已經派人配合冒險者公會在查這幾日來的一連串事件了。但你也知道,楊木鎮不是軍事要地,這裏的兵力是有限的。現在的局麵,在派出配合冒險者公會行動的人手後,我隻能說防守這裏還是可以的。但要是再派人出去,這裏可就空虛了啊。”


    米提爾沉默不語。


    “我還是要勸你不要火氣上頭啊。冷靜點思考一下。這次我們遇到的敵人很明顯勢力很大很強,要是隨性子而動的話,那萬一因此白白丟掉性命那就什麽沒有了啊。你還年輕嘛,又有爵位又有騎士封號,不過是一批領民而已,看開一點。隻要等這次風波過去了,你的貴族身份還在,想要什麽不都還是會有嘛。”


    “……我要報牧之村全員、那些看著我和陪著我長大的所有人的血仇。要是做不到這點,我恐怕一生都無法安眠了。”


    加門男爵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理解,我理解。”他搖頭晃腦地說道,“人總都是有感情的嘛。我也有感情,我懂,我懂。比如說吧,這些仆人,有的都陪我十幾年了。十幾年天天看著他們的臉,總會產生點感情嘛。要是哪天見不到了,那還真是舍不得對不對?不過仆人畢竟隻是仆人對不對,總不能說我覺得舍不得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對不對?我的第一任夫人五年前去世了,那時我哭得稀裏嘩啦的,發誓再也不娶絕對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了。可過了兩三年,我突然發現,實際上不也就那麽迴事麽。娶了第二任後,我還不是快活日子照樣過?何苦委屈了自己?過年的時候你不也見過我的夫人和幾個孩子了麽,我要是沉溺在過去裏,還會有現在這麽幸福美滿麽?”


    加門男爵伸出胖胖的與體型對比起來可以說是粗短的手臂,拍了拍米提爾的肩膀,一臉誠懇。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萬幸你現在人還好好的,能夠坐在這裏,這不就比什麽都重要嗎?至於說報仇啊還是報恩啊之類,這些都隻是有閑暇或者有閑心的時候順手做做的事。為這種事拚上性命可不值得啊。你可千萬不要犯糊塗。我還是那句話,要勸你好好冷靜一下,要是你待在這裏,那再好不過了。我那些孩子,見到你肯定會開心的。你也不用親自在最前麵拚命,這件事就交給手底下那些人和冒險者公會不就得了?你就安心地等消息就可以了。”


    他拍了幾下米提爾的肩膀,又晃了晃米提爾的身子,這才哈哈笑著收迴了手臂,將銀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米提爾感到對話實在無法進行下去,他偏過頭看向明晰夢。明晰夢見米提爾看向自己,以旁人難以察覺的程度輕輕搖了搖頭。


    這位男爵大人的話說的實在是漂亮,但盡管漂亮,其中拒絕的意思卻是很堅決的。若再不識相,恐怕反而會產生激怒這位大人的反效果。


    所以她的意思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眼下已經不能指望這位加門男爵的力量了。


    但米提爾仍舊看著她。那雙眼睛腫甚至流露出些哀求的意思。明晰夢甚至能想到這其中蘊含的意思。那是相信她的意思,他認為他無法做到的事情她卻可以做到,他正期盼著自己的幫助。在這個他無法做出任何有效行為的狀況下,他隻能相信說要幫助他的明晰夢。


    可是……


    那邊,加門男爵已經放下銀杯,砸了砸嘴,眼見就要往這邊看過來。權衡了一下得失後,明晰夢隻能一狠心低垂下了眼瞼。


    剩下的事已經沒有什麽好講的了。加門男爵熱情挽留著米提爾,希望他能夠留下來,但一心撲在報仇上的米提爾自然不可能選擇留在這裏。他禮數周到地婉拒了加門男爵的好意,在加門男爵的遺憾下離開了此地。


    從貴族區入口處也是出口走出來後,明晰夢幾次想和米提爾說點什麽。但一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二是米提爾也太集中於走路了一些,他的步速甚至都快將明晰夢甩下了,以至於明晰夢隻能同樣提升步速。


    貴族區。


    加門男爵站在窗口,看著米提爾與明晰夢在女仆的帶領下走上林道,手上端著的銀杯又送到嘴邊大口地灌了下去。


    “閣下明明可以更好地幫助那位年輕人,不是嗎?”


    加門男爵迴過頭,臉上咧出老成的笑容。


    “幫助他我又沒什麽好處。何況看在他父親的麵子上,我自認我已經做出了最好最適合的建議,可惜人家不領情,那我也沒辦法。”


    他的身體雖胖,但還沒肥到連路都走的吃力的地步。他走迴熊皮沙發,重重地將屁股塌陷在皮毛裏,笑著對坐在對麵的人說道:“你們不是也沒什麽誠意麽?要是有誠意的話趕緊讓你們的軍隊來這裏解決那幫子邪教徒如何?外麵我可是什麽都不管了,隻求保持現狀這樣,這你們都不放心?”


    “這個國家還真是可憐呐,一個願意為它而戰的人都沒有。嘖嘖,放心吧,對你我們自然是很放心的。隻是現在事情有點複雜,我在這裏也正是為了調查這些。而且你搞錯了一件事,赤龍軍團的行動並不是我、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在事情沒有發展都無法收場之前,加門男爵,我們都要多多努力啊~”


    坐在加門男爵對麵的女人,雙腿交疊,同樣舉著酒杯,輕笑著將美酒咽入喉中。


    正是明晰夢曾經見過的,現任帝國蛛部配赤龍行動隊隊長,芙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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