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救護車的警報聲尖銳刺耳, 急促到讓人喘不過氣來。蔣麓努力保持著清醒,在被抬走之前還短暫握了一下蘇沉的手。他喉嚨裏有血,說不出話, 僅靠這個舉動去讓他放心。還活著呢, 別怕。因為導演事先再三申明, 出事後不要聯係他的父母,此刻人們更多是幫忙清理場地迴收馬匹, 派了幾個副導演和能照顧的人過去幫忙。諷刺的是,醫院都已經提前找好了,能不作張揚地收入這個病例, 做好保密。蘇沉坐了隋虹的車,視線一路緊追擋風玻璃前的救護車,手指抓著扶手, 握得很緊。他從未想過, 自己會恨一場火燒雲。為了消息保密,醫院找的是當地一家較為昂貴的私立醫院,主治醫生拿手電筒照了下瞳孔, 吩咐護士們推他去做ct優先檢查腦出血情況,語氣很急:“你們來的路上沒給他喝水吧?”隨行醫生立刻道:“沒有沒有!我們攔住了, 怕你們要開刀手術!”蘇沉等在ct室外, 坐得渾身發冷, 懷裏還抱著蔣麓的包。第一趟ct結果出來, 確認腦內沒有出血或骨折,但存在中度腦震蕩。接下來他們要確認他是否存在內髒出血,以及手部骨折的情況。蔣麓變成病床上被推行來去的一個安靜存在。這個人一直嘴貧, 如果真的沒事, 躺都不樂意躺, 被退來退去時少不了拿自己開兩個玩笑。他現在安靜到讓人陌生,像是醫院在快速救治另一個和蘇沉無關的人。蘇沉拉開他的包,在裏麵翻出蔣麓慣抽的煙。「白鳥」。他玩著煙盒,指尖被滑動落下的藍莓薄荷糖撞了一下。像是男人拍了下他的手,半是認真地攔住。“想什麽呢,不許學這些壞的。”蘇沉把拉鏈合上,用後腦勺抵著牆,繼續等一個又一個消息。右手腕發生長斜形骨折,之後需要長時間固定和複位治療。右腿著地時沒有發生骨折,但腳踝有大幅度扭傷,會影響一段時間走路的狀態。耳部暫時失聰,恢複時間暫不可知。除此之外,還存在多處軟組織挫傷撞擊傷,情況還算樂觀。蔣麓自傍晚送進醫院,做完手部再推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臂叢神經麻醉讓他始終保持著清醒,但醫生再拿簡易智力測試圖表的時候,人顯然已經不耐煩了。這種煩躁與長期缺水、局部失血有一定關係,不過他性子確實不算安分。再被推迴花團錦簇的貴賓特級病房時,事情總算告一段落。趁著左手還能活動,蔣麓對助理比了個手勢,後者有點懵圈,試探著把手機拿了出來。蔣麓幹枯地咳嗽一聲,啞聲道:“筆,紙。”助理忙不迭快速取來,又被眼神示意離開病房關好門,留他和蘇沉獨處。點滴默默落著,病房裏安靜到掉了一根針都能聽見。蔣麓緩了一會兒,看向蘇沉。“我為什麽在這?”蘇沉低頭寫字,用詞簡潔。「拍戲,墜馬。」“哦。我忘了。”蔣麓想這些事很費力,他像是在劇烈撞擊裏整個人被強製關機然後重啟,再迴過神就看見一群人圍著自己,嘴裏全是土,蘇沉跪在自己麵前在擦血。“那拍完了嗎?”「拍完了。」“你受傷了嗎?”蘇沉拿著筆停頓很久,此刻明白他真的局部失憶了。「你沒有讓我去。替身。」蔣麓盯著那行字努力迴憶著,但一迴憶就會腦仁疼,還是作罷。“那我做得很好。”他半開玩笑道:“不然今天躺這的可能是咱兩,能搞一部《同床的你》。”蘇沉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好好好,不開玩笑。”他現在終於可以喝水了,前麵有助理在術後幫忙喂了半杯,還是覺得渴。蘇沉去端了溫水來,輕輕吹了吹,喂給他喝。“你真的聽不到了?”蔣麓在盯他的唇語,許久搖搖頭:“你寫給我,我耳鳴了很久,現在算是安靜了,什麽都聽不見。”蘇沉低頭笑起來。“笨蛋。”蔣麓遲疑道:“……寶貝?”蘇沉靠在他的床邊,一點點地給他喂水,然後幫他確認手機裏紛至遝來的各路消息和電話。以兩人的信賴程度,大部分電子產品的鎖屏密碼都互相清楚,但不會輕易去翻對方的。傷筋動骨一百天,蔣麓雖然傷勢不算特別重,也至少要在醫院裏呆一個月。薑玄特意打電話來,額外叮囑蔣麓不要急著迴去工作,進度也不著急,一切慢慢來。助理取來的一遝a4紙,蘇沉用的很慢。他字跡雋秀有神,對蔣麓而言,見字便如聽到沉靜從容的聲音。蔣麓的耳朵確實壞了,壞得像世界被驟然按下了靜音鍵。哪怕醫生寫字告訴他這是暫時的,之後會慢慢恢複,其實也很難習慣。由於劇組定的是特別貴賓病房,這裏的布置也和兩室一廳精裝修的酒店套房沒有區別。牆壁是深棕色藏光式裝潢,木地板上鋪著柔軟厚毯,還像模像樣地放了幾幅大眾油畫,譬如向日葵星月夜之類的。蘇沉此刻想守在他身邊,哪裏也不去。但劇組其實並沒有停擺,葛導演還是把後麵的戲都排好了,不想讓蔣麓擔心。第一天夜裏,蘇沉沒有去供家屬休息的側臥,而是要了一把看護用的簡易折疊床,就睡在蔣麓旁邊。他寫字告訴他,要喝水上廁所出聲就行,不用憋著。蔣麓看著他好一會兒,沒阻攔他留在這,而是說了句上來睡。床確實很寬。蘇沉搖頭,寫字又說,怕碰著他傷口。經紀人當天晚上就坐飛機趕到了,先去病房查看蔣麓和蘇沉的狀態,又去找醫生確認情況。蘇沉沒有刻意保持距離,在入睡前一直坐在他打針的那隻手旁邊,半趴著陪伴男人。他的頭發有一段時間沒有剪,顯得柔順又偏長。蔣麓想揉一揉他的頭,此刻隻是微微抬起手,又放了迴去。“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自己。”蘇沉搖頭,寫字說是卡車鳴笛的問題。他寫完這行字,把筆蓋上,開口說:“你也有今天。”蔣麓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聽不見。”“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火燒雲了,你知道嗎。”蘇沉伸手去幫他整理額前的碎發嗎,動作很輕,嘴巴很兇:“你多貪啊,一下午一直說保一條保一條,自己拍這麽危險的戲不知道收斂嗎。”“帶我去看演唱會圖什麽?圖以後聽不見了這是最後一次?呸!”蔣麓在靜音世界裏很委屈:“你肯定在兇我。”蘇沉捏了捏他的耳朵。“那你趕緊聽見。”醫生說了,現在藥物治療都隻是輔助,有些東西沒法立刻治好。能確認的就是要保證睡眠和營養,沒事多說說話保持刺激,可能會一點點恢複,也可能突然完全恢複。兇歸兇,蘇沉按時幫他擦臉擦腳,在拔針後安排著盡早就寢。某個病患被限製行動和聽力以後很像個小孩,等床頭燈都關了,小聲說想吃炸雞。黑暗裏,他的手被摸索著握住,然後四指被壓開,有柔軟指尖在掌心寫了個不字。“蘇沉……我睡不著……你哄哄我。”蔣麓頭一次能光明正大地撒嬌,兩人又是床靠著床,睡覺時能手拉著手。他又說:“我傷口疼,還聽不見你的聲音。”蘇沉坐起來,感情難得戰勝了羞臊,決定給他唱搖籃曲。曲子很老,還是小時候媽媽唱給自己聽的兒歌。少年俯身去輕拍他,唱歌的聲音很輕。“睡吧……睡吧,月兒已經高高掛……”那次在喀則雪山裏,他們好像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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