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神接引……邪祟摒退……”藥師閉著眼開始搖晃著鈴鐺原地旋轉,古怪的聲響一上一下,好似叫魂。大門雖然緊閉著,卻在不住地劇烈搖晃,像是有許多人在急急叩門。唱咒聲沙啞尖銳,鏡頭也隨著搖移變幻,令人心跳聲不斷加快。叩叩。叩叩。姬齡倏然坐起身,在劇痛中長嘶一聲,看見麵無表情割脈放血的元錦。“你”蛇骨婆婆一拐杖壓過來,控製著人不要亂動,幹擾儀式的過程。“元錦,你做什麽?!”“他在拿他的命渡你的命。”蛇骨婆婆冷眼道:“你舍得醒了?”“停下,喂,停下!!”姬齡厲聲道:“我不需要他用命來救!!”藥師還在揚著長袖反向倒轉,緊閉著眼念念有詞。元錦額上沁著虛汗,冷冷道:“閉嘴。”“你瘋了嗎?”“是你瘋了。”他盯著他,反而一掃先前流露的脆弱孤獨,又變迴從前傲慢的樣子。“我讓你喝那碗藥,你就真的喝?”“你什麽後果都不管了是嗎?”“別什麽髒的都往身上攬,是藍子真逼我去死!”姬齡怒道:“你管這些幹什麽,我天天被人往死裏灌人參湯也能活!”元錦輕嗤一聲:“別糟踐人參了。”應聽月聽得暴躁:“你們兩好不容易見麵了能不能上來就吵!”最後一隻毒蟲被喂得肚皮滾圓到接近透明的地步,這才終於被提離藥碗。藥師抓握著他們被劃開的兩隻手,在水裏重重一點,沉喝一聲倏然高高提起,將交換就此切斷。元錦在抬頭望的一瞬間臉上紅潤急劇褪色,連嘴唇都變成與姬齡方才類似的蒼白,在藥師鬆手的下一刻踉蹌後退,根本站立不住。姬齡起身要衝過去扶,沒想到雙腿根本不聽使喚,一個失重就栽倒在地,重重磕在滾燙藥鼎上。“慢點!!”應聽月架著元錦,顧不上扶姬齡:“你起得來嗎?!”姬齡聲音發寒:“我的腿……我的腿呢?!”元錦再說話時氣息不足,在咬著牙強撐:“藥師。”藥師噗通跪下,說他們現在都是大病在身,還需要靜養。“你才剛剛換魂就衝過去救他,你自己都還沒有調養好!”應聽月罵道:“我都說了你們一個兩個不要急!不要急行不行!”一遍拍完,算是把流程基本走了一趟,接下來再以此為基礎細化。蔣麓做導演時眼光頗挑,看完迴放說這條不行,還得再來。“沒淚光,情感不到位。”蘇沉氣得牙癢,裹著厚外套埋頭喝薑茶。他們在下著雨的天氣裏演夏天的戲,穿的衣服很單薄。兩個媽媽在遠處嗑著瓜子看了拍戲全程,不會輕易過來打擾他們,但時不時會笑一陣。蘇沉臉皮薄,始終沒轉過身,單是麵對蔣麓一個人已需要花費許多勇氣。蔣麓卻能看見他和兩個母親的笑,在壓下羞臊的同時還要安撫蘇沉。“休息一下,等會再來兩條。”“……”“剛才演得冷漠了一點……你要想,他站在那麽高的位置,在逃獄又流亡之後終於換魂迴自己的身體裏,仍然不假思索地願意把命給姬齡,這裏有情緒和距離變化。”蔣麓拿著劇本跟他講戲,此刻也在揣測蘇沉的情緒。蘇沉仍不吭聲,蔣麓放軟聲音,親自讀元錦的台詞給他聽。一句一句,一行一行,把自己設定框架裏的情緒轉達出來,作為清晰的示範。半杯熱薑茶喝完,蘇沉重讀一遍劇本,揭了外套準備繼續。蔣麓靠近他,用隻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小聲道:“生氣了?”蘇沉眨眨眼就是不說。蔣麓又放軟一步,低低道:“已經演得很好了,是我要求太高。”蘇沉眼睛裏含著笑,搖一搖頭,迴到老位置跪坐好。蔣麓被他乍然一晾,唿吸停頓幾秒,還在側頭注視著他。恰好這時梁穀雲遙遙為他們比手勢加油,蔣從水也在點頭笑著。一近一遠,讓蔣麓站在秘密的空隙間。整場戲拍了一下午,來迴過了五六遍。蘇沉後麵在喊姬齡的名字,聲音都微微發顫,是被凍的。明明節氣都已經過了穀雨,一下雨還是空氣濕冷,他有些走神。蔣麓這人導戲很有幾分舅舅的風格,但是講究的東西更多。一旦進入狀態,也是非常不好說話的主,他對語氣的細微變化,對燈光流轉的速度角度,全都有很明顯的一套獨有風格和要求標準。蘇沉剛剛適應邵導的那一套,以及葛導演做分導演的寬鬆要求,頭一次被蔣麓扣在片場沒法下班。他在休息時已經喝完兩杯熱薑茶,心裏忍不住想,以後要是蔣麓做總導演,日子未必好過。這個人啊,一發現自己情緒疲憊,就很聰明地知道過來哄。可如果兩三句哄好了,後麵拍的時候要求隻會更高,分秒細節摳得清楚明白,簡直到了拍電影的那個精度。蘇沉一邊配合,一邊故意把外表情緒表現得難以捉摸,任由這年輕導演悄悄道歉好幾次,哄著他繼續拍。兩位母親在片場一邊看雜誌一邊聊天,陪兒子們呆了一下午,沒覺得哪裏不對。等收工休息時,她們過去慶賀遞水,像是接高中生放學一樣陪他們一起收拾東西,卸妝換衣服後往迴走。四人在黃昏的長長道路上一同行去,母親們說笑不斷,兒子都很安靜。“好幾次我覺得已經很好了,沒想到後麵還有提升空間?”“確實。”“麓麓講戲很認真啊,一看將來就能做大導演!”大部分時候,都是梁穀雲在猛誇,給足兩個孩子肯定,讓他們覺得自信。蔣從水說話很少,偶爾附和幾句,更多時間在看沿途的寬廣草坪,和遠處嬉戲踢球的小孩。蔣麓拎著包走在蘇沉旁邊,放輕了唿吸特意走在靠後的位置,但是距離很近。蘇沉並不介意,不緊不慢地任由他跟著。他們的步伐稍慢一些,有時候走得太近,背包會互相碰一下,掛墜的戲服娃娃晃來晃去。“還習慣嗎?”“什麽?”“我可能導的不太好。”蔣麓不自然地抓了下頭發:“怕你介意。”蘇沉眼睛看著前方的路,唇角噙著笑。“要求很多,不太習慣。”身旁大男生眼見著有些情緒低落,像是很想解釋些什麽,又不好再開口。蘇沉難得看他沉悶成這樣,想逗一逗,又想為他解圍。“你有你的風格,我慢慢適應。”蔣麓看過來,抿了一下唇:“感覺還喜歡嗎?”“還可以。”說完沒多久,蘇沉拉著梁穀雲快步走遠了。蔣從水不緊不慢地悠悠走著,過了一會道:“你在蘇沉麵前會害羞?”“你想多了。”某人又變迴酷哥狀態:“那不是看他年紀小,多讓著點。”蔣從水瞥他一眼,不予評價。-2-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前腳演完對手戲,後腳經紀人就安排了拍攝行程,在拍戲空隙請了幾天假,要連著拍電視劇海報和廣告物料,以及參加一場預熱宣傳的綜藝。兩人還因為導演的關係相處時有點不自在,幾班攝影團隊已經浩浩蕩蕩搭飛機過來,安排核心演員穿著戲服陸續去攝影棚裏拍純色背景的照片。不僅是電視劇海報需要純人像素材,前段時間簽約的廣告和周刊的攝影師也在同時間排隊,陸續等著他們配合拍照。一下子迴到現實裏,攝影師舉著設備哢嚓哢嚓,示意他們靠近一點。“要有張力!來,手搭過去!”“這張不錯,咱們換個姿勢再來一次!”“蔣麓看向他,別盯鏡頭,咱們幾個頂級刊物都喜歡這種調調,叫什麽來著,故事感!”一時間有大量衣服成串地推來推去,舞龍般在他們麵前快速變化。從西服正裝到休閑風衣,總歸都是顏色相近或相撞的同款款式。有攝影師傅推來兩台鼓風機,讓他們的長發向對方的方向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