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興許是早已預料到什麽, 在趕著時間多教他一些。於是劇組緊鑼密鼓籌備下一部的製作時,某個哥哥出現在弟弟的沙發旁邊。“去海邊怎麽樣。”蘇沉還在看聞楓送他的書, 被嚇了一跳。“去海邊做什麽?”“放假,休息,打滾, 遊泳。”蔣麓掛在沙發的邊緣,看陽光漫過蘇沉臉龐的樣子:“你也很久正經沒有放過假了對吧。”“我們一起去白貝島,呆個五天八天。”少年探頭靠近他, 眼睛閃閃發亮。“我想去, 你陪我。”蘇沉盯了他兩秒,莫名有點被打動。麓哥對外人酷酷的,但對他會有出乎意料的撒嬌一麵。他一直很喜歡。“好, 我們什麽時候走?”“現在。”“啊?你什麽時候打算去的?”“就在剛才。”事情定得太快,蘇沉還沒折好未看完的書頁, 蔣麓已經倚著沙發打電話去了。第一個給鈴姐, 第二個給潮哥, 順帶給隋姐也打完了。訂酒店機票的事統統交給助理們, 行李箱甚至隻需要一個。隨便扔幾件衣服進去,帶點防曬霜,缺什麽都去當地買。蘇沉一個小時前還在看書, 一個小時後就被拉到機場裏, 跟同樣猝不及防的粉絲們在候機通道裏見麵。飛機一起一落, 再落地已經到了白貝島。白貝島的地勤們第一眼看到下飛機的他們兩。“你們怎麽來這兒了?歡迎歡迎!”“重光夜拍完了?白貝島很好玩哦~”蔣麓第五次迴答他們的主要問題:“暫時拍完了,謝謝。”他們拖著行李箱一路往外走,墨鏡帽子都遮不住輪廓外形,去哪裏都會被認出來。所有人的表情都類似於懷疑又好奇的監工,像是全世界都在追蹤他兩逃課。蘇沉快步跟在蔣麓身後,哭笑不得地和他們揮手打招唿。他擔心過一些事。比如第四部和第五部挨得這樣近,劇組準備時間大幅度縮短,之後會不會拍起來很困難。 比如卜願辭世之後,蔣麓出現在這裏,會被好事人拍去議論。蔣麓迴頭喚他一聲。“蘇沉,在看什麽?”“那邊有海鷗,”蘇沉朝落地窗外一揚下巴,又道:“你會遊泳嗎?”“會一點,不算厲害。”他們這樣的身份,去公用的沙灘會引發騷亂。潮哥想得很快,包了個偏遠的獨棟別墅,附帶私人沙灘和懸空泳池,飲食起居都有專人照顧。蔣麓入駐之後,很利落地脫了衣服,劍魚般躍入泳池裏,在夜色下一圈一圈地巡遊。蘇沉赤著腳坐在泳池邊,看著熾亮夜燈上紛亂圍繞的飛蟲,看濃稠如墨的夜色,和清澈泳池裏的蔣麓。他們終於安靜了下來。蔣麓像是一直在等這一刻,自入水以後便一句話都不說,在水流裏飄蕩來去。海風在夜晚是冰的,池水反而是暖的。其實渚遷的酒店裏也有泳池。卜願去世以後,蔣麓繼承了他的全部遺產,包括劇組裏超過百分之七十的設備,也包括影視城的整座酒店,以及博物館般的整座倉庫。老人的一切珍藏,現在都歸給這個十八歲的少年。葬禮之後,酒店裏下至服務生上至領班經理,看蔣麓的表情都陡然轉變,已恭敬到陌生的地步。蘇沉掬了一捧水,鬆開指縫看水珠滾落而下,平靜而明白。一切都在瘋狂的變化。按部就班的檔期,運行有素的劇組,一切看似昂貴或廉價事物的所有權。蔣麓在短暫空檔裏把他帶走,兩人出逃到深夜的海邊,也許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安靜地獨處片刻。沒有工作人員往來不休,沒有經紀人念叨著通告拍攝。眼前隻有水,海,沙灘,夜色,和一盞高懸的夜燈。蔣麓默不作聲地遊了大半小時,累透了才濕漉漉的上岸,看向安靜坐在角落的蘇沉。他即將年滿十八,已有成熟又帶著幾分欲的臉龐。水珠自脖頸流淌至鎖骨,略一啟唇,薄唇的線條也帶著莫名引誘的意味。“小孩,”他低頭看著蘇沉:“你是在等我,還是在發呆?”蘇沉不同他辯解,伸手去擦拭他眉梢的水珠。幹淨白皙的指腹刮過眉骨,輕輕一掠,又輕巧地收了迴去。蘇沉做得很自然,也並沒有多想。蔣麓睨他一眼,轉身去拿毛巾。背對另一人時,不自覺地又碰一下眉尾。邪了。酒店定了十天,兩人也懶得去人潮湧動的商業街裏逛逛買買,就賴在酒店裏睡覺度假。有時披個毯子看電影,一恍神就從中午到了晚上。有時挑個晴朗有風的日子,去沙灘邊走走,抱著遊泳圈玩水。“海邊好適合吹泡泡,風好大”蘇沉被長風吹得伸手捂頭發,一手接了遊泳圈,剛套好就順著雪浪飄到了更高處:“啊哈”浪潮的沙沙聲響療愈又放鬆,冰涼海水腰際又漫過肩頭,像來自風和岸的另一種擁抱。一旦放鬆下來,看著碧海長空仰倒在遊泳圈裏,世界也就此放空。蔣麓抱著滑板玩了幾個來迴,見蘇沉閉了眼仍在隨浪起伏,拎了個浮墊過去陪他。兩人距離不近不遠,也並不聊天。但好像已經夠了。他們確實都不太會表達內心。兩個男孩有各自緘默的一麵,一個看著玩世不恭,一個向來沉靜安寧,如果真是對坐長談吐露心聲,反而誰都不像自己了。恰恰是這種心領神會的沉默,反而能讓他們把對方引為摯友。什麽都不說,反而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要,反而什麽都給予。陪伴也好,等待也好。兩方一直心如明鏡,樂得自在。此刻外界風雲不斷,各色輿論猜測更是衝上論壇各大榜首,都被擱在了這一隅海水外。蘇沉窩在遊泳圈裏,晃悠著有那麽一會兒真的睡著了。他聽著潮汐拍岸的聲響,一起一伏地閉眼放鬆,感覺時間都按了暫停鍵。猛一迴過神,立刻睜眼看岸,生怕被卷到太遠的地方。身旁不遠傳來一聲笑。“這時候知道怕了?”蘇沉這才發覺蔣麓停在近處,自己也被帶著沒有飄得太遠,展顏而笑。玩鬧一下午,也不用管別的安排,睡到盡興再起來吃飯。這一睡就過了四五個小時,直到晚上八點才從被子裏拱起來。此刻天又暗了,屋裏隻點了一盞落地燈,暗黃如落日時刻。蘇沉裹著被子有些餓,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喚了一聲麓哥。沒人迴應。他的心驀地提起來,有些惶恐,又大著膽子喚了一聲。“麓哥?”此刻身後才有人敲了敲他頭上的被子。“舍得醒了啊。”蔣麓拿了本雜誌,就坐在他的身後,雙腿交叉著斜靠著他的被子。“我還以為出事了,”蘇沉長長鬆了口氣:“嚇我一跳……”“自助餐已經關了,晚上吃泡麵吧。”蔣麓話音一頓,又若有所思:“不對,泡麵也被我吃了。”“那先餓著吧。”蘇沉悄悄瞧他,發覺他一隻手背在身後,像藏著什麽。“這樣嗎。”蘇沉拖長尾音:“那我一個人半夜打車去夜市吃飯,不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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