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通宵肝對吧,我們這就去幹活。他們還真就拚出來了。同一個地方,強行拚出四麵不同場景,像是搭一場真實的大型積木。蘇沉聽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他們會把場景選在漢白玉庭那樣寬廣的地方,拿紙牆分割空間然後各行布置。等他拍完別的戲路過禦花園,當場愣在原地。“那邊是”“迴頭拍應聽月戲份的地方。”隋姐會意解釋:“先前跟你提過,還記得麽?”“他們選了禦花園?”蘇沉顧不上換迴衣服,拎著長袍小跑過去看個究竟。四景四象,自然要顯出最具有第二部特色風格的場景。 一幕直接選在禦花園曲水流觴的辭花渠邊。這邊不用任何裝飾,架好機位就可以拍到典雅別致的皇家風景。前有梅花引月,後有軒榭亭台,流水彎曲而過,再飄落些花瓣竹葉,整個畫麵就活了過來。第二幕設在左邊,是強行墊平道路,做了假的地板地墊,把文首輔的好些家當搬了過來。文首輔的演員嚴思過來看了幾次,特意吩咐隨行的研究生攝影拍照。他一重身份是許多經典老劇的核心演員,年事已高亦碩果累累,如今已經榮任時戲院的院長,輕易不出山演戲。若是旁人拍照,場務當場會黑了臉當場過去撕膠片。但嚴院長的學生來拍照,卜導都不好攔著,半開玩笑道:“你該不會要編到教材裏吧?”“看你這幕戲拍不拍的成。”老院長單手拄著手杖,不緊不慢道:“你野心可不小。”“倒也不是奔著獎去。”卜願哈哈大笑:“年紀大了,是喜歡玩點花的。”文房墨寶,鬆景盆栽,一番工整規矩全都搬來了室外,像是隔空開了個傳送門,在禦花園裏格外顯眼。正麵是曲水流觴,轉身是金屋墨寶,這轉折叫一個漂亮。第三幕是西南風情,亦是他們曾經救走應聽月的池沼旁長久棲息的村落。這一幕戲原本就是在棚子裏搭景,方便吊著威亞拍水下戲碼。道具組直接把真樹假樹全搬來,臨時搬走禦花園的假山,把大半的西南風物強行塞在了這一角。一麵是繁華京城的典雅精致,一麵是原始村落的綠藤老池,區別感登時就上來了。最後一幕,是應聽月看見的皇庭。她能通過人的眼睛看人,亦能通過鳥的眼睛看鳥。最後一幕鋪了裏外綠幕,配備縱向滑軌,讓機器得以驟然拉升抬高,如同鳥瞰整個皇都,乃至天下。如此安排一番,綠幕最快,西南最慢,文首輔的視野要安排在最後,要特意找個沒有風的日子,在室外放好這些本應在室內的擺設,快速打好光快速拍完。不然大風一吹,全都稀裏嘩啦刮到別處,根本拍不了多久。現場仿佛四個傳送門拚到一處,湊成人間絕無僅有的神奇景象。卜導演敢想,劇組敢拚,愣是把文字裏都沒有寫到的幻景給布置了出來。這還沒拍,單是繞著布景轉一圈,都能讓人感覺到心潮澎湃,妙不可言。這種時候,兩個主演反而都沒什麽存在感。他們在曲水流觴那裏會露個臉,但最出彩的不是他們,甚至也不是應聽月本身。而是攝像頭所象征的那雙眼睛。一鏡到底的拍攝過程裏,從頭到尾,應聽月都不會出現。觀眾隻是透過她的眼睛,看瞬時變幻的四景,看無窮燦爛的世界。聞編劇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小細節會拍得這樣用心,在現場看得感慨連連。太認真了……她自己都從未設想過。但凡是個水平一般,行事敷衍的導演,隨便切個鏡頭展示一下也就罷了,哪裏會這樣興師動眾,哪裏會拍出這樣的鏡頭!她看得激動,還有空照顧拍攝的旁餘。“你們打算怎麽轉換方向?”一鏡到底,代表的是全程隻用一個攝像機,全靠演員配合、場景變化以及攝像者的走位來完成畫麵的變化。“這次我親自提著攝影機拍,”卜導演摸了下胡茬,發現已經好幾天沒剃過胡子了,又拿手背蹭了兩下,怪刺得慌:“至於轉折時的設計……”“扇子。”蔣麓蹲在旁邊看劇組忙活,冷不丁冒了一句。他難得坐冷板凳,連續三四天都沒什麽事。“拿扇子遮了再換?”葛導演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搖了搖頭:“那跟切了鏡頭有什麽區別。”“扇子一擋,什麽都看不見了,觀眾也不知道咱這布景有多牛逼。”“半遮,”蔣麓揚眸念了句詩:“猶抱琵琶半遮麵,你聽過吧。”“扇子半遮鏡頭?”旁邊的另一個副導演愣住:“那轉方向的時候豈不是花得很……”“就該花得很。”卜老爺子難得應了次侄子的話:“他說得對。”去皇宮,該用宮扇。美人香扇含笑半遮,扇沿挪開的同時,是梅花微綻,雪落渠間,美酒歌謠無數。去權臣書房,該用蒲扇。佯作的謙恭文雅,半真的清貧文氣,扇子一打,露出金粉牆,徽州墨,宣州紙,名畫半卷,翠玉橫陳。去西南,該用大扇一般的蕉葉。好似應聽月從池沼裏走迴家中,推開重重掩映的芭蕉葉,能看見小孩赤腳跑去,看見婦女河邊浣衣。轉換場景時,鏡頭由扇子半遮著,一轉身畫麵會如滾筒般急速旋轉變化。觀眾看到這一幕時,可不就身臨其境,好似自己也得到重光夜的召幸。旁人聽明白之後,都對這個想法誇獎連連,直聲說好。劇組二話不說,立刻找來對應的各種扇子,芭蕉葉是直接開車去隔壁影視城的兄弟劇組裏現掰的,相當水靈。葛導演興衝衝地捧著跟他一人高的芭蕉葉子迴來,大聲問誰來應這趟活。蔣麓起身伸了個懶腰,發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我來。”他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轉頭看向舅舅,心意已是篤定。嗯,我來。第44章 下第二場雪的時候, 白玉獎的入圍通知被專人送了過來。每次千陽影視城下大雪的時候,人們都又喜又憂。天然的雪好過棉絮紙屑堆積起來的假象,但這也意味著劇務要快速修改所有人的工作計劃, 趕在冰雪消融前把相關場景拍完。蘇沉反而沒什麽事。他這兩天的戲總是很早拍完, 一個人旁觀太久沒什麽意思, 自行找了個空地堆雪人。隋姐原本是跑出去買烤紅薯了,再拿著信迴來的時候人都在哆嗦。“沉沉沉沉!”她顫聲道:“看這個!快看著這個!”蘇沉摘了手套, 接過ems的藍色大信封,從裏麵拆出了黑金相間的信封。再拆一層,才是灑著碎金, 有組委會評審親筆簽名的入圍函。“你入選了!!”隋姐抱著一大籃烤紅薯,臉都凍得紅彤彤:“你才十二歲不到,已經入選白玉獎最佳新人了!萬一真評上了, 你會破紀錄啊!!”蘇沉一行行看完上麵的字, 訝異時還能保持冷靜:“主要是導演爺爺教的好。”“對,那當然也是,”隋姐把他猛親一口:“太厲害了!真的太厲害了!”蘇沉想到什麽, 詢問道:“高考之後發成績也是這樣嗎?”這好像是他的普通一天,又好像是格外不尋常的日子。雪照樣下, 風繼續吹, 什麽都沒有變。“高考?我高考知道自己過了六百分都沒這麽開心過, ”隋姐把烤紅薯籃子交給旁人, 蹦起來笑得不行:“你不知道我們多喜歡你演得元錦連我姥姥都守在電視前麵等著看你演的戲!”“你別誇了,”蘇沉小聲道:“我臉皮薄,聽著特別不好意思……”“那你先玩著, 我去跟他們說一聲!”隋姐隨口招唿道:“小沈, 給沉沉找根胡蘿卜啊, 沒看著人家堆雪人呢!”蘇沉本來想攔,再起身人已經跑沒影了。東邊是工作到熱火朝天的劇組,西邊是冷冷清清無人逗留的酒店。他思考片刻,繼續一個人堆雪人。自從捉迷藏的事件以後,未成年演員都自覺與他保持距離,非必要連話都不會說,害怕因為他丟掉好不容易得到的角色。他的朋友一直很少。電視網絡之類的東西,在隨意接觸的情況下會漸漸變得枯燥無味。他寧可站在漫天飛雪裏,費勁地試圖堆個什麽東西出來。蔣麓收工較慢,聽說蘇沉一個人跑去堆雪人堆了一個多小時,循著指引過去看。擦掉妝容以後的臉總會有些澀痛,需要多塗些羊脂膏才能緩解。他捂緊圍巾,踩著漫過鞋麵的積雪去找那個弟弟。一步一步接近的時候,蔣麓發覺蘇沉其實已經長高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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