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昨天專門過來取景了一整天,什麽都拍不完。”蔣麓笑道:“我當時想著,早知道帶你過來玩,怎麽樣。”“得虧來了,”蘇沉看得目不暇接:“什麽照片都不能形容這樣的好風景。”也許這輩子也就見識這一次,也已經足夠迴味到老。有牧羊人遠遠看見他們,吹了聲唿哨表示歡迎。蔣麓迴以同樣的長長一聲,調轉馬頭向遠方奔去。“教我這個!”“好,哥教你。”少年笑得很得意:“想學什麽哥都教。”第37章 蔣麓再見到親舅舅, 是在多鄂的草原上。老爺子近期養得氣色好了許多,對劇組的動向也了如指掌。當時葛副導演帶著大家去雪原拍片子的時候,每天都會把片子盡快傳迴時都, 兩方再電話會議。蔣麓聽到助理說‘卜導換燈泡摔了’這句鬼話的時候, 眉毛跟著一跳, 還好潮哥還在絮叨旁的事情,沒有發現其中端倪。這樣的謊話, 勉強能解釋拿命在拚工作的舅舅為什麽沒有去雪原。他媽媽不會輕易解釋,舅舅有事更不會說。碰到這樣的情況,要麽是劇組本身出事了, 總導演必須留在時都找關係擺平,要麽就是他舅舅出了什麽嚴重到必須耽誤工作的事情譬如突然發現自己有個私生子,或者病得實在去不了高原。按蔣麓對他的了解, 大概率是後者。小少爺特意挑了個時間, 單獨進了舅舅的帳篷。“你骨折了?”卜老爺子在翻劇本,瞥他一眼,含糊一聲。“石膏打哪兒了?”“別問。”老爺子又翻一頁, 心不在焉道:“你知道我脾氣,不想說什麽都不會說。”蔣麓嗤了聲, 轉身就走。“你去哪?”“別問。”他看著沒心沒肺, 其實比誰都敏感。一預感到有事情不對, 絕不會輕易忽視。聞編劇剛好也在自己帳篷裏休息, 聽見敲門聲是蔣麓,很快讓進。“聞姐,我舅舅病了麽?”少年目光銳利道:“你們是不是有事在瞞著我。”聞長琴也沒想到這小孩說話這麽單刀直入, 失笑道:“你們家的事, 要問我啊?”蔣麓看著她, 目光執拗。老編劇歎了口氣,心想卜願你是了解他的性子,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先前查了個小腫瘤,已經動刀子活檢過了,沒事。”“但你也知道,但凡開個刀是得小心養著,也肯定不能冒險去高原。”蔣麓皺眉道:“真是這樣?”“你自己看他肚子,我騙你幹嘛。”聞長琴本來還在笑,此刻也嚴肅了神情:“但你別往壞處想,沒事咒你舅舅可不好。”“再一個,說句不好聽的,我和你舅舅作為主創核心,是劇組裏最該保證健康的人,你和蘇沉也一樣。”“遇到任何事情,你們都要保護自己的安全,以及自己的臉麵。”蔣麓將信將疑,低頭喝茶時還在咀嚼她說的每一句話。聞長琴把話題成功岔過去,見他猶有懷疑,笑了下又開了個話題。“都聊到這裏了,我也不用多對你瞞著什麽。”“你知道嗎,每個人進組的時候都要簽三到五份合同,裏頭有勞動雇傭關係,項目保密,三方關係責任界定等等。”“但是隻有我一個人,比你們任何人都多了一份。”蔣麓從未聽說過這件事,皺眉時有輕微的不安。“什麽?”“我需要給出保險。”聞長琴淡然道:“也就是自第一部至第九部的全部設定和大綱。” 在《重光夜》還未徹底火爆的時候,第一部到第四部的出版速度都非常穩定,速度自影視化的決定出現起被無限拖慢。 大家都以為是她寫作速度變慢了,又或者有很多商業活動,時間上自顧不暇。其實她自從確定要當編劇以後,寫作時間比往常要更多。一個年近五十的女人長時間埋首案牘之間,對體力和精神的消耗都不可小覷。“我必須要把未來幾部的故事發展都提前給到,並且在劇組的見證下交由第三方銀行保險代為保管。”她看著他,聲音理智而平靜。“如果我重病,遇到車禍,或者因為任何意外辭別人世,這個作品也必須要完整呈現。”“如果你能理解這其中的寄托和承諾,你和沉沉作為最核心的兩個角色,要學會愛自己,以及照顧對方。”蔣麓突然間得知這件事,隻覺得荒謬到難以言喻。他在記事起已穿梭於各個劇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存在。《重光夜》比起像一份工作,一個作品,更像是一個無形的契約,在綁定他們所有主要創作者的工作。他們已經簽下名字,必須要把一部分情感和年月都永久付出於此,不可背叛,不可逃離。他的人生裏還從未遇到過這樣鄭重的選擇,驚覺時自己已經置身其中。“蘇沉知道這件事嗎?”他迴過神,第一個問題脫口而出。“那孩子一直對這部戲很認真,我們沒有跟他說過這些。”聞長琴輕捏鼻梁,平淡道:“但你可以知道一件事。”“明裏暗裏,一直有許多人在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們的安全。”“原本這些保衛力量隻用於你們離開劇組的時候,但是從捉迷藏出事之後……劇組也增加了對應的隱藏配置。”蔣麓聲音有些幹澀:“我聽完並不覺得高興。”“我像是被姬齡這個角色綁架了。”“那倒不會,他選擇了你,你也選擇了他。”聞長琴笑起來:“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們會完全融合,在對方身上找到足夠珍貴的意義。”“再說就太哲學了,”蔣麓打了個哈欠,隨之起身:“我迴去了,你保重。”“嗯,你也是。”劇組自藏城飛到多鄂草原,像是穿梭在任意門之間。昨天還處身於白雪皚皚,今天又能看見草長鶯飛,野蠻生長的牧草能躥到人的胸前。視野一下子變得平坦而原始。取景地沒有高樓,沒有公路,甚至連電線杆子都依稀難見。時間和科技的存在都被淡化。萬裏草原是一片奔放搖擺著的曠綠。山巒碧野綠得深淺不一,翠色蔓延至天際水邊,還有野馬群奔馳往來,雄鷹翱翔於雲端。眾人抵達紮營的時候,訓犬師傅已經在臨時基地裏呆了三個多月,手裏不僅養了一批小細犬,還有成籠野兔、野鹿黃羊之類的在精細養著。蘇沉本來在吉普車裏暈了一路,下車時聽見有小羊的叫聲,水都顧不上喝就奔跑過去看羊。馴獸師先前看了兩遍電視劇,瞧見他時很是開心:“小殿下來了?來來來,給你一把草。”蘇沉很脆生地說了聲謝謝,抱著一小捆牧草隔著欄杆看這些動物。“那隻是什麽?羚羊嗎?”“差不多,我們管它叫黃羊。”馴獸師傅走進圍欄裏洗刷水槽,隨口介紹道:“這寶貝可精貴著呢,要專門拿證去領,也就拍戲的時候放出去跑一跑,迴頭得還給人家。”圍欄裏還有老人拎著水籠頭洗刷髒汙,聞聲擤了擤鼻子,把鼻涕甩到一邊。“精貴?”“三四十年前,草原上漫山遍野都跑著這東西,別說狼趕著吃,我自己都吃過三四隻!”“現在都快絕種了,可不是吃出來的,”馴獸師失笑道:“以前是好幾個省都有,現在已經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了。”老人很是埋怨地嘟噥了好幾句,去隔壁欄喂兔子去了。蘇沉本來還想摸一摸黃羊修長彎曲的角,聽完他們聊天,默默去左邊喂綿羊羊羔去了,不敢太靠近這些保護動物。“你們這批剛趕過來吧?”馴獸師湊過去跟他搭話:“我在這住了三四個月了,你看那邊,還有梅花鹿呢。”“對了,麓哥他們呢?”“他們的車比你們的快,這會兒帳篷都搭好了。”馴獸師笑道:“你喜歡哪隻羊,叔叔迴頭給你烤著吃,多放點孜然可香了!”蘇沉懷裏還抱著隻咩咩奶叫的小羊羔,笑容有點僵:“不,不太好吧。”“那就烤兔子!”馴獸師擼起袖子,已經在挑今晚的食材了:“你這會兒舍不得吃,拍戲一樣要吃的。”劇組早早調了車隊,不僅把全套行宮儀仗從時都運了過來,還特意選了好些當地麵貌的群眾演員,準備跟之前一樣來一場壯觀篝火,盡可能地多方位取景。蘇沉抱著小羊舍不得鬆手,小家夥也很溫順地拱在他懷裏,估計是圖他暖和。一人一羊正膩歪著,蔣麓在後頭笑了一聲。“舍不得走了?那我玩狗去了。”“哎,你等等!”蘇沉一聽見有狗,也顧不上羊,跑過去找蔣麓好幾步,又衝迴來找馴獸師,十分認真。“這隻不許吃!”“不吃不吃,”馴獸師樂不可支:“這隻是母的,可以留著下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