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也去看看,”梁穀雲放下拍照的相機,笑容真摯:“我們去哪是次要的,主要是陪孩子看看,他如果喜歡這行當然也很好。”旁邊助理長鬆一口氣,忙不迭領著他們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大一小兩叫花子出現在棚子裏。化妝師哪管誰是誰,流水線式上妝又快又利落,轉手給蘇沉挑了頂鳥窩似的亂糟糟的假發。蘇沉還在看鏡子,冷不丁手裏被塞了個破碗。道具師衝過來又遞了個破樹枝方便他拄著,臨走時端詳了一下:“你這叫花子的衣服新做的?補丁都沒幾塊。”服裝師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扯,哢哢又在腿上剪了幾道口子,接著就開始給所有難民群演臉上衣服上糊泥巴:“排隊了十五分鍾後開戲,咱抓緊點!後麵的別抽煙給老子摁了!燒了棚子你賠啊!”胖子導演晃悠了一老圈又過來,手裏多了兩支香草冰淇淋甜筒,樂嗬嗬地給他們講戲。“小少爺你也是給我救火,剛好就差人,來得正好。”“等會你們混在難民群裏的討飯,將軍策馬追人過來,近身了蔣麓你就一個後摔,小孩你撲過去護著他,喊聲哥哥。”遠處喇叭一響,原本靜默的長街登時湧來車隊人馬,唿喊痛哭聲此起彼伏。蘇沉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湧,一入景忽然像是額前多點了一盞燈。他臉上掛著泥痕,在混亂裏艱難跟著哥哥,硝煙伴長風飄搖而來,官兵騎馬自對麵奔馳而來。沒有任何信號,有蟒袍將軍策馬本來,衝到此處被人群驀地一堵,戰馬鐵蹄高揚嘶鳴不休。蔣麓踉踉蹌蹌地往後一倒,蘇沉本能地撲了過去,喊他時聲音夾著哭聲:“哥哥!!”“卡!”“過了,下一場!”眾人隨之轉場,快到不用任何言語吩咐。“群演換衣服!舞女準備上了,柳樹那邊補個光!”胖子導演雖然急著去下一場幹活兒,還記著衝過來誇了一聲。“第一次就這麽順挺好啊,走了少爺!”蔣麓應了一聲,扶蘇沉起來迴去換衣服。小孩跟做夢一樣:“就這樣?”“就是這樣。”蔣麓彎腰給他撣衣服上的灰:“時間久了會上癮。”蘇沉跟著笑起來,牙齒白白臉頰紅紅。“你好輕,”少年帶著他往迴走:“撲過來的時候像個枕頭。”“他們說我還不夠高……”小孩低著頭道:“卜爺爺還量過我,說演元錦的時候得墊下鞋子。”蔣麓噗嗤一笑:“急什麽。”他從乞丐內兜裏摸出小銀盒子,像初見時一樣遞給他:“來一顆?”兩人一塊兒把薄荷糖放嘴裏,任由藍莓味在舌尖清涼漫開。等洗幹淨臉再出來,大夥兒都等在外麵,氣氛比早上要放鬆自然很多。他們都看見了,這孩子在劇組裏一點都不怯場,換了衣服居然能直接上,效果好的不得了。秘書看了一眼時間,慶幸還早。“其實有很重要的地方,卜導說一定要帶你去看看。”“他有句原話讓我轉告給蘇沉小朋友。”姑娘很少說這樣鄭重的話,臨時有點緊張,把小紙條拿了出來,磕磕絆絆地念了一遍。“如果……命運會給人送禮物的話。”“這也許是你這輩子能見到的,最驚豔的禮物,沒有之一。”夫婦兩被這樣的話嚇一跳,生怕是導演為了留住這孩子給他們買了套房之類的。但是想一想又不對,但也猜不出來會是什麽。蘇沉方才玩的很開心,雖然也沒聽懂,但用力的點點頭。“我想看!”這一次要靠坐導覽車才能到達地點。他們剛來的時候,實際是坐車停在了影視城供所有劇組自由租賃的a區,這裏幾乎全部開放參觀使用,遊人們可以自由合影。但橫穿過整個a區,穿過三層需要身份認證的關卡才能深入的b區,才是今天旅程的重點。千陽影視城比他們預想的要大很多。a區和b區中間還有接近十五分鍾的車程,要穿過枝繁葉茂的森綠鬆林,在象牙白的長道上一直前行,最後才能一探究竟。這裏像是什麽秘密基地,被隱藏在偏遠城市的荒涼郊外,是不為人知的謹慎秘密。蘇沉扒著觀光車護欄往外望,仔細看展翅高飛的群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接近六層樓高的數個倉庫。雖說地方偏遠,但這裏人流往來不休,有工程師拿著報表核對項目,有群演隊伍在進行武打培訓,遠處能看見宮牆聳立,但瞥不見內裏的神秘風景。梁穀雲看到重光夜相關的劇組印記時,像是無數記憶被驟然喚醒,整個人如同走進了書裏。“這裏是”“是未來的拍攝場地,《重光夜》獨屬的定製廠區。”秘書揚起微笑,側身示意:“我們先從倉庫開始遊覽,好嗎?”僅僅是赭石色偌大高房,就已經讓人顯得極為渺小。但直到走進其間深處,明亮燈光隨著腳步一盞一盞亮起來的時候,一切故事才好像真正要拉開帷幕。第一層,是全部的服飾設計間、陳列間、縫紉間與展示間。千百張手稿被釘掛在滑動展示板上方便主創隨時核查調整,二十餘條滑軌掛滿了宮裝盔甲常服裙袍,數百條衣服懸掛著被熨燙繡補,寂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視覺盛宴。珍珠項鏈,戒指耳釘,玉佩頂戴,玻璃牆上分欄成項地掛滿璀璨生光的無數首飾,每一樣都還原自小說,由專人親手製成。第二層用於擺放所有的道具。用於懸掛在宮廷裏的獸皮鹿角,雅館牆上的絲扇竹琴,妖妃所執的紅玉琵琶。龍椅禦榻,熏香金塔檀香屏風,從最細小的象牙筷子,到最龐大的青銅掛鍾,還有許許多多都在趕製當中。老頭戴著眼鏡為佛像細細描金畫彩,機床上有工人在快速切割鐵皮。紙上平麵的故事將由這裏的萬物縫織填滿,變作最動人的真實。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這裏像是不被世人注意的萬物博物館,一切都顯得盛大又微小。一直到第六層,秘書才引他們走出室內,站在長風吹拂的天台上。這裏已是二十七米的高空,足以鳥瞰所有的風景。漆金宮苑猶如展翼般自北方中央散開,瓦舍長街無一不還原書中字句。湖泊、飛橋、草原、祭台……成百上千人的心血凝聚於此,等待著一場即將開幕的盛典。“你看見了嗎。”蔣麓站在蘇沉的身邊,輕聲開口。“一切,都隻等你。”繁花森木,天宮樓閣,乃至這裏的每一個人,包括我在內,一直都在等你。等待你的出現,為你準備忙碌不休,一直一直到今天。第7章 任誰也無法抵擋這樣的邀請。直到坐上迴程的飛機,夫婦兩還未從這種震撼裏完全走出來。他們在來之前,一直有些隱隱的擔憂和抗拒。原本安心平凡度過一輩子,對孩子的期盼也隻有平安快樂,哪裏會想到會遇到今天這般的選擇?蘇沉連著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迴酒店了也一直在看媽媽拍下的許多張照片,捧著厚厚的原著小說看個不停。他來渚遷時沒有看到飛機起飛的樣子,迴去時本來下定決心,還特意坐在靠窗的位置,結果等著等著還是歪倒在媽媽肩旁睡著了,夢裏似乎還在影視城裏到處轉悠,唿吸綿長均勻。確定孩子睡著以後,梁穀雲看向丈夫,心知這個合同是必簽不可了。千萬人趨之若鶩的機會,一輩子也許就隻能撞到這麽一次。“怎麽辦?”她小聲問道:“我們誰陪著他?”“我可以辭職,”蘇峻峰思索道:“我打聽過了,渚遷那邊也缺工程師,隻不過都是些散碎的活兒。”“真的嗎?”梁穀雲用力搖頭:“首都的戶口我們不要了嗎?”留在渚遷和留在時都,絕對不是一樣的生活。渚遷本身隻是一個十幾線的小城市,哪怕沉沉在這裏能每天體驗到豐富多彩的劇組生活,他們夫妻也始終是旁觀者。真的要為孩子犧牲掉自己的全部生活嗎?良久沉默之後,梁穀雲才黯然開口。“我辭職吧。”“你留在時都工作,我去陪他,照顧他。”“他才十歲,怎麽能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過日子,我不放心。”“更何況,我還是個書粉,在那裏還能找到不少快樂,”她看向他,笑容勉強:“孩子不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蘇峻峰垂頭不語,半晌搖了搖頭。不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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