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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父病重之後,陳巘更加奔忙,大部分時間都在華都,於是兩夫妻便過上了分處異地的日子。


    陳母比之以前身子更加不好了根本離不開人,清嘉每日盡心照料,家中瑣事頗多占去了半部分時間倒也沒空多想,隻是每晚迴到自己房中守著空蕩蕩的屋子這才起了相思之感。


    這些日子,陳巘都是匆匆來去,迴來的日子屈指可數,可就這麽寥寥幾日每次也是顧不得多說會兒話就又走了。


    清嘉看著他清減不少,心裏很是著急,隻是每次為他張羅好吃食,他卻已經拜別母親準備離家。


    天氣也不讓人安生,漸漸的轉涼,院子裏的梧桐樹的落葉已經被她掃了一遍又一遍等來的卻不是歸人而是陳父去世的噩耗。


    那一日,下元節剛過了兩天,清嘉正坐在院子裏像模像樣的擺弄著從隔壁張大娘家借來的織布機。


    過不了多久就是新年了,她想著要給陳母和陳巘做幾件新衣裳,絲綢價貴,但宜縣出產桑蠶,她跟著街坊鄰裏的嬸子們學了那抽絲剝繭的手藝,自己去農戶家買來些蠶繭,每日閑暇的時候把蠶繭煮熟了後便細細的抽絲,一邊做一邊看了看自家寬敞的院子,想著來年自己也種上些桑樹然後買些蠶種。


    正這般想著,門卻在此時從外被推開,清嘉抬頭,隻見陳巘一身縞素,一臉憔悴與神傷,愣在當場,直到陳巘進門後讓開門口幾個大漢才抬著一副棺木進門來,上麵碩大的奠字讓清嘉心下大驚,再看陳巘,此時他眼中無悲無喜,真是萬念俱灰不過如此。


    清嘉雖然心疼但是也深知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連忙起身將那幾個漢子引進了堂屋,然後趕忙布置靈堂,再進裏屋將她前些日子準備好的壽衣交予陳巘,自己也趕緊換上一身孝衣,街坊裏的鄰居們也前來幫忙,這才讓手忙腳亂的清嘉安下心了,陪著陳巘在堂前燒紙。


    前來祭奠的人不少,但都是這附近的鄉親,清嘉看了眼靈牌,不禁感歎,昔日烜赫一時的靖國公府嫡長子,輕騎校尉陳允定就這樣病死監牢,曾經的那些權貴親朋無一前來吊唁,真是人情冷暖,盡在此時啊。


    陳巘隻是安靜的燒紙,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個字,清嘉擔心不已,一邊向前來憑吊的人道謝,一邊思忖著該如何將此事盡可能平緩的告訴陳母。


    誰知前一刻還在想著下一刻就聽見前街的趙家嫂子前來喚她,告知陳母讓她過去,清嘉心下一緊,一時間心亂如麻。


    怎麽辦,待會兒陳母問起她該怎麽說?


    據實已告?那不活生生要了陳母的命嗎。


    暫先隱瞞?可如今家裏這般情況如此能瞞得過精明一世的陳母。


    清嘉腦子裏空空的,身體四肢僵硬的像是木偶,雙膝跪久了剛起身有些踉蹌,眼看著就要摔了卻被陳巘穩穩扶住。


    她抬起頭看著丈夫,呆呆的,再聽陳巘輕聲道:“我去吧。”


    他一開口,險些讓清嘉又落下淚來,那聲音真是沙啞的不成樣子,雙眼通紅可見是幾天幾夜也沒合眼。


    清嘉不忍,將臉偏到一邊,正好又對上陳父的牌位,內心百感交集淚水也奔流而出。


    家中病母,獄中亡父,這短短時日裏,陳巘又經曆了一場人生中的大起大落。


    這個才堪堪及冠的男人,在這風華正茂的年紀裏硬是成長了許多,讓人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清嘉此時隻恨自己無能,不能分擔他的壓力和痛楚。隻得打起精神來,好好的把陳父的喪事辦了。


    這個她無緣麵見的公公,此時此刻,清嘉求您,若是您在天有靈,保佑您的兒子從此不再受難,一生平安喜樂。


    紙錢一張一張的丟進火盆,偶爾有風進來吹得滿屋都是,落在她的發上衣上清嘉也不去理會,大概真的是將陳巘的父母認作了自己的父母一般,即使從未見麵,她也抑製不住流淚,不知是為了陳父的晚年悲慘還是為了陳巘的少年不幸。


    初冬的夜晚已經有了刺骨的涼意,門是敞開的,寒風無阻,清嘉一邊燒紙一邊靠著火盆倒也不覺得冷,一日下來疲憊的很,此時被火盆暖暖的烘烤著竟有了些許睡意。


    雖然是獨自守靈倒也不怕,隻是又累又困,突然聽得隔壁主屋一聲淒厲的哀嚎然後就是陳母痛哭的聲音。


    清嘉一瞬間清醒過來,雙膝已經酸軟的幾乎不能站立,站起來的時候差點跌進火盆,來不及驚魂未定就趕忙來到主屋。


    陳母被陳巘扶住已經是泣不成聲,形狀癲狂,那模樣恐怕是痛不欲生也要少幾分絕望。


    清嘉還來不及勸慰陳母就見她捂著嘴口劇烈的咳嗽,那模樣似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倒騰出來,清嘉連忙替她撫背卻突然看見她雪白的內衫上猩紅點點,瞬間抬頭卻看見有猙獰的鮮血從她的指縫間露出,一點一點的滴在衣服上和被子上,人也毫無生氣的倒在了床上。


    “母親——”


    ………


    那邊陳父剛剛下葬,這邊陳母就已經命在旦夕,宜縣的大夫都束手無策,隻能暫時用著老參吊命,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陳巘不肯放棄當即就趕去了華都尋訪名醫。


    清嘉日夜守著陳母生害怕出什麽意外,好不容易熬到陳巘帶著大夫迴來給陳母看了病,命是救迴來了,但人卻癱了,這輩子隻能在床上度過了。


    陳巘知道後獨自一人在書房待了很久,整整一個午後都不見他出來,清嘉也不敢打擾,隻能望著滿院的蕭瑟發呆。


    一轉眼就是隆冬時節,不知不覺她從山上下來已經快一年的時間了而她嫁到陳家也半年有餘了。


    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她經曆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遠比在山上的日子來的複雜和無奈,但她一點都不後悔。


    陳巘出了七七之後,心情仍不見好轉,想來父子情深,難以釋懷。清嘉見他一日日的消瘦急在心裏,許是夫妻做得久了也有幾分感應,陳巘也覺出了她的憂慮,雖然內心痛苦卻也強顏歡笑。


    家裏的氣氛變得沉悶而壓抑,陳母的病情也時好時壞但總算沒了性命之憂,前些日子陳父的喪事和陳母治病時昂貴的診金一下子讓家裏的銀錢變得捉襟見肘起來,她帶來的嫁妝也所剩無幾。


    這可真是個要命的事情。


    清嘉心裏暗暗著急,陳母時不時的就需要老參補身,那海樣的銀子花出去總有個到頭的時候,她剛剛掌家也是半點經驗也無,隻道是千難萬苦也不能委屈了長輩,可是她是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子總歸不能出去拋頭露麵為生活奔走的。


    再說陳巘自幼在府上學的是琴棋書畫,精的是六藝經傳,這段時間更是在書房讀書為的是後年的科舉。


    雖說他文武雙全,才華橫溢,但昔日作為國公府的少爺是不需要科舉隻通過襲爵就可以進入朝堂的,所以基本上他以前讀書都沒有可以的往科舉考試的方麵專研,更多的是依照自己的興趣來。因此,雖然博覽群書,但專為考試的聖賢之書倒是讀的不多。


    清嘉沒有讀過書,但也知道其中的厲害,絲毫不敢打擾,平日裏路過書房的時候腳步都是輕了又輕。一心想讓自己丈夫安心讀書不為俗事所擾,大小事務都是報喜不報憂。


    倒是自從陳父病逝後,陳巘就不在往來奔波,陳母病中每日他都親自奉藥,不假他人之手。


    隻可惜陳母的身子是個無底洞,在這寒冬臘月裏少不得用些名貴的滋補藥材,清嘉雖然平日裏也會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但到底是杯水車薪,難以持續。


    正當她愁得茶飯不思的時候,陳巘發覺她的心不在焉,大概也是有所察覺,隻是清嘉的嘴嚴實的像個蚌殼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清嘉也知道,這樣下去終歸是瞞不住的,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哪能有什麽長久的秘密。隻是距離新年已經沒多少日子了,她實在不願意在這個當口上提這些糟心的事情。這是她嫁到陳家的第一個新年,她很是看重。


    縱然有天大的事情也一定要撐到年後再說。


    清嘉在心裏暗下決心,盡力盡力的操辦起了這個真正屬於她自己家的新年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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