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陽交界,在那無人無鬼的空間,是一片空無、冰冷,以及深邃的沉黑。


    她就在這團黑暗之中,沉睡。


    然後,有什麽聲音喚醒了她。


    低沉的,遙遠的,若有似無的,有人在說話。


    「你是誰……你是誰……」


    她睜開眼,迷蒙之中,隱約看見了一縷白煙。


    那白煙如一條細絲遊離著,忽近忽遠,像是漫無目標,又像在找尋什麽。


    伸手想碰觸那白煙,煙卻飄然蕩開,她困倦地放下手,隻想繼續入眠,但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一直吵擾著她。


    「……說出……你的名字……」名字?


    她疲憊地想著,她有名字嗎?一個卑賤的鬼奴。


    「說啊……你的名字……說出你的名……」那聲音持續地嗡嗡催促著。


    好煩人的聲音,她傭懶地又閉上眼,意識將要封閉。


    「名字……隻屬於你的名字……說……那個名字……」


    她愣住。


    屬於她的?什麽名字……


    哪個名字?


    倏地,一個沉冷的聲音閃過她腦海。


    她渾身一震,想起了曾有個人給過她一個名字。


    是啊!那人在她遊離卑微的生命中落了款,讓千百年來蜷縮在黑暗深淵裏苟延殘喘的她,有了真實的意義。


    虛維求生……現在起,這就是你的名字!


    她顫抖著,想起了那一身白衣,了無生趣,比忘川還冰冷的男子。


    他,給了她名字!


    一個她盼了許久許久的名字……


    「快說……那個名字……」


    她顫抖著,張大嘴,喉嚨卻像被什麽鎖住,發不出聲音,而且那重重黑暗似乎也在阻止她,迅速將她全然包覆。


    「你的……名字……」幽遠的聲音漸漸變弱,同時,那道白煙也隨之即將消散。


    不,別走!


    她驚慌地伸手,使勁全部力氣,喊出雙員名字,隻屬於她的名字——


    「渺……渺生……我是……緲生——」


    就在這一瞬,那白煙陡地幻化成一條清晰的銀繩,筆直向她飛來,穿透了緊緊包覆她的黑暗,纏上了她,將她往外拉。


    她萬分愕然,不知要被拉向哪裏,隻見遠遠的彼端有個小小光點,而她正被拉向那個光源之處。


    速度好快,似乎想擺脫她身後那不停追趕而來的巨大狂浪,那彷佛要將她吞迴去的黑暗波濤。她恐懼地閉上眼睛,不敢往後看,就在她感到那寒氣逼人的黑浪已卷縛上她的腳踝時,一個更強的力道猛然一扯,使她迅速墜跌,接著就跌進了某個空間。


    周遭頓時變得溫暖,而且,她還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某種……淡淡的焚香。


    「你醒了嗎?」有人在問話,聲音低沉而溫柔。


    她慢慢地睜開眼,明亮的燭火中,一個陌生的、年輕的男人臉孔直接映入她眼中。


    她怔了怔,盯著他。


    這人……是誰?


    「你終於真的醒了,『緲生』。」他喊著她的名字,對她微微一笑。


    她渾身大震,動彈不得。


    千百年來,她第一次有了名字,也第一次,有人叫了她名字!


    緲生。


    原來,大師幫她取的這個名字,叫起來這麽好聽。


    看她瞪眼發怔,他蹙眉,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沉吟道:「怎麽了?難道還沒完全清醒?」


    她一驚,急忙閃開,不安地問:「你……是誰?」


    他揚了揚眉,自嘲地輕笑。「看來你不認得我了。也是,我這身軀殼,對你而言是陌生人。」


    她擰著小臉,不懂他話中意思。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你的丈夫,薄敬言。」他正色說。


    「我的……丈夫?」她錯愕。怎麽?她幾時成婚了?


    「是啊,你的丈夫。」他再說一次。


    「可是我……明明還在……」她下意識迴頭,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古樸典雅的中式廂房內,後麵是一個四柱大床,床前的寬敞地麵上,四周圍著銀色絲線,還有無數個燭火,而她,就被圈在正中央,坐在一個畫著某種符咒的圖騰上。


    自稱她丈夫的男人,就坐在她對麵。


    「這是什麽地方?」她驚問。


    「這是你投胎的陽世,是你這隻鬼奴千年來切切渴望,不惜付出所有代價,不惜冒著魂飛魄#的危險偷走生死簿,千辛萬苦求來的一世。」


    他的迴答令她驟然變色。


    他知道她是鬼奴?知道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成為人?知道她偷了生死簿……


    「你……究竟是誰?」她顫抖地問。


    「虛緲求生,緲生,你喜歡這個名字嗎?」他笑問。


    她瞠目結舌,久久發不出聲音。


    這個人是……這個人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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