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是安陽人的樂土,但不是青河人的.”卞文豪道:”他們在安陽過得怎麽樣,郡守心裏清楚.”


    青河人在安陽過得什麽日子,朱義自然是清楚的,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兩家本來就是世代仇敵,隔著一個落英山脈,相互之間殺了上百年,準確的說,是秦人越過落英山脈來搶了上百年.現在他們又到安陽來落戶,安陽人自然不開心,不滿意.如果不是官府強摁著,隻怕兩邊早就大規模地幹起來了.


    朱義瞅著卞文豪,半晌道:”那你什麽時候把我也綁起來送給明人呢?”


    卞文豪一怔,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朱郡守說話真是幽默,好吧,看起來朱郡守有很多話要跟我講,那咱們就別在這兒頂著風冒著雪說話了,去我屋裏頭吧.”


    井徑關城樓的最高處,原先關宏宇的居舍,現在已經成了卞文豪的下榻之所,走進屋內,朱義不由一怔,這間屋子原本四壁絕大部分都是窗戶,推開便可以看到整個井徑關的全貌,但到了冬天,為了避寒,自然是要糊上窗紙的,窗紙一糊上,自然就看不清外邊了.但現在,四壁之上全都換上了透明的琉璃,屋裏暖融融的,琉璃之上有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明人對你倒還真是舍得下本兒,這才幾天啊,就給你換上了如此名貴的琉璃.”朱義冷笑著道.


    卞文豪笑著搖搖頭,請朱義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對麵,道:”朱郡守,卞某不才,但也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吧?在下出身卞氏,錢這東西,自小就是不缺的.”


    朱義哼了一聲,”卞文豪,你知道這些軍屬對於楚國的意義,對於你們卞大帥的意義,坐視他們迴到青河郡,落入明人之手,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


    卞文豪微笑著道:”如果說以前,對於大楚還有點什麽意義的話,也算不錯,但現在,郡守覺得楚國朝廷還有能力拿這些人來威脅到卞大帥嗎?”


    朱義歎了一口氣.


    “至於他們落到大明手裏,會對卞大帥有什麽影響?那倒是真真切切的.”卞文豪沉思了片刻,道:”在我向朱郡守說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之前,我先向朱郡守說一個秘密吧,對於楚國來說,這或者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什麽秘密?”朱義瞪大了眼睛.


    “關於卞氏投奔楚國的隱秘.”卞文豪道:”當年楚人已經破了虎牢關,擊敗了秦帝二十萬大軍,將秦帝逼迴了雍都,這個時候,為什麽我們卞氏在青河郡可以從容不迫的越過落英山脈呢,不但軍隊走了,連幾十萬的軍屬也都帶走了?”


    朱義目不轉睛地看著卞文豪.


    “因為卞大帥在此之前,曾經去了一趟虎牢關,與明國皇帝見過一麵.”卞文豪輕描淡寫地道:”我們與明國達成了協議,卞大帥將成為明人吞並楚國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卞大帥入楚,去了荊湖,萬州一戰,功成名就.終於使得楚國皇帝閔若英迫不及待地逼死了程務本.其實這件事,早在明人和我們的計算當中.程務本是楚人最後的中流砥柱,他的死,使得明人吞並楚國的戰略意圖,去除了最後一個最難翻越的障礙.嚴格來說,我們殺不了程務本,明人不願下手殺了程務本,因為這會讓楚人對明人極度痛恨的,隻有讓閔若英殺掉他,才是最好的結果,當然,這裏頭還有著許許多多的小細節,我就不一一贅述了.”


    朱義又驚又怒地看著卞文豪.


    “原來卞無雙一直都是明人的奸細.”


    “也不能這麽說,大帥其實是另有打算的.”卞文豪搖頭道:”我們與明帝的約定,並不具有多強的約束性,更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們大帥,實則是想打下東部六郡,然後再拿下江南之地,這兩地加起來,可就等於是割取了楚國最富有的膏腴之地.這一切,現在看起來,卞大帥都辦到了,東部六郡卞大帥得到了五郡,江南之地,卞文忠借著剿匪,也在四處插手,暗中布局.”


    朱義牙齒咬得格格響,半晌,頹然靠在了椅子上:”大楚安能不敗,大楚安能不亡啊?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投靠明人呢,卞大帥現在不是握著一手好牌嗎?”


    “好牌?”卞文豪苦笑:”看起來是如此,但明人技高一籌啊,看似落在卞大帥手裏的這些地方,早已被明人滲透得千瘡百孔.東部五郡是產糧區,但民政之事,卻被曾琳牢牢地控製在手中,大帥深受其製.而江南這等財富之地,魚米之鄉,經濟命脈卻被控製在明人之手,明人稍動手腳,那裏便是餓殍遍地,朱郡守,你說這是什麽好牌?現在周濟雲又投靠了明人,卞大帥被夾在中間成了夾心饃.”


    “等等,等等.”朱義打斷了卞文豪的話,”你剛剛說到了曾琳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曾琳控製了東部五郡的民事?”


    “朱大人果然敏銳.”卞文豪一笑:”曾琳早在程務本控製荊湖的時候,便已經倒向了明人,成為了明人在東部六郡最得力的手下.”


    “你胡說!”朱義失態的蹦了起來.


    “郡守,都到了這個時候,我欺騙你幹什麽?這是大明次輔金景南親口跟我說的,當初聯絡曾琳的,就是楊一和的孫子楊致楊將軍.要不然,為什麽卞大帥在對周濟雲大勝之後,不能乘勝追擊,現在周濟雲麵臨齊人兩路夾攻,如此大好的機會,卞大帥卻沒有辦法乘機對周濟雲進行攻擊而徹底拿下昆淩郡?這可是閔若英的要求,也是我們卞大帥想要的,但是,就因為曾琳在中間作梗,這事兒便辦不成.明人不希望周濟雲滅亡.”


    朱義顫聲道:”那,那江上燕呢?”


    “郡守,您說呢?”卞文豪反問道.


    “宿遷呢?”


    “宿大將軍我不知道.”卞文豪搖頭道,”但現在宿遷將軍已經被閔若英調到津州去守上京城的門戶去了.閔若英害怕有朝一日明人的水師自泉州長期而入至津州登陸然後直趨上京城啊!”


    朱義渾身的力氣都被卞文豪的這一番話給抽走了,癱倒在椅子上,”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啊,大楚倚賴的幹臣,居然一個個都是他國的奸細,哈哈哈,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千古難得一見的奇景啊!”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是大楚皇帝自己作下的孽,焉能怪得別人?”卞文豪冷笑道:”害左立行,殺楊一和,軾前太子閔若誠,讓曾琳這樣的人心灰意冷,殺程務本,又讓江上燕這樣的悍將徹底與楚廷反目,國內橫征暴斂,不顧民生疾苦,使得國內烽煙四起,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朱義淚流滿麵.


    “朱大人,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要這樣做了嗎?大帥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曾琳與江上燕的真實身份,他還在籌劃著想要實現自己的大計劃,但我卻知道,大帥隻要一動,便會萬劫不複.所以我將這些軍屬還給明人,希望大帥能因此而懸崖勒馬.”卞文豪道:”隻要大帥不動,而是老老實實的履行與明帝的約定,那麽,大帥的一世富貴還是跑不了的.如果大帥要一條道走到黑,自取滅亡的話,我向明人投誠,則為閔氏保留一點香火種子,不至於被一網打盡.”


    “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將這些天大的秘密都捅出去嗎?”流著淚的朱義問道.


    “朱大人,有用嗎?行動已經開始了,你瞧,你連我放青河郡人出關而去都無能為力,還能做些什麽呢?讓關將軍帶兵迴來,關將軍在徐州隻怕已是難得脫身了,可就算他脫身迴來了又能怎麽樣呢?大勢如此,非人力所能扭轉也.”


    “是的,你說得不錯,大勢如此,非人力難得扭轉.”朱義哽咽著道:”那你什麽時候改旗易幟,迎接明人入關呢?”


    “朱郡守,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也能明了大勢,順勢而行,而不是逆流行舟,你在安陽郡多年,苦心孤詣,民望極高,你也是楚國老臣,如果你能與我一起,在適當的時機迎接明人入關,那對於安陽人,對於大楚人來說,都會是一種幸運.因數他們不必再經曆戰火.實話跟您說吧,在青河郡,明人的軍隊已經開始集結,這裏,將是明人最後向上京城進軍的路線之一,明國希望像郡守,關將軍這樣的人歸義,以二位的地位,名望,不但安陽,便連徐州等地必然也會望風而降,這樣,明國大軍可以直趨上京城.大明皇帝希望滅楚之事,隻會有一場戰爭,那就是上京之戰.”


    “進軍路線之一?”


    “是,另外幾路,一路是自新寧郡方向,一路是從泉州至津州方向,三路大軍,齊聚上京城.”卞文豪道:”到時候,恐怕還有其它的力量加入.”


    朱義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走出了屋子,失魂落魄的離開了井徑關.


    隔著琉璃窗,看著朱義孤單離去的背影,卞文豪道:”藥下得是不是猛了一點?”


    “恰到好處.”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一人踱著步子走了出來:”朱義是一個聰明人,要不然在多年之前,就不會斷然從上京城跑到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了.他自會權衡利弊,楚國已經病如膏肓,救無可救了.”


    “次輔大人,朱義真能說服關宏宇?”卞文豪轉過身來,看著走出來的人.


    “能行.”金景南笑咪咪地道.”關宏宇向來唯朱義馬首是瞻,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可不如他們表麵上的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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