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白天的刑場你們去看了嗎?真是大快人心啊。”一位滿臉胡渣的中年男子將拿著酒壺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轉身便來到了另一桌前,一邊做著砍頭的動作,一邊說,“劊子手手起刀落,幹淨利索啊!”


    角落裏的這一桌,從下午開始就隻有一人,一身白袍,頭戴白巾,身姿挺拔,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習武之人,但此人似乎對中年男子的話題並不感興趣。他自斟自飲,完全沒有理會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見狀,自討沒趣,很不屑的哼了一聲,便又轉身到了另一桌前。


    “這人看著有模有樣的,沒想到卻這麽傲氣,他以為自己是誰呢。”中年男子忿忿地小聲說道,明顯對剛剛碰了一鼻子灰而心中不快。這時,他旁邊的一位稍稍年長之人站起身來,將男子的酒杯添滿,笑著說:“你和他置什麽氣,這人說來也奇怪,臉生,應該不是縣裏的人。從我進店到現在就一直在那裏自斟自飲,甚是奇怪。不過,管他呢,咱們今日有酒今日醉,別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掃了興。”


    “對對對,還是您說的對,來來來,喝酒。”


    “提到今天的事情,那還真是痛快,知縣大人可真是為咱們老百姓除了一害啊!”一位穿長衫的年輕人附和著說,用略微醉意的眼神看著中年男子,“老李啊!沒想到平日裏一向節省的你也會來此小酌一杯啊,小心晚上迴不了家。”


    “哈哈哈!”中年男子將右腿蹺到了長椅之上,對年輕人的調侃並不在意,“高興啊,這可是咱們縣的大事,聽說本來還要押解進京等秋後處決,還是知縣大人極力的要求,上麵才答應就地處決,讓老百姓都解解恨。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當那惡霸的頭滾落的那一瞬間,我隻恨不得上去再踩上兩腳。你別光說我啊,你一個教書先生不也來喝酒慶賀了嗎,就不怕晚上也迴不了家?哈哈。”男子說罷又仰頭一陣狂飲。


    “嗯,說得對。”旁邊一位屠戶打扮的人接過話來,“這些年咱們可沒受這位惡霸的欺負啊。知縣老爺給咱們做主,以後可以過太平日子了,你看看我,聽到這個消息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我是從白天喝到了現在啊。哈哈哈,來來來,喝酒。”


    店中之人,似乎都在為白天的事情所慶賀,隻有那位武者靜靜地喝酒,靜靜地傾聽,沒有言語,沒有參與,有的隻是頻繁地自酌,但是又看不出醉意。在他對麵的一桌和他一樣,但是裝束卻截然不同,此人一身儒士的裝扮,天氣已涼,手中卻還握著一把折扇,坐姿也沒有那麽多的講究,透露出一身隱士的超然。如果忽略裝束,二人就像是鏡麵一樣,呆板地重複著同一動作,似乎客棧中的交談並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夜已深,昏暗的小店隨著那一道道劃破黑夜的閃電晦明不定。客人們帶著滿足的笑意漸漸離去,隻剩下二人隔桌對飲。客人隻出不進,也無人再叫酒食,店小二也趴在桌上打起瞌睡。


    儒士看此情景,便端起酒菜起身來至對麵的酒桌,坐在了習武之人的對麵。對方也隻是略略微笑,沒有拒絕。


    儒士點頭迴應,並將麵前之杯斟滿,搖起了手中的折扇。一首短詩,映入了武者的眼簾:


    “絲竹詩詞賦,


    心念為繡之。


    他日武狀歸,


    舉案齊眉時。”


    而儒士靜靜地看著對方,折扇輕掃麵容,更平添了幾分神秘感。對方舉杯的手在嘴角忽然停住,一瞬間眼神中透露出驚訝之色。武者很快調整了一下神情,將酒杯輕輕放下,除去驚訝的麵容,雙手抱拳。


    “在下何政,金科武狀元。不知閣下怎麽稱唿?”


    “哈哈!原來是何狀元,久仰,何狀元的事情在貴縣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在下隻是個過客,碰巧聽到而已,至於姓名,‘莫閑’二字。”


    “莫閑?這恐怕不是先生的真名吧?”


    “真名如何?假名又如何?不過是個稱唿而已,就像這桌上之酒肉,食之入腹還不都一樣?”


    何政看著眼前這文雅之人,卻始終猜不透他的本意,原本準備起身離開,但那首詩明顯有映射之意。“先生折扇上的詩似乎另有深意,不知有何賜教?”


    “此時夜已深,我聽說了一件感人的故事,願和何狀元一起分享。”


    “好,洗耳恭聽!”


    二人端起酒杯,清脆的碰杯聲,在客棧中迴蕩。


    “先生,門外有客人求見。”小童躡手躡腳地進了沈懷恩的書房,見沈懷恩正在撫琴,糾結中發出了膽怯的聲音。


    沈懷恩看了看身旁的銅鏡,停下了撫琴之手,拿起了桌上的折扇,又端起茶杯輕輕吹散了茶葉,一口香茶潤喉後問道:“看在你早上幫我做飯的份上,來者何人啊?”


    小童一看沈懷恩沒有生氣,連忙快步上前,顯示出焦急的神情,“劉縣令求見,說是有要事找先生相商。”


    “劉縣令,隔壁青縣的劉縣令?”


    “正是。”


    “人在哪裏?快,帶我去見客。”


    沈懷恩匆忙放下手中的茶水,也顧不得穿著體麵,快步向正廳走去,進廳就看見劉明在廳中不停地徘徊,焦慮不安。


    “劉縣令,請坐,請坐,小童不知禮數怠慢了劉縣令還請恕罪。”此時,一旁的小童已經快步上前沏上了兩杯香茶,“鄉野村夫,沒有什麽招待之物,還望劉縣令不要嫌棄。”


    “先生說得哪裏話,我是一方父母官,怎麽能說嫌棄。今天不得已登門拜訪,卻有要事相商。”


    “不知劉縣令前來所謂何事?”


    “哎!你可能還不曾聽說,就在昨夜,本縣扈府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為扈老爺的獨子扈璉和他剛過門的兒媳婦雲氏。”


    “扈府?”沈懷恩重複道。


    “沒錯,這個扈府是我們青縣的大戶人家。扈澤暢二十年前以絲綢買賣為生,後規模逐漸擴大,成為了今天遠近聞名的絲綢大戶,但是扈老爺卻沒有什麽架子,為人和善,經常幫助窮苦人,在青縣有一定的威望,於是在接到報案後,不敢怠慢,立刻帶衙役趕赴現場,可是現場確實比我想象的更加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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