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碭山下,青水村。


    “饒命啊,軍爺,家中糧食讓韃子搜刮了個幹淨,實在拿不出一粒米來了!”


    “哼,少在這放屁,你當老子是誰?老子以前也是種地的,對你們這些刁民的伎倆一清二楚,再不交出糧食錢財,我宰了你全家。”


    “軍爺,小人句句實情,家中的確沒有糧食,軍爺看看,小人肚子幹癟,已是三天水米未進,求求軍爺……”


    黑瘦的中年人掀開肚子,果然幹癟凹陷,肋骨一根根可見。


    “噗”


    錚亮的劈刀寒光一閃,跪地求饒的農戶還未反應,瞬息之間人首分離。腦袋帶著一溜血漿,骨碌碌滾在地上。


    “真是賤骨頭!給我殺!”


    隨著帶頭軍士一聲令下,整座村子完全淪為屠宰廠。劈殺聲,慘叫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五十多號兵痞連殺帶砍,很快就將小小的青水村殺的一幹二淨,唯剩十多名二八年華的少女還有幼童被草繩幫著雙手,衣衫破爛。


    帶上搜刮來的糧食財物,押著十幾個少女孩童,兵痞們絲毫不在意身上的血,大搖大擺地朝駐地走去。


    而芒碭山下,像這樣被屠的村子還有十多個。


    慘絕人寰,猶如煉獄。


    .....


    風塵仆仆,晝夜不停。


    半個月的時間,林衝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終於來到了山東地界。


    “芒碭山!”


    山勢陡峭,山頂卻很平整,周圍隻有零星村落,人煙稀疏,方圓幾十裏沒有城邑。


    林衝撫摸著石碑,看著上麵斑駁的刻字,迴頭說道:“師兄,這地方如何?”


    “山下有煙火,去打探一下再說。”魯智深指著山下說道。


    “咦,這煙不像是炊煙啊。”


    魯智深眉毛一簇,也點了點頭。


    離正午還有一個時辰,哪來這麽多人生火做飯。


    “下去看看。”魯智深甩著袖子,大步流星,林衝隻好跟上。


    ......


    山下的村子儼然成了鬼村,四處殘肢斷臂,大多數房屋被燒成灰燼。


    看著眼前場麵,林衝稍微愣神的功夫,隻見身前的魯大師渾身冒火,炙熱的焰浪以他為中心蕩起一圈巨大的火圈。


    林衝腦子裏冒出一個詞來:火冒三丈...


    一群兵痞和被他們驅趕的少女,一抬頭就看見兩個身影。


    他們並肩站在那裏,如山嶽般雄壯的身姿,天生就帶著一股睥睨氣勢。


    魯智深暴喝一聲,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禪杖揮舞過去,那兵頭的腦袋就被敲了下來,隻剩下噴著血柱的脖子,身子還直挺挺地站著。


    林衝手裏提著戒刀,也加入了戰鬥,他沒有魯智深那般爆裂威猛,但是殺人的效率卻更高。


    林衝動作矯捷,在一群兵痞中遊刃有餘,甚至殺人的同時還會時不時閉眼感受自己的招式和身法。


    作惡的兵痞,不是被削去腦袋,就是被刺穿心髒。幾個反應過來的,撿起兵器欲作抵抗,皆被斬殺。


    這群兵痞就是數量多一些,真不如殺董超薛霸有難度,林衝暗暗總結經驗。


    這根本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恐怕將來的廝殺還多的是。


    殺人


    放火


    焚屍


    ...


    哥倆輕車熟路,好像天生就是幹這個的。


    一堆大火熊熊燃燒,空氣中彌漫著怪異的味道,幾個少女目光呆滯抱成一團,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麽。鄉野人家,大多糧食不夠,更何況地位較低的姑娘,平常吃不飽,身體大多消瘦。


    很快,一個少女小蘭被大家推了出來,怯生生來到拿著火把的林衝身邊,“恩...恩公。”


    聲音好似蚊子哼哼。


    她也是生的黑瘦黑瘦的,他爹是村裏的教書先生,膽子稍微大一點。


    “姑娘,什麽事?”


    看見有人過來,林衝主動問道。


    她們的遭遇淒慘,但林衝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隻能盡量把語氣放柔和一點。


    小姑娘神色一愣,她心底雖然十分感激胖瘦兩位恩公,但看著他們的身軀不免就有些畏懼怯懦。


    她可從沒有見過這麽高的人。


    再加上剛才他們殺人的手段,不免讓人想起戲文裏那些金剛怒目的神祗。


    沒想到瘦恩公還挺和善的。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說罷垂淚泣下,“我們親人都被他們殺了,若不是兩位恩公出手,怕是此仇難報。我們幾個無以為報,唯有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恩公。”


    林衝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些賊人恁的如此膽大,殺人放火,屠村劫掠,官府都不管麽?”


    “前些日子鬧韃子,官府的人早就跑光了,縣衙還空著呢...”


    林衝一陣無語,不愧是我宋。


    “這裏常鬧韃子麽?”林衝低頭問道。


    眼見這瘦恩公和善可親,小蘭的畏懼又去了三分,點頭道:“有時候一年來一次,有時候三個月就來一次。”


    “師兄,咱們既然要落草,不如就在這芒碭山算了,一來這裏官府勢力小,二來也可以看覷周圍百姓。”


    魯智深點頭道:“好!”


    在哪落草,甚至落不落草,魯智深都無所謂。


    隻要痛快了就行。


    今天就殺的很痛快。


    被解救的人抱團要迴去收斂親人的屍首,林衝默默跟在後麵,要是自己不幫忙,這些“瘦竹竿”恐怕都搬不動屍體。


    出乎林衝預料的是還有不少幸存者,這裏屢遭韃子掃蕩,大家都有了求生手段,有人躲在水井,有人躲在坑中,還有人在外砍柴,幸免遇難。加上被救迴的少女與孩童,共有生者三十二人。


    清水村幸存的百姓白衣素縞,收集親人屍體,聚於一處。


    一個幸存老頭過來,彎腰道:“這位大師,全賴恩公出手,不然我們清水村永遠也報不了仇。”


    “老人家不必客氣。”魯智深倒也算是客氣,不過嗓門太大,老頭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能不能勞煩法師,為這些可憐人超度一番。”老頭小聲哀求道。


    他也是看到魯智深和尚打扮,才鼓足勇氣來求他出手。


    “灑家不會!”


    他是個花和尚,讓他殺人放火行,誦經超度是一竅不通。


    “我來吧。”


    魯智深詫異地看了一眼林衝,心裏納悶自己這個兄弟什麽時候會超度了?


    在這些村民眼中,他們兩個就是羅漢菩薩一樣的人物,聽到林衝願意誦經超度,老頭心中大喜。


    眼看他要跪下磕頭,林衝不動神色地輕輕一抬,將老頭扶在一旁。


    幸存的村民紛紛跪在草草製作的牌位前,林衝盤腿而坐,嘴裏念念有詞,不時搖動手裏的火把。


    魯智深看著林衝一本正經的樣子,嘴角一撇,似不屑狀,不過眼神卻亮一些...


    林衝自然是不會超度的,但是這個時候直接挑明,無疑會讓這些村民更加悲戚。


    何必呢...


    眯眼看著跪著的村民,林衝心中暗道,他們要的不過是個心理安慰。


    往生極樂?


    哪有這麽簡單...


    假模假樣超度完,林衝又和魯智深合力,幫村民埋葬了屍體。


    那些被兵痞屠戮的亡者,尚有家屬,則獨埋一處,裹著草席,匆匆下葬。若是被滅門者,聚於大坑中,合埋成塚。


    在村民眼中他們兩個的形象,更高大了幾分。


    林衝將幸存者裏唯一的老頭叫到一邊,掀開鬢間一縷頭發,指著臉上的金印道:“老人家,可識的這個?”


    “啊?...原來恩公是江湖上的豪傑。”


    林衝心道這老頭真會說話。


    低情商的人已經說“原來恩公是逃犯了”


    “我們弟兄兩個,在東京殺了作惡的官差,想要在此地落草,占山稱王,你看如何?”


    老頭一聽,指著東邊道:“芒碭山?”


    林衝點了點頭。


    老頭神色驚慌,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


    “為何?”


    “恩公有所不知,這山上有山神哩。”


    魯智深從早到現在,一直沒吃飯,又是殺人又是挖坑,餓的有些煩躁。悶悶地站在一邊,聽到這句話眼色一亮,瞬間來神了。


    “好!好!好!”


    魯智深拍手問道:“你說的那個山神,它...大不大?”


    “大...大?那可是山神爺哩,誰見過它真容啊!俺們這些人也隻是每月按時上繳血食,放在祭台上就行,可不敢再往上。”


    “什麽血食?”


    “捉些飛禽走獸,活魚雞鴨都行。”


    “這山神倒是不挑食。”魯智深罵罵咧咧啐了一句。


    林衝聽完心裏暗暗搖頭,這裏的百姓真是苦到家了,又得給朝廷上稅,又得給山神祭品,還得受韃子的劫掠...


    曆經在這麽多磨難,好不容易活下來,還有本朝的兵痞。


    老頭看了一眼兩個恩公,從他們臉上沒有發現一點畏懼的神色,尤其是那胖恩公,看上去好像是...饞了?


    老頭心裏頓時緊巴巴的,有一個瘋狂的想法湧上心頭。


    難道他想?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直到魯智深咽了一口唾沫。


    老頭徹底震怖!


    還真有人敢吃山神啊?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老頭又不免替兩人擔心起來。


    這兩位可是真正的大恩人,恩同再造那種,說什麽也要勸下他們來。


    “兩位恩公不是俺們當地人,不知道那兩位神仙爺爺的厲害,他們...可是會法術的。”


    老頭滿心以為自己這番話說出來,兩個恩公就知難而退了,誰知道那瘦恩公突然也變了。


    他的眼神賊亮,好像也...饞了?


    震怖!


    老頭幾乎石化。


    “法術?”林衝摸著下巴,微微點頭道:“有點意思。”


    在他兩世為人融合的意識裏,這世上就他媽沒有比修道成仙更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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