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顯犯下如此大錯,田長史還願意開導於他,實在用心良苦!”墨源一句話,明麵上捧了田瑭,暗地裏護了墨顯,“田長史,墨顯既是墨家弟子,便由我這個不成器的師叔來教訓他吧!”


    剛剛墨源和墨顯爭辯時,因墨顯的詭辯太過離經叛道,所以一時被唬住了。但他畢竟是墨家長輩,學識見識豈會如此不堪,聽田瑭和墨顯辯論到此時,他已完全理順了邏輯,當下便要接過主動權。


    因為他知道,墨顯心傲氣高,短時間內極難向田瑭低頭!


    反觀田瑭,既然拿住了墨顯的罪證,卻沒有當即問罪,反倒來了場針鋒相對的辯論,仿佛是在切磋學問。


    最後,還留了個尾巴,說墨家複興有路可走!


    田瑭想要抓住背後真兇,墨源是知道的,田瑭這麽做還有什麽目的,墨源一時還把握不透。


    但他意識到,田瑭並不想對墨家痛下殺手!


    所以他必須接過主動權,以師長的身份說服墨顯,讓其低頭招供。


    墨源的主動接手,正中田瑭下懷,所以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退後兩步不說話了。


    隻有墨顯,依然一副死不迴頭的樣子。


    “墨顯,墨家是不是能夠複興,我不敢說,但是現下幽州確是墨家生存的沃土!”墨源先以師長身份定了調子,然後對墨家眾人道:“大家都知道,幽州現行《二製》。其《府兵製》藏兵於民,兵既是民,民又是兵,兵民一體,戰爭潛力可以說是無窮無盡的。若發動正義的戰爭,則可以將敵人盡數誅滅;若是被迫抵抗侵略,則必定萬眾一心,令敵人膽寒。這完全契合‘非攻’本意!”


    “其《產權製》中要求保護所有人的合法財產,上至王公貴族、下及黎民百姓,全部包含在內。剛聽說時隻覺得不可思議,仔細揣摩之後才恍然大悟。人和人之間的爭鬥皆源自對利益的爭奪,而利益的背後便是產權,‘東西到底歸誰’的問題,引發了爭鬥。若產權是明晰的,那利益的所屬就是明確的,人們想要獲得利益,隻能努力去勞作,而不能搶奪別人的利益,由此,爭鬥便從本質上被遏製了。當人與人之間對自己財產的所有權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沒有了對利益的非法爭奪,那不就有了‘兼愛’的可能?”


    墨家眾人聽呆了,墨源竟然生拉硬拽,把幽州《二製》和墨家兩個最核心的理念聯係在了一起,雖然有些牽強附會,卻也不是全無道理。


    正在眾人努力跟上墨源的思路節奏時,墨源話鋒一轉,從幽州說到了田瑭身上:“田長史教授其弟子們的學問名為‘科學’,聽說追究的是自然規律和萬物真理,這和墨家‘天誌’的理念不謀而合。其弟子們更在此基礎上運用規律,改進了這麽多設備,甚至發明了全新的設備,由此可見,‘科學’和‘天誌’相近,甚至更勝於‘天誌’。”


    “田長史的一句‘為往聖繼絕學’,直接否定了秦皇的焚書坑儒,也否定了武帝的罷黜百家,明明白白的宣揚知識傳承。其創辦的四句書院提倡“德智體”全麵教育,教授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這是比‘明鬼’更堅決、更徹底地要求繼承前人文化。”


    “其餘諸如‘尚同’,田長史的軍製改革可謂開天辟地;如‘尚賢’,四句書院中的先生雖出生不同,待遇卻都好過魏縣令;如‘非命’,以鐵換糧策解了幽州倒懸,真正事在人為;如‘節用’,整個幽州都推崇生產,反對浪費……”


    墨源滔滔不絕地將田瑭在幽州的所作所為和墨家理念掛上了鉤,幾乎把田瑭說成了墨家聖賢:“其餘諸如勸學、減賦、除惡等等,皆與墨家主張相近,又更有延伸。”


    “每次聽聞幽州頒布新政,我都會急忙尋來拜讀,越讀越覺得田長史的思想與我墨家相近,更有諸多想法遠超墨家。”墨源這是在總結了,“更使我敬佩的是,田長史不僅有想法,更有實現想法的措施,幽州這幾年才有的繁榮富庶,便是明證!”


    “墨顯!我們墨家天天辯論思想,總覺得我們能做任何事情,這天下隻要按我們的理想來管理,必定是個太平盛世。但我們真的做到了嗎?我們真的知道該怎麽做嗎?”墨源語重心長的開導墨顯道,並搬出了墨家巨子,“巨子派我等千裏迢迢來到幽州,可不隻是要我們學習新的技術,而是巨子也感覺幽州的政策正合我墨家思想,或可帶領我墨家再複顯學地位。臨行前,巨子曾對我言,要我等求學精進,以使墨家如儒家一般,不斷有新的思想問世。”


    話道此處,墨顯終於低下了頭。


    “你可倒好,犯下此等大錯,還不知悔改,這是要徹底辜負巨子的期望,徹底斷送我墨家的複興可能啊!”墨源說著說著,竟有嗚咽之聲。


    “師叔……”墨顯喊了一聲,顯然被墨源所感,心中已有悔意,慘然說道,“錯已鑄成,幽州我們是待不下去了,豈能再斷其他生路?墨顯願承擔所有罪責,隻求田長史放我墨家眾人離開幽州!”


    田瑭沒有表態,冷眼旁觀。


    “糊塗啊!糊塗……”墨源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你隻知其他生路,卻對田長史的好意視而不見,真是冥頑不靈……”


    “田長史豈能再容我們?”墨顯反問道,“焉知他不是要套出我的話來,然後再把我們一網打盡!”


    “啪!”墨源突然一巴掌抽在墨顯臉上,聲淚俱下,“你何曾聽說過田長史出爾反爾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別動手,別打人!”田瑭知道,該到自己表態的時候了,“在場諸位做個見證,隻要墨顯說出幕後主使,幽州便歡迎墨家。《除惡令》也寫得明明白白,‘隻誅首惡,脅從不問’,墨家盡可放心!”


    “墨顯甘願領死!”墨顯亦流下淚來,“隻求田長史遵守諾言!”


    “放心,我和墨家無冤無仇!”田瑭擺擺手,“說不定,我還能和巨子成為朋友呢。”


    “如此……”墨顯深吸一口氣,“要我幫助偷盜設備的……”


    “慢著,此處人多眼雜!”田瑭馬上伸手製止了墨顯的話,“去屋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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