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寧一邊淚眼婆娑的抽泣,一邊認真聽清了田瑭的每一句話,有一點很奇怪,師父既說自己用巫術,又讓自己想想平時的教導。


    師父平時是一再教導弟子們,所謂鬼神,都是人們無法理解自然之理而虛設的概念。


    又想到在之前師父那一手絕處逢生的反擊救下許虔的場景,皇甫寧心中苦澀,大師兄的處境可比自己艱難太多,師父都未曾放棄,為何現在輕易放棄了自己?


    她抬頭去看田瑭,見師父的眼中滿是鼓勵的神色,哪裏有半點責備的意思,一時驚覺自己的愚蠢。


    不會的!師父一定不會放棄自己!他一定已經有辦法反擊了,之所以對自己說了那麽多話,是要自己配合!


    不對,不是要自己配合,而是要自己來唱主角!否則師父一定會獨自處理此事,而不會把自己喊出來!


    皇甫寧聰慧過人,想明白這一層,田瑭言語中的線索她便能把握住,並理出反擊的邏輯。


    “阿母,不要擔心。”皇甫寧把手按在了想要再替自己求情的方珺的手上,然後朝著門口眾人說道:“我師父也是糊塗了!竟然跟你們一樣相信什麽巫術,真是荒誕!”


    這一句石破天驚,鎮住了現場所有的人。隻有田瑭的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方珺差點就要伸手給皇甫寧一巴掌,卻被田瑭銳利的眼神製止,隻得極其憤怒和痛心的盯著自己女兒。


    高巢直接傻在了那裏,不知該如何把場圓迴來。


    程質則發出一聲冷哼!


    皇甫寧竟然說田瑭糊塗,還罵他荒誕!在這個尊師重道的社會氛圍裏,徒弟有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語,是可以直接被拉去遊街的!


    乙旃羅雖不在乎什麽師徒尊卑,但他在漢地經商多年,對其中三味還是非常了然。這小娘敢懟他師父,與那些勾欄裏隻會百依百順的女子很不一樣,她就像是草原上的小馬駒,無比高傲,美麗且暴躁。


    但草原上的漢子就是喜歡降服這樣桀驁不馴的小馬駒,那種征服感簡直無與倫比。


    吳良也是大吃一驚,他是飽讀聖賢書的人,若是他的徒弟敢這樣跟他說話,他一定會親手打斷小兔崽子的腿。


    可那田瑭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吳良無法設身處地的去理解田瑭此時的心理,他隻能繼續提醒自己:“田瑭這夥人無比狡猾,這怕又是什麽障眼法,自己需特別仔細,決不能再陰溝裏翻船!”


    “你倒是說說,我怎麽就糊塗了,若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今天便不怪你,若是胡說八道,為師也饒不了你!”田瑭仿佛被氣樂了,神情怪異的指著皇甫寧說。


    皇甫寧毫不畏懼,一旁的方珺卻十分緊張,抓著皇甫寧胳膊的手都有些顫抖。


    “你相信怪力亂神那一套,還不是糊塗嗎?”皇甫寧昂著頭。


    “這些事情,隻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田瑭含糊的說。


    “幹脆我也做個名叫田瑭的娃娃,用針刺、用水淹、用火燒,看看你這個糊塗師父會不會死!”皇甫寧本不敢說這樣的話,即使她已經明白了師父的意圖,也是鼓足勇氣才說的出口。


    因為田瑭看她的眼神十分柔和,就像在人市第一次見到時一樣,讓她感覺心安,這眼神給了她莫大的鼓勵,讓她能克製心中的慌亂。


    這是反擊!隻有矛盾越突出,效果才會越理想!


    “寧兒!”方珺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掐住了,讓她無法唿吸,渾身脫力。自從公子將她母女收留,何曾給過一次臉色,何曾發過一次脾氣?如今皇甫寧竟說出這樣的話,與禽獸何異!夫君忠於漢室,寧死不降董卓,皇甫寧竟如此大逆不道,還有何麵目生於這天地之間!


    高巢已經被皇甫寧的話給嚇楞了,無論她是徒弟身份還是仆人身份,這一句,就夠田瑭要了她的性命!


    “寧兒不敢對師父不敬,但這世上本無鬼神,巫術之言更是無稽之談。”看著程質逐漸變冷的眼神,皇甫寧咬牙硬撐著:“孔夫子言‘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師父見識卓越,學問無雙,卻也不可能萬事皆知;孔夫子又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寧兒今天便要糾正師父的謬誤認識,若有責罰,寧兒甘願領受。”


    “你若敢做人偶詛咒公子,休怪我不講情麵。”程質冷冰冰的說道,“望你懸崖勒馬!”


    “無妨,讓她證明給我看,也請諸位朋友做個見證。”田瑭止住程質的話,朝門口眾人拱了拱手,“若我被咒身亡,說明我的徒弟確是巫女,你們盡可將她帶走處置,若我安然無恙,便說明巫術乃愚人之術,我會向徒弟道歉。”


    吳良畢竟不是蠢人,原先他不知道田瑭要耍什麽花樣,現在聽田瑭如是說,豈能再不醒悟?


    田瑭根本就不信鬼神之說,卻還裝模作樣表現得相信巫術,並以巫術之名指責徒弟。目的就是刺激徒弟,逼著徒弟給他做個人偶,以證明巫術沒用。


    隻要證明了巫術沒用,那這個局就是個笑話。田瑭師徒可以通過做一個自己人的人偶,來證明了他們根本就不相信巫術,順便也就證明他們不可能用巫術。就好比你不相信有神仙,那你還會去給神仙塑像磕頭嗎?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而又十分有效的自證清白的做法。他們清白了,那誰就該被懷疑了?當然是他吳良!


    想明白這個,吳良已經開始不安,再深想一層,田瑭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做個人偶來自證清白,而是非要把矛盾都激化之後才這麽做?


    吳良感覺自己後背已經浸出了冷汗。


    “別被他給騙了,他們就是想詛咒你們大人,快動手拿人!”吳良急急地就要阻止田瑭。


    “吳大人,不要著急。”乙旃羅的大手拍在吳良肩膀上,“一會他就會死,然後我們就能把那小娘帶走治罪了!”


    “現在就拿人!”吳良喊了起來。


    “吳大人怎麽幫著鮮卑人!”


    “這吳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漢家小娘怎麽能被鮮卑人抓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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