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顛三倒四的反複問,混混的精神開始緊張起來,因為之前迴答的時候隻顧著爽快,有些細節是現編的,現在不太記得了。


    吳大人也看出了其中門道,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誰他媽先動的手!”問題快要問完了,田瑭大喝著問出這個問題。


    “這……這……是李勃,李勃先動的手。”迴答者本來就懵,被這一聲吼嚇得更懵了。


    “你剛不是說王得嗎?”又是一聲暴喝,問的是同一個人。


    “啊!是,是王得,他先動的手!”迴答者連忙補救。


    可田瑭並沒有抓著這個問題不放,而是接著問下一個人:“我徒弟在和你們對打的時候,那女子在幹嘛?”


    “喊救命啊!”混混很緊張,答案脫口而出。


    “你剛不是說她不再喊叫,而是整理衣服的嗎?”田瑭直接指出矛盾,然後轉向下一個人。


    “你們是不是五個人一起上的!”這一句聲振屋瓦!同時,程質也配合著大吼一聲:“說實話!”


    “是……是……不是!是王得先上的!”混混腦中已經是一片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迴答什麽。


    “住嘴!”吳良知道壞事了,急急想要打斷。


    田瑭豈能給他這個機會,以平生力氣喊出來:“誰第二個上的?”


    “是……是李勃。”混混已經崩潰了,誰能記得這麽多細節!


    “稟大人!”田瑭一瞬間轉過頭來直麵吳良,“在下已經證明,他們是在胡說!他們作的證是偽證!”


    “你!你!你!”吳良做夢都沒有想到,田瑭能在如此逆境中翻盤,更沒想到自己這個斷案經驗豐富的老官僚,竟然也能陰溝裏翻了船!


    但懾於田瑭手段的犀利,吳良終於沒能想好要怎麽繼續往下說。


    “既然他們作的證是偽證!那我徒弟便是被誣陷的!”田瑭當然不能給他緩和的空間,對著那邊瑟瑟發抖的女子乘勝追擊道:“那女子!你說實話!興許我能饒你一命!”


    女子渾身篩糠般顫抖,突然轉過身來跪在田瑭麵前哭道:“民女餓極了,才同意跟他們配合的,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聽所謂受害者如此說,門外圍觀人群無不瞠目結舌,原來這竟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陰謀,要加害人家公子。


    你看那公子不卑不亢的樣子!看他臉上的淤青和身上的塵土!看他剛剛被冤枉時候的無助!


    這樣好的公子,竟然被人汙蔑!天理何在!世道人心何在!


    人就是這樣,心理上的反轉往往連自己都意識不到。剛剛他們有多憎恨那個淫賊,現在就有多希望保護被他們冤枉的好人。


    而一腔的憤怒和歉疚,以及對掩飾和彌補自己愚蠢的努力,都情不自禁的宣泄到了那五個混混頭上!


    “人渣!他們本來就是人渣!”


    “我認識他們!他們整天遊手好閑,欺壓良善!”


    “判他們!不能讓他們再無法無天!”


    “公孫將軍剛剛出城,這些宵小就跳出來作亂,一定要嚴懲!”


    許虔眼裏流出的淚更多了,他來不及去擦,幹脆放聲哭了出來;程質從一臉的不可思議變成了一臉的錯愕,激動之餘竟然傻笑了起來;門外的徒弟們用崇拜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師父,感覺自己與有榮焉。


    ……


    吳良沒想到,人群的情緒會如此激烈的爆發,他見過各種場麵,卻頭一次麵對如此洶湧的民意。


    “你們……你們……放肆!放肆!”吳良想要動用武力彈壓門外群情激憤的百姓,但看到那四個軍士已經偷偷地站到了一角,突然意識到一個極重要的問題。


    自己是這次事件的策劃者,現在事情被拆穿了,自己豈不是也已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能!決不能!


    自己必須現在、立刻、馬上撇清和這件事情的關係!


    “爾等大膽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卑鄙之事,還拿來消遣本官,真是罪不可恕!”吳良總算明白過來,隻要把責任全部推倒那五個混混身上,自己就安全了。


    反正都是一些爛人,收拾了就收拾了,替大老爺辦事辦砸了,就該被收拾。


    “大人!我們都是聽您……”有個混混反應了過來,吳大人這是要甩鍋給自己,急忙跪地想要反駁。


    “刁民!刁民!滿嘴胡言,信口雌黃!”吳良此時豈能再容許他們胡說八道,“押下去,給我押下去!反了!給我押下去打!”


    “大人!您不能過河拆橋啊!這事都是您安排的啊!”


    “姓吳的!好你個卑鄙小人!”


    “快拖下去,打到他們不能言語為止!”吳良聲嘶力竭的喊著。


    “這幫無恥小人,竟敢欺瞞吳大人,他們說的任何話都是不足信的!”田瑭嘴角帶上微笑,朝吳良躬身道,“吳大人別為這些人置氣,氣壞了身子可得不償失啊!”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這是在說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吳良隻能忍下來,這局是徹徹底底的輸了,現在田瑭給了自己一個撇清和那些混混關係的話頭,再不借坡下驢,可就晚了。


    “田公子說的是!”吳良從堂上走下來,幾步跨到田瑭身前,一把抓住了田瑭抱起的拳頭,“幸好老弟及時識破他們的奸計,不然我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啦!”


    “吳大人豈能不知這小小陰謀,不過是在考校在下罷了。”田瑭放低聲音說道,“在下越俎代庖,大人贖罪!”


    吳良麵上肌肉抽搐了幾下,田瑭這話簡直是用鈍刀子割肉,但他還是克製住內心極度的仇怨,擺出一副燦爛的表情說道:“田公子目光如炬、手段老辣,吳某佩服,佩服!”


    “吳大人,小徒既已證明清白,我是否能將他帶迴家了?”田瑭可不願繼續和這陽奉陰違的人繼續打哈哈。


    “那是自然!”吳良的麵部肌肉又抽搐了一下,“既然誤會已除,那就什麽事都沒有了,田公子請自便。”


    “那女子為奸人所逼,實是迫不得已,吳大人可不要罪責啦!”田瑭最後說了一句,便親自過去扶起許虔,準備離開。


    當著眾多圍觀百姓的麵,吳良豈能再去找那民女的晦氣,幹脆一揮手:“罷了,她也是被人利用,無罪,無罪。”


    圍觀人群哄的一聲叫好,各種“吳大人英明”“吳大人真父母官”“吳大人好人呐”的溢美之詞湧來,差點沒讓吳良沉醉其間。


    女子如蒙大赦,磕了幾個頭之後便爬起來頭也不迴的衝進了人群。


    無終她是待不下去了,整個遼西郡她可能都待不下去了,但這就是錯誤選擇的代價,田瑭也算救了她一命,仁至義盡了。


    程質背著許虔出了官衙,田瑭帶著徒弟們也都離開了,吳良終於鬆了口氣,算是把這關混過去了。


    想想不對,本是自己設局,被田瑭混了過去,現在怎麽成自己混過去了?真是諷刺!


    “官衙豈是聚眾之地!”吳良看門外依舊人頭攢動,再次憤怒起來,“都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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