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琳這表情,叫吳嬸以為她是嫌棄家裏環境,尷尬笑道:“實在是抱歉,家裏沒有什麽可招待的……”


    韓琳隻是略略點了下頭,什麽都沒說,便帶著女兒緩步離去。


    大丫握著母親的手,“媽,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兇啊。”


    “可不敢亂說!”吳嬸連忙捂上大丫的嘴,生怕不遠處剛剛離開的兩人聽到,“這是隔壁韓叔叔的姑姑和表妹,下次見了人懂事點,該叫人叫人,別亂說話。”


    吳嬸對韓牧潭的背景知曉一二,大部分都是從丈夫嘴裏知曉。


    聽說韓牧潭家在京城,家裏的祖輩早些年上過戰場,其後代幾乎均在重要部門任職,就是韓牧潭本人,也是幾年前在戰場上受傷才退下來的。


    他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幾乎可以想象在幾年前的戰場上,是吃了多少苦才拚得一身軍功。


    看著韓琳遠去的背影,吳嬸忽然感慨了。雖然這女人的女兒不像是韓牧潭的冷清有禮,但這位至親姑姑可謂是散發出一種女強人的風範來,說話惜字,辦事也利落。


    …


    “你好同誌,我是京城科技部財政司的韓琳,來找韓牧潭。”


    韓琳把自己的身份證明遞交給門口的士兵,對方查驗一番後對上了名字,便將證件遞迴去,敬了個禮,“領導好!韓團長已經和我們講過了,您在門口稍等一下,我們的人會進去通報。”


    褚嬌嬌一路走來夠累了,聽完這話,頓時泄了氣,“還得等?”


    那士兵解釋道:“駐地沒有允許不得進入,隻有工作人員才擁有通行的權利。”


    “那我們就到大門口等啊?不是,你們這麽大地方連個等待室都沒有?”褚嬌嬌嘟囔。


    “駐地條件困難,有些設施不完備還請你配合。”士兵說完便又炯炯有神地繼續站崗。


    過了沒一會兒,一名身著白大褂的女人與士兵打了個招唿,竟是查也沒查就進了門。


    褚嬌嬌在外麵等得小腿發酸,眼見那女人進了駐地,頓時就不樂意了,質問道:“憑什麽她就能進去,我們就得在外麵等?”


    “拜托,韓牧潭是我哥!”


    小士兵表情冷冷,言簡意賅地迴答她:“那位是駐地的醫生,擁有通行證。”


    韓琳瞪了女兒一眼,“嬌嬌!不要亂說!”


    “你哥是你哥,和你有什麽關係?”


    褚嬌嬌不服氣,但經過韓琳訓斥,她隻能把心中的不快壓下去,“我都跟我哥五年沒見麵了,都怪你們,上次他迴家也不跟我說!”


    褚嬌嬌是獨生女,沒有親生的哥哥給自己撐腰,在大院裏經常被人欺負。但直到後來舅舅的兩個兒子從江南省迴來,她的情況才好過一點。


    雖然韓牧潭來到京城已經是十七八歲,但褚嬌嬌在大院裏跟別人玩隻要提一嘴她哥是韓牧潭,旁人都會爭先恐後地上來巴結她。


    “喲?褚嬌嬌?”胡天渝剛開車辦完事迴來,就見門口兩個熟人,“韓阿姨您也在啊?”


    “天渝哥!”褚嬌嬌當即瞪大眼睛,表情欣喜。


    韓牧潭在京城待的幾年,交下好些朋友,眼前的胡天渝就是其中一個。


    “你們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說,我好提前準備啊!”胡天渝拉開車門下來,對韓琳問了聲好。


    眼見胡天渝這股熱切勁兒,褚嬌嬌從前在京城的感覺就找迴來了,“這兩年我哥不迴家,怎麽你也跟著不迴了?”


    胡天渝擺擺手,“嗨,這不是島上事兒多麽,算來也有兩三年沒迴了,剛好攢了好多探親假,到時候迴京城好好待一段時間。”


    “韓阿姨,您休假?”胡天渝目光投向韓琳。


    “剛好來江南辦事,路過帶嬌嬌來探望一下。天渝,幾年不見壯實不少。”


    胡天渝哪擔得住這麽誇自己,當即笑道:“這不都得靠練嘛!”


    說完拍了拍褚嬌嬌肩膀,“這麽幾年沒見,嬌嬌是不是都上大學了?”胡天渝托腮迴憶:“我記得我跟著潭哥來島上的時候,那會兒你就快高考了吧?”


    褚嬌嬌一臉驕傲:“在滬城,光華大學讀英語專業,今年大二。”


    “英語好啊!我記得我和潭哥上學那會兒還是學俄文呢,這兩年到m國、歐羅巴洲那邊留學的不少,學英語還是很有用的。好好學,哥哥我看好你!”


    眼見胡天渝還是一如既往的貧嘴,褚嬌嬌頓時沒了興趣:“你怎麽話還是這麽多!就不能向我哥學學,穩重一點嗎?”


    “學他穩重?”


    胡天渝頓時不屑,要學他穩重,得打一輩子光棍!


    眼前放著那麽大一漂亮的女孩不抓點緊,還跟人家耗著,他不單身誰單身?


    他已經決定了,等到沈醫生從臨安迴來,他就展開轟轟烈烈的追求計劃。老韓的什麽婚約都去他的吧,他胡漢三就要為愛瘋狂!


    胡天渝自信一甩頭,“走,上車,我帶你們進去。”


    褚嬌嬌上車前瞥了一眼剛剛冷麵待她的小士兵,心說叫你攔我,這下有人帶我進去。


    駐地還是土灰地麵,一路上坑坑窪窪的,褚嬌嬌在後座被顛得頭暈,就在她想喊慢一點的時候,眼神一尖卻見著從路邊一棟小樓出來的兩人,她著急大喊:“停——”


    “那是不是我哥?”


    四五年沒見自己這位表哥,褚嬌嬌險些第一眼都沒認出來。


    韓牧潭好像比幾年前更精壯了,麵龐也褪去了學生時代的青澀,總的來說……她哥好像比以前更man了。


    來自英語係的褚嬌嬌確信自己這個形容詞用得很到位。


    “這身高絕對沒錯。”


    褚嬌嬌無比肯定,待到胡天渝把車停穩,她連忙從車上跑下來,大喊道:“哥!”


    還沒等褚嬌嬌跑過去,她就先看見站在表哥身側的那個女人。


    穿著白大褂的……以及她在船上見過的女人……


    因著在船上陸建輝對待二人的態度差異,再加上剛剛在門口時又受了那麽大的氣,褚嬌嬌就立馬刹住,直到母親韓琳和胡天渝也下車過來,她才跟在母親身側,低語道:“媽,那個女人咱在船上見過。”


    “碼頭有男人送,上船還有男船員送蘋果倒熱水,現在又跟我哥湊在一塊,肯定是個不安分的。”


    褚嬌嬌這麽一說,韓琳也記起在船上的一幕,但她還是皺眉道:“那是你哥的同事,待會見了麵別亂說。”


    即便嘴上這樣說,韓琳對沈潤秋的印象也還是不怎麽樣。


    不過再一想,這女人也僅僅是自家侄子的同事,倒也不是什麽事,能被安排到海島來工作的,想來家裏條件也不怎麽樣,眼界更不會高到哪裏去。


    “姑姑。”韓牧潭對她微微頷首,“抱歉,今天有點忙,沒能到碼頭接你們。”


    韓琳那張嚴肅的臉上露出微笑,“我和嬌嬌還怕來得這麽突兀,會打擾你工作。”


    “剛才在門口,你們駐地的士兵都知道我們是誰了,還攔著不讓進!”褚嬌嬌告狀,“還好有天渝哥把我們帶進來。”


    褚嬌嬌穿著一雙精致的小皮鞋,心不在焉地踢著地麵,眼神卻是無比高興,“哥,島上有海鮮嗎?”


    “吃喝你得問天渝,他有空就去老鄉家裏跟著出海,經驗比我豐富。”


    “嘿嘿,吃喝玩樂,你可得問我這個哥哥,你哥老古板整天就在駐地忙工作,帶隊訓練,哪有時間出去?”胡天渝得意道:“過幾天我帶你出海打魚!”


    “我要我哥帶我去!”


    褚嬌嬌猛地瞥到跟在韓牧潭身後半步的女人,想到剛剛母親說的話,“哥,這是你同事?”


    胡天渝這才想起來忽略了沈潤秋,連忙湊到她身側介紹道:“這是我們島上的駐島醫生,也負責駐地的醫療任務,沈醫生。”


    沈潤秋淡淡地打了個招唿,“你們好。”


    褚嬌嬌輕輕嗯了一聲,仰頭帶了些驕傲問道:“沈醫生?我怎麽記得好像在碼頭見過你?今天你是不是坐長豐號迴來?”


    說完笑道:“上島之前送你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嗎?長得真像香江電影明星!欸不對,船上主動給你端茶送水的船員是男朋友吧?個子挺高的。”


    “嬌嬌,別瞎說!”韓琳給了褚嬌嬌一個警告的眼神,“小孩子不懂事,沈醫生別在意。”


    “沒關係。”沈潤秋眸色平靜,語氣也不見絲毫慍怒,而是問道:“這位是……?”


    “潤秋,這是我姑姑,韓琳。還有表妹,褚嬌嬌。”韓牧潭給她介紹。


    韓琳一身列寧裝,麵色嚴謹,想來平時的官職不低。


    沈潤秋淡淡一笑,但卻問:“褚小姐還在讀初中?”


    褚嬌嬌今天穿著一身小洋裝,上身編織小外套,下身一件短裙,再加上腳踩的中跟厚底皮鞋,怎麽看也不是初中生。


    沈潤秋這話像是觸到了她的逆鱗,“你什麽眼神,我?初中生?”


    “拜托,我在滬城光華大學讀書好嗎?咱們年齡應該差不了幾歲。”


    說完,褚嬌嬌從頭到腳打量沈潤秋一番,長得是挺不錯的,就是太招搖了,這要是把表哥纏上,不得煩死?


    “大學在讀,想來也有二十幾歲,這年齡算小孩子,那七八十歲豈不是算壯年?”眼見韓琳的表情暗了幾分,沈潤秋紅唇微啟笑道,“褚小姐猜的不錯,我們差不了幾歲,我也算小孩子,說的話別在意。”


    這話就是拿剛剛韓琳的說辭來反諷,沈潤秋沒別的意思,單純覺得這小丫頭得教訓兩句。


    “你,你什麽意思?”褚嬌嬌聽出來話中深意,她指著沈潤秋,“我媽這樣說是給你個台階,別不識好歹。”


    褚嬌嬌剛伸起手,就被韓琳一巴掌拍下,“褚嬌嬌,你的教養哪裏去了?!”


    “褚嬌嬌。”韓牧潭眸色冷淡,“如果你對潤秋做不到尊重,那麽黎明島不歡迎你。”


    “哥!”褚嬌嬌不甘叫道。


    “得了嬌嬌,別亂說。”胡天渝也冷臉。


    “我還有別的事,各位告辭。”沈潤秋抱著一疊資料走開了,她還得去衛生院整理。


    褚嬌嬌盯著沈潤秋的背影,恨不得盯出個洞來。


    “哥,今晚我們住哪?”褚嬌嬌忽略掉剛剛韓牧潭的冷臉,問道。


    “公社還有空餘的招待宿舍,我待會叫小楚去協調一下。”


    “我不要住宿舍!”


    褚嬌嬌剛剛跟著公社小幹部路經招待處,小小的房子,比起韓牧潭帶院子的宿舍來說不知道要差多少。


    而且剛剛走了一路都有小飛蟲,那房子連窗紗都沒有,可想而知晚上睡在那裏會有多折磨。


    “我要住我哥的房子裏!”


    “哥,你房子那麽大,裏麵兩間屋子,我和我媽睡一間就行。”褚嬌嬌哀求道。


    韓牧潭冷臉,“不行。”


    潤秋剛迴來,休息被她吵到怎麽辦?


    “別聽嬌嬌的,牧潭,就到公社招待處。”韓琳瞥了女兒一眼,褚嬌嬌也曉得她是動氣了,才訕訕閉上嘴。


    “今天可能要加班,明天你們來家裏,正好天渝也過來。”


    “得嘞,那我帶點海鮮?”胡天渝一樂,“剛和老鄉學了一手炒花蛤,剛好露一手!”


    胡天渝把車子開過來,招唿道:“我幫你們把東西送到那邊安置好,老韓你忙!”


    “你先帶嬌嬌過去,我和牧潭說點事。”韓琳把兩人推走。


    等胡天渝拉著不情不願的褚嬌嬌走掉,韓琳才問:“你前段時間在電話裏說找到對象,是真的?在哪裏?是島上的麽?”


    韓家目前的小輩裏,最令人發愁的就是韓牧洲和韓牧潭兄弟倆,一個在香江忙得腳不沾地,另一個在這島上麵朝黃土背朝天,跟比賽似的,誰也不成家。


    家裏老爺子韓山就盼望兩個孩子結婚趕緊給他生個重孫,也好享受一下別人家庭的天倫之樂。可這哥倆偏不,催得緊了,現在連家都不迴!


    韓牧潭上次和老爺子通電話的時候,恰好一家人都在老爺子家裏探望,韓山剛得到消息就和眾人分享了,還開了一壺陳年老酒。隻是找個對象而已,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就高興成這樣。


    “你們剛才見過了,就是沈醫生。”


    韓琳心中的猜想成了真,還有些難以接受,韓牧潭又道:“本來想找一個正式的場合介紹,既然姑姑上島,那恰好提前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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