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真的言語,好似遠空深處驟然炸開的雷聲,轟隆隆地傳來,滾滾蕩蕩。


    天幕處的如血霞光,盡數染上一片燦爛絢麗的鎏金光澤,好似有另一輪太陽,從西方虞淵升起,再次光耀人間。


    緊接著,又是一陣更為巨大的轟鳴聲,仿佛要將整塊天穹都給震碎。


    萬丈金光映照下,一座極盡輝煌、無比神聖的宮闕,自漫天濃雲盡處,緩緩駛來。


    宮闕所過之處,雲海自然分開,形成一條無比平直的長道,宛如橫架玉宇、溝通天地的神橋。


    縱然碧空晴等人,都是頗曆世事的老宗師,但是看到這一幕,還是不由得從心底裏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這樣的場景,不要說是眾人生平沒有見過,即便是在神話傳說中亦是少見。


    厲靈、碧空晴、淩渡虛等七位宗師,在這些天裏曾無數次地思索過,若當真對上鐵木真會是如何場景。


    但他們絕對想不到,當鐵木真當真到來時,竟然會擺出如此震撼的架式和排場。


    眾人甚至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好像變成了神話傳說中占山為王、為禍一方的大妖魔孽,如今正要被十萬天兵天將征討,徹底血洗。


    厲工的眼神也肅然起來。


    這位魔門大宗師,潛身武當山中修養了半個月後,不僅將傷勢盡數複原,甚至還在同徐行、張三豐的交流中,徹底完善了設想中的“碧血丹心”境界,修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可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比那些宗師們,稍微好上一些而已。


    因為曾經在戰神殿中,同鐵木真對峙數十年,是以厲工對這件天神遺物的了解,可以說是此世除了鐵木真之外的第二人。


    他深深知道,這件寶物中究竟蘊含著多麽神奇的力量,更何況,梁蕭等人還布置了一座陰陽池,令其吸納了數十年的四海靈機。


    厲工更能感受到,除去戰神殿本身的力量,以及四海靈機外,如今這座殿宇中,還有另一股龐大念頭在盤旋升騰。


    這念頭明明組成無比細碎,內裏本質卻無比澄澈純淨,又相互勾連震蕩,形成了一種龐然巍峨的力量。


    厲工清楚,這是密宗積攢了數百年的香火願力,他當日也曾經在鷹緣身上體會過這種堪比大宗師的力量。


    隻不過,在當初的厲工看來,這些念力雖然總量龐大,卻是大而無當,即便被鷹緣凝成五大金剛本尊相,也是守禦有餘、難以進取,不足為慮。


    可如今充盈戰神殿中的願力,不僅總量比鷹緣當日所用,大了數倍有餘,在一股強橫意誌的操縱下,還變得更為精純凝練,威力何止強出十倍?


    戰神殿本身之力、四海靈機,以及這股精純願力。


    三者相加之後,就連厲工也難以想象,這究竟是多麽恐怖的力量,說一句驚天動地,毫不為過。


    可現如今,這種超乎人力,甚至是超乎大宗師想象的偉力,已全然為鐵木真所掌,成了這位成吉思汗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在場眾人裏,唯有張三豐和徐行,還能麵色如常,不為所動。


    老道士摸著虯髯,感慨道:


    “不愧是當皇帝的,光這排場,老道士就萬萬比不得啊。”


    徐行雙手攏袖,眯眼望向天幕,坦然道:


    “咱們都是練武的,要那麽大排場幹嘛,三尺微命,人盡敵國,夠夠的了。”


    鐵木真雙手抱胸,屹立於戰神殿大門下,燦金神光披在那具雄軀上,好像為他鍍上了一層金漆。


    他俯瞰山下的張三豐、徐行,認真地糾正道:


    “不是隻是皇帝,而是四方諸國的主宰、長生天化身的蒼狼、鞭笞青空下一切牛羊的征服者,更是要殺上九天、統禦萬靈的神王!”


    無論是誰,隻要膽敢說出這樣一番話,都定然會被天下人視為精神失常,如若不然,何以瘋癲至此?


    可此時此刻,這些話從鐵木真口中說出來,卻讓厲工以及其他七位宗師,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信服感。


    這位成吉思汗在世時,就被稱為長生天化身,又被密宗奉為轉輪聖王。


    這兩個身份,都是注定要統治一切的存在,象征鐵木真的戰績和武功,都已超凡脫俗,甚至是入聖成神!


    現在的他腳踏戰神殿,淩駕穹蒼,看上去,也的確像是一尊高不可攀的莊嚴神明,充滿出離塵世的超然,以及凜不可犯的威勢。


    徐行昂首,直麵鐵木真那充滿野心和欲望的目光,不禁咧開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瑩潤的牙齒,笑得更為歡快。


    “咱們這裏地方小,可站不下這老些人。”


    鐵木真再次哈哈大笑:


    “徐行、徐踏法,你倒是頗為有趣,像你這樣的人,當年本汗麾下,亦不曾見得哪怕一個。


    現在,本汗再給你一個機會。


    你若願意效忠,本汗便收你為義子,允你自立汗國,甚至可以繼承本汗的一切!”


    徐行還沒說話,鐵木真又張開雙手,望向一旁的張三豐,目中掠過一抹懷念神色。


    他的神情亦變得和緩下來,雖然聲音仍是無比洪亮,卻不似對待徐行那般激烈而熾熱,反倒是語重心長之感,甚至稱得上好言相勸。


    “昔日本汗在位時,就曾接見過一位來自道門的老神仙,老真人若是有意,本汗亦可封你為天下道門之長、大元一國之師。”


    聽到這話,侍立於成吉思汗身後的鷹緣心頭一震,八思巴卻很熟悉這種製衡之術,並未有絲毫動容。


    張三豐的神情忽地一動,轉過頭來,對著徐行一陣擠眉弄眼,哈哈大笑:


    “聽到沒,人家找你當兒子,找我當國師!”


    徐行都懶得理這個老不修,仍是昂首道:


    “行了,廢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你也該知道我們的答案,要打,現在便可以開始了。”


    張三豐也眯起眼,眺望天幕,悠悠道:


    “老道士隻要站在這裏,便自然是天下道門之長,又何須他人來封?”


    鐵木真聽到兩人的迴複,似是早有預料,也不感到意外,隻是淡然道:


    “既然你們執意要擋本汗的路,那便隻有滅亡一途!”


    言語落定,戰神殿中光芒大作。


    鐵木真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握拳,身後再現遼闊無垠的星圖,星鬥漫天,飛旋排列,將萬千星光盡數投注其人之身。


    隻不過,原本的星海如今也盡數被染成一片燦金,好似黃金融化後形成的純金海洋。


    這一拳打出,真如天神提挈星海,朝著天柱峰轟然砸落,拳勁未及轟至,已令這座被十陽真氣浸潤若久的山峰,都微微搖晃。


    拳勁自九霄而落,盡管相隔甚遠,浪翻雲等人已是難以唿吸,體內真氣運轉都受到影響。


    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境界,身體構造早已迥異於常人,不需要借助空氣也能存活。


    但是被這一拳排開的不隻是空氣,還有流轉天地、無處不在的罡煞之氣!


    他們七人早已在暗中,氣機相互勾連,形成了真武七截陣,但此時陣法卻被拳勁中所挾的龐大意誌影響,運轉遲滯。


    作為陣眼核心的浪翻雲,甚至感覺自己與玄武天域的勾連,都已受到影響,原本清晰的聯係開始波動,逐漸模糊。


    不過,僅在一個刹那後,這種聯係就變得重新清晰起來,甚至是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要清晰!


    浪翻雲在龐大壓力下,勉強睜開眼,卻見徐行已一步踏出,青衫飄搖,衣袂旋張,遠方同樣亮起一張星圖。


    北方天域一片明亮,七宿範圍內,近千顆星辰閃爍,彼此勾連,星力傾注,如水之就下,沉如淵、動如瀑。


    正是這股星力,為七名宗師鞏固了陣勢,更讓浪翻雲和玄武七宿之首的鬥宿,聯係越發緊密。


    隻不過,注入他們體內的星力,不過是小部分中的小部分,更多的星力,都已投入徐行體內!


    青衣少年人懸一麵寶鏡,身後陰陽二氣流轉、生死玄機顯化,氣機盤轉,形成龜蛇交盤的玄武之相,針尖對麥芒地同鐵木真正麵硬撼!


    雖然看似同為周天星力,但鐵木真的力量,實是來源於自身修行的“戰神圖錄”與戰神殿。


    而徐行所用的,則是貨真價實的玄武星力,以及自己一身所學。


    這一次的“真武七截陣”,乃是徐行學成以來,施展得最為酣暢淋漓的一次。


    陣法結成得沒有絲毫遲滯,每一點細節都是曆曆在目,心念所至,法相頃刻即成,陰陽二氣再無絲毫不諧,一切都是圓融無礙,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徐行知道,這不隻因為有“真武昊天鏡”的輔助,更因為在他體內,湧動著另一股本不屬於自己的熾盛陽氣。


    徐行固然由於往日的積累,對“九陽神功”、“九霄真經”都有非凡的領悟力,進境可謂一日千裏。


    但兩門神功的至高境界,都已抵達,甚至是超越了尋常“破碎虛空”的範疇,即便是徐行也難以一蹴而就。


    好在,根據張三豐的推算下,徐行隻需要將“九陽神功”練到“九陽啟泰”,輔以“九霄真經”的“終極歸一”巔峰境界,再結成“真武七截陣”,即便在修為上稍遜一籌,卻也足以擁有媲美鐵木真本體的戰力。


    接著,張三豐便會以“十陽境界”出手,幫徐行暫且壓製戰神殿帶來的戰力增幅,並穩固天地胎膜,為他爭取出一段可以毫無顧忌,全力出手的時間。


    雖然在這個時間內,究竟能否戰勝如今的鐵木真,誰也說不準,但是終究是擁有了戰勝的希望。


    但兩人都沒想到,厲若海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強行將自己那一身混雜了九陽真氣的“嫁衣神功”,盡數轉注給了徐行。


    徐行的功力,本就已瀕臨“九陽啟泰”的極限,再加以這道雖是同源而出,但經過轉注後卻挫去鋒芒,剛中帶柔、陰陽並濟的真氣,當即便來到了十陽境界。


    緊接著,隨之水漲船高的,還有本就注重陰陽平衡的“九霄真經”。


    在“真武昊天鏡”的鎮壓下,“十陽境界”的過盛陽氣,被盡數轉化為太陰之氣,又經過“九霄真經”的轉化,再次陰陽並合,成就至純之天罡正氣,“無極歸真”境界亦是水到渠成。


    如今,這兩股驚世巨力僅一次碰撞,便化成一場好似要翻天覆地的大爆炸,餘波凝為實質,好似一片純金大潮,朝四麵八方卷去。


    除去天柱峰外,周遭距離最近的幾座山峰,盡數遭到摧折,其中便有小蓮花峰在內,劇烈搖晃震蕩、山石滾落崩毀。


    泥土、山岩、樹木在半空中中燃燒,好似赤火流星,四散紛飛,灑落大地。


    小蓮花峰外數裏處,背著厲若海的穀凝清感受到那從身後傳來的恐怖震蕩,並沒有迴頭,而是繼續朝著武當群峰外衝去。


    因為少女清楚地明白,自己如今的任務,並不是關心那正在戰鬥中心的某人,而是要把厲若海安全地送出去,讓她免受波及。


    一碰之後,就連鐵木真也不由得露出訝異表情,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半個月中,徐行竟然也有了如此驚人的進境。


    在來到武當山之前,鐵木真眼中真正的對手,其實有且隻有張三豐一人。


    就像他方才招攬徐行和張三豐時,分別用到的措辭一般。


    在鐵木真眼中,徐行縱然天資縱橫、稟賦非凡,但畢竟還是小輩,隻能為義子,唯有張三豐,才有資格讓他以禮相待,封為國師。


    可此時此刻,被鐵木真視為後生晚輩的徐行,卻展露出了完全不下於他的力量,令他更不禁要對其另眼相待。


    鐵木真在這十五天中,能夠進步非凡,主要原因是在於密宗已經為此事籌備了數百年,更手握戰神殿,以及前世遺留的金剛法體。


    可眼前之人,又是憑什麽?!


    鐵木真的目光,落到徐行頭頂那麵“真武昊天鏡”上,心中略微有了些明悟,卻也還是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不過,稍頓了會兒後,鐵木真卻笑了出來,朝著山下的徐行,再次張開雙臂。


    “老道人固然功力非凡,卻有負擔在身,難以同本汗放手一戰,但你不一樣,好,很好!”


    提到張三豐,鐵木真眼中真切地流露出了些遺憾之色。


    他其實早就知道這老道士的所作所為,更明白兩人幾乎不可能在各自的巔峰狀態下,進行一次酣暢淋漓的交手。


    但是鐵木真眼中的遺憾神色,很快便盡數淡去,轉化成一抹濃鬱的欣然喜悅。


    ——不過,眼前卻有一道足以成為正餐的硬菜,足可充饑果腹,暫且滿足他那永遠貪婪、永遠饑渴的純粹欲念!


    言及此處,鐵木真一把扯開身上那件裝飾意義大於實際的長袍,露出無比健碩、充斥著爆炸性力量的肌肉,放聲長嘯:


    “來戰!”


    徐行亦笑了一笑。


    麵對鐵木真這個曾經敗過自己的絕代豪雄,一向聞戰則喜,甚至是為之瘋魔的徐行,臉上的表情竟然是如此雲淡風輕,就連笑容亦少了些平日裏的肆意,卻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堅定。


    一直以來,無論是在哪個世界,徐行的心中都沒有負擔和掛礙,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根本不怕失敗,更承受得起失敗的代價,就算是再死一次,又算是什麽?


    但這一次不一樣。


    很不一樣。


    在如今的徐行身上,還有著屬於另一個人的人生,他怕失敗,更無法承擔失敗帶來的後果。


    但正是這種久違的害怕,反倒是讓徐行體內,煥發出了一種強烈的堅定。


    ——無論對手是誰,他都要用盡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去擊倒的堅定。


    他隻是輕聲道:


    “你不僅會輸,更會死。”


    言語落定,徐行腳掌微微一碾,身形拔地而起,好似一道貫日長虹,挾所向披靡、無可阻擋之勢,撲向鐵木真!


    鐵木真地抬起手,渾身真氣澎湃,洶湧鼓蕩,形成足足三十六重的壁壘,堅逾金鐵數百倍,可稱堅不可摧。


    ——但,仍是攔不住徐行這一拳!


    一拳橫空而去,三十六重氣牆應聲爆碎,鐵木真抬臂翻掌,架在身前,竟然還是被打得向後橫移了三尺。


    在拳掌交擊的刹那,十陽真火驟然爆發,如一把火焰巨扇,當空展開,令鐵木真身後的龐然星圖都顯得黯淡了些,星辰更是搖曳不止。


    一拳之後,侍立於鐵木真身後的鷹緣、八思巴,以及蒙赤行,便自戰神殿中走出,朝著天柱峰落去。


    隨他們一並落下來的,還有十幾個骨瘦如柴、身形幹枯的老喇嘛,以及由思漢飛帶頭的一眾蒙元軍中將領,最後則是魔門碩果僅存的元老。


    東島一戰,塞外一方的大部分宗師,都已死在正道一方手中。


    如今這些人中,有些是本就沒有參與東島之戰的底蘊,其餘人則是八思巴不惜耗費大量密宗高手遺留的佛骨舍利,輔以“變天擊地大法”塑造出來的高手。


    他們沒有選擇援助鐵木真,不是因為消極怠工,而是對這位成吉思汗的絕對尊敬。


    勇士就應該對上勇士,但在最後,大草原的蒼狼,必將啃噬對手的血肉,磨碎敵人的骨頭,證明長生天的無上榮光!


    八思巴等人一動,原本便在山頂的厲工,以及浪翻雲等人,亦隨之而動。


    蒙赤行眼前隻一晃,厲工便出現在他麵前,兩位百年前,分別擁有“魔門第一人”頭銜的絕代強者,此時此刻,終於得以麵對麵地為敵。


    厲工一襲白衣,蒙赤行黑袍裹身。


    兩個同樣高大魁梧的魔門大宗師,就像是黑白兩極,即便不開口、不動手,隻是站立於此處,就充滿了一種極端矛盾的對立感。


    他們一見麵,便將周遭一切存在都給拋開,就連近在咫尺的最強者對決,都已不放在心上,眼中隻有彼此。


    在半月前,蒙赤行挑戰張三豐,挨了一擊十陽大霹靂,幾乎重傷垂死,卻在鐵木真的幫助下,以戰神圖錄重塑戰體,反倒是破後而立,氣息越發淵深。


    厲工雖然不知道蒙赤行的遭遇,卻也知道這位“魔宗”和自己一樣,都已在這數十年間大有進境。


    蒙赤行麵對厲工,亦沒有絲毫廢話,目光一凝,渾身氣勢升騰,形貌雖未變化,卻給人以一種神威如獄如淵之感。


    他的“戰神圖錄”並不如鐵木真那般,衍生出周天星鬥、以及四十九尊戰神圖錄,而是完全將自己當成了一尊“戰神”來觀想。


    禦體之道,在如今的蒙赤行手中,已經完全衍生成了禦神之道——己身成神!


    蒙赤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厲工?由你做我的對手,倒也合適。”


    厲工亦受到這股氣勢壓迫,目光一動,本能地運轉起“碧血丹心”。


    隻見其人渾身氤氳起一團青碧色澤,充盈全身,晶瑩剔透,好似一尊碧綠寶玉堆砌、斧鑿而成的雕像。


    唯有在胸口處,乃是一顆呈丹朱色的赤心,豔紅如火,鼓蕩出一股股精純的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為這具雕像平添了一份濃烈的生命氣息。


    他們兩人雖是出身魔門,卻都走上了與魔門大道截然不同的道路,且到最後亦都又走上了極其相似的煉體道路。


    甚至可以說,在他們看來,普天之下,都沒有比彼此更合適的對手。


    既如此,還等什麽了?


    厲工咧嘴一笑:


    “中原魔門和塞外魔門,也的確該分出個勝負了!”


    下一刹那,拳與拳交擊!


    在兩位魔門大宗師用一種很不魔門的方式,直戳了當地互毆時,浪翻雲等人組成的真武七截陣,亦來到了鷹緣麵前。


    正如八思巴等人,能夠從戰神殿中,獲得密宗願力加持一般,七位宗師置身天柱峰,排布出“真武七截陣”,亦能夠借十陽真氣為己用。


    如今這場道、佛之戰,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真武大帝法相應運而現,腳踏龜蛇,披發仗劍,一劍斬向坐鎮曼陀羅正中,衍生諸佛本尊相的大日如來。


    而其餘那些宗師級數的高手,亦不敢留在天柱峰周遭,而是衝向武當群山中,與等待已久的正道宗師,展開捉對廝殺。


    如今,還沒有真正動手的,便隻剩八思巴和張三豐兩人。


    老和尚左掌豎在身前,緩緩撚動佛珠,沉聲開口道:


    “四位大宗師級數的高手,再加兩位臻至破碎境界的絕世強人,在此處交手,張真人,即便是你,又能撐持多久?”


    自從徐行和鐵木真開始第一次碰撞,張三豐的麵色便明顯嚴肅了起來,右手亦緩緩抬起,做出好似承載蒼天一般的舉動。


    不過,聽到八思巴的疑惑後,張三豐卻挑了挑眉毛,平淡道:


    “大和尚若想知道答案,不妨現在就出手,不過這一次,你便不會有那個運氣,從我武當山安然逃脫了。”


    八思巴麵對這樣的威脅,隻是一笑置之。


    大喇嘛雙手合十,盤坐虛空,眉心映出一輪圓滿明光,高大身形卻迅速枯萎下去,好似渾身精元,都已在此刻燃燒殆盡。


    大宗師層次的肉身精元是何等龐大,轉化出來的念力,更是磅礴雄渾,戰神殿中所供奉的舍利靈塔,遭到牽引,盡數匯聚而來。


    這便是八思巴等人,在戰前便思考好的戰略。


    八思巴在戰鬥開始時,便會驅使密宗積攢多年的念力,施展“變天擊地大法”,鉗製張三豐的心神,讓鐵木真能夠克敵製勝。


    畢竟,鐵木真雖然被封為“轉輪聖王”,亦精通密宗佛法,但他本人對這股力量的運用,到底是不如精研念力的活佛們來得精妙。


    並且若是張三豐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鐵木真身上,最後由八思巴來利用這股力量,亦可以起到奇兵之效。


    隻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有個徐行橫空出世,代替張三豐出戰。


    為了替鐵木真爭取出克敵製勝的時間,八思巴便毫不猶豫地自毀肉身,換取超越極限的精神念力,再利用無窮願力,拖延張三豐。


    不過這個戰法,和張三豐心中所想,倒也是不謀而合。


    老真人屏息凝神,觀想真武法相,鞏固心神,並且在鎮壓餘波之時,更不斷替徐行消耗這股力量。


    現如今,雙方都已將籌碼,盡數壓到了最值得信任的人身上。


    這就像是一場買定離手的賭局,隻不過賭注並非是一兩人的性命,而是天下萬民的存續,以及整片天地的歸屬!


    在高空中,徐行和鐵木真的戰鬥,亦逐漸趨近白熱化,越發激烈。


    雖然按照戰前估算,隻是“九陽啟泰”加“終極歸一”,輔以“真武七截陣”,就足以同鐵木真同台競技,但從體量上來說,還是差了一些,隻能說具備一戰之力。


    並且,張三豐和徐行也估算不到,在融合了第一世的金剛法體後,鐵木真的修為能夠進步到哪一步。


    徐行也早已做好了,站在弱者角度去挑戰鐵木真這位強者的準備。


    現在,來自厲若海的真氣,卻讓徐行一舉踏破“十陽境界”和“無極歸真”的關隘,完全將兩人間存在的根基差距彌補,重新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這種根基勢均力敵的戰鬥,令鐵木真亦感到一陣興奮震顫,他雙目仿若燃燒,一口氣間,朝著眼前這位罕見大敵暴轟三百拳。


    這三百拳,實乃鐵木真複蘇以來,打得最為酣暢淋漓的三百拳,更是將他胸中那股戰天鬥地、勇猛不屈,上承遠古戰神的意誌,盡情地抒發出來。


    鐵木真甚至感覺,自己好像迴到了那久違的少年時光。


    那時的他,亦是一個熱血的好漢,畢生所願不過是將猶如散沙的蒙古人,凝成一塊堅硬的石頭,讓金國乃至天下,都不能肆意欺辱草原民族。


    正因胸中懷著這種誌氣,他才能養出這樣堅韌不屈的拳勢意境。


    隻不過,鐵木真也能夠從徐行的拳頭中,無比清晰地感受得到,自己的對手,亦擁有這樣的戰意和鬥誌。


    論天縱豪情,曾親手覆滅了不止一個王朝,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強敵的徐行,並不輸鐵木真分毫!


    並且,徐行本就是由於先前的失敗,此次專程前來討債,論及堅韌不拔、不屈不撓的鬥誌,他反倒是更占優勢。


    在激戰中,兩人已再次來到了戰神殿中,經過密宗高手的修繕後,這座曾經的戰場,遠比當日更加堅固。


    但是徐行和鐵木真的實力,比起當時亦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每一次拳掌交鋒所產生的餘波,都會令占地遼闊、無堅不摧的戰神殿顫動不已。


    從外麵看去,整座懸於天穹的輝煌殿宇好似遭到了無形氣流吹卷,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三百拳後,不僅光潔的大殿地麵被硬生生削平了一層,就連穹頂印刻的周天星圖,亦搖晃顫動,裂開條條細密紋路。


    至於由一眾密宗喇嘛布置的舍利靈塔、諸佛雕塑、唐卡壁畫,亦或者是眾多具備奇能的密宗法器,更是直接被徹底毀去,化為齏粉。


    硬拚三百拳後,鐵木真顯然也意識到,要用這種同源而出的拳法意境來擊敗徐行,顯然是全無可能,


    三百拳拚過,鐵木真也意識到用這種拳法意境,無法戰勝徐行,雙拳一握,周身氣勢陡然變化。


    就好像那位不屈的戰神,這一次沒有被斷去首級,隻能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幹戚以舞,反倒是成功推翻了天庭,登上帝位,得以掌控天地權柄,斡旋造化、顛倒陰陽。


    轉戰神為天帝後,鐵木真身後驟然凝練出四十九尊神像。


    其中既有密宗的羅漢金剛、諸佛菩薩,也有道門的天尊神仙,儒家的聖人君子,乃至種種妖魔鬼怪,薩滿巫靈……


    雖然總數為四十九,但是這些法相的模樣卻在不斷變化。


    這些都是鐵木真當年率領大軍,用鐵蹄踐踏、摧毀過的諸般信仰,如今卻盡數被他統禦,為他所用。


    蒙古族的長生天信仰,核心就在於自然有靈,風雨雷電、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皆有對應的神靈。


    鐵木真在得到“戰神圖錄”後,不僅是把這些自然存在升華而來的神靈意誌,盡數融於己身,更把自己曾經戰勝過、掠奪過、毀滅過的敵人,也化為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鐵木真眼中,這才是長生天的真諦,不分人與物,皆在自己的統治之下,他要做神中之神、王中之王!


    麵對如此恢弘的場麵,徐行亦放聲長笑:


    “好個成吉思汗,但你鎮得住天地萬靈,又豈能鉗製得了宇外星辰、控製得了生死輪迴?!”


    言語落定,真武昊天鏡一旋,鏡光無止境地向天穹攀升,好似刺破了戰神殿的穹頂,勾連到那一片真實星空。


    轉眼間,北極天域,再現玄武七宿之光。


    數十顆可以目見的星辰,盤結成玄武之形,剖分星野,首至鬥星,尾至壁宿,涵蓋陰陽造化,吞吐生死玄機。


    饒是以鐵木真的心性,都感覺有些不敢置信。


    他雖然沒有練過真武七截陣,卻也能夠憑借極其深厚的武學底蘊,推演出這門功法的全貌,更知道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便是如何勾連星力。


    星辰之力雖是浩大,距離此間卻畢竟遙遠,經過漫長距離的傳遞,定然會損耗頗多,是以曆代借助星力的武學,多是象形而取意。


    可此時此刻,徐行卻好似用某種辦法,將這漫長距離,縮短了一截,雖然隻是一截,帶來的提升亦是不可小覷,直至難以估量。


    在戰神殿外,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見,深邃星海傾覆壓下,玄武星相探頭擺尾,巍峨身姿伸展。


    戰神殿已算是極為龐大的宮闕,幾乎宛若一座城池,可是在這種半虛半實的玄武星相下,卻顯得無比渺小。


    這尊星相攜帶的星力,更是穿透戰神殿,在徐行周身形成獨有的“空境場域”。


    此時,在徐行周遭已不見絲毫玄武之相,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玄武法相與天上星相融在了一起,完全化入其中,難分彼此。


    這便是真正的天人交感,甚至是天人合一,人身小天地與外界大天地彼此共鳴,五髒廟成了玄武場域的道標,玄武場域則成了五髒廟的衍生,內外貫通。


    鐵木真的目光,再次落到徐行頭頂那麵真武昊天鏡上。


    在掌握戰神殿後,他完全感覺得出來煉製這寶鏡的材料,正是被徐行奪走的那兩件核心。


    可區區兩個部件,當真能有如此神效?


    還是說,核心因素來自此人?!


    不管原因為何,至少在此刻,徐行已經用自己獨有的手段,破去了鐵木真掌握天地、斡旋造化的神王天帝意境。


    即便是以鐵木真的神念,在缺少九霄真經的指引下,也無法勾連那無限遙遠的玄武星域,更無法幹擾徐行的神念。


    鐵木真想要破去徐行的陣法,令此界星空再入自己掌中,便隻能用最純粹的暴力,將真武七截陣硬生生轟爆!


    這樣的力量,鐵木真擁有嗎?


    ——絕對!


    想清楚這一點後,鐵木真就已在凝聚全身真氣,四十九尊神像的麵目,在一刹那間變化數十次。


    到最後,已不分佛陀羅漢、君子聖人、真人天尊亦或者是各種自然神靈,而完全是鐵木真自己的臉。


    隻不過,每一種戰神展現出來的氣質,都是截然不同,更像是鐵木真這漫長人生的濃縮、提煉。


    這四十九種神像,既具備戰神的不屈戰意,又有帝者的尊貴威嚴,或可稱之為:


    ——帝者戰神!


    但是徐行的“真武七截陣”,亦不是隻有這一種變化。


    他眉心一亮,臻至“無極歸真”之境界的天罡正氣狂猛湧出,與玄武星力混於一處,逐漸凝聚出一尊披發仗劍,青袍玄甲的帝尊。


    這尊帝君神相的麵容,也是徐行自己的臉。


    除去戰神殿外的碩大法相,徐行的五髒中,亦浮現出五尊帝君神像,腎髒處亦赫然是真武大帝形象。


    緊接著,他的六腑七竅、四肢百骸中,同樣亮起光芒,湧現出數十條人影。


    這些人影雖然輪廓並不清晰,卻也仿佛仙神剪影,威嚴具足,不似凡間之物,更按照“真武七截陣”的方式,紛紛結陣。


    正如鐵木真以自身意誌,強行將備述天地至理、宇宙真諦的“戰神圖錄”,化為“帝者戰神”一般。


    徐行的“真武七截陣”中,亦融匯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修行成果。


    在練成“五髒廟”後,奉請五尊身神入體後,他便一直在思考,能否在體內凝練更多身神。


    隻不過,由於“五髒廟”的強大,又修行了“真武七截陣”,打破了“道佛魔”三者的脆弱平衡,徐行始終沒能完成這一步。


    不過很快,他也將思路調轉過來。


    既然不能如願躋身這個境界,那又能否將這種力量,化為一種克敵製勝的招式?


    境界是一種不退轉的修行成就,需要穩固,而戰鬥時的招式,卻隻需要那一刹那間的爆發。


    現在,徐行便是把自己體內殘存的佛意、濁氣,都在刹那間,強行提煉成一股精純道念,凝聚出數十條身神。


    再借助身神誕生、湮滅時所產生的爆炸性力量,朝鐵木真發起攻擊。


    兩大並世強者的最終強招,雖然還沒有真正對撞,氣息卻也透出了戰神殿,令張三豐感受得無比真切。


    老真人麵容一變,渾身溢散出無比澎湃的十陽真氣,要竭盡全力,去彌補這即將出現的巨大空洞。


    可就在這時,他卻收到了一道仿佛寄托於天外星辰的傳念。


    老真人神色再變,不再去試圖強行彌合空洞,反倒是順著這道神念的指引,主動扯去些許真氣,露出些許空洞。


    在戰神殿內,鐵木真那傾盡所有的一拳,已然轟出,縱使在近乎自成一域的戰神殿中,這一拳亦激起了難以描繪的變化。


    這位帝者戰神所過之處,虛空大麵積地開裂、崩塌,天地元氣以最狂暴的姿態,彼此撞擊,不分清濁陰陽、上下左右,盡成混沌一片。


    徐行駕馭的真武大帝法相,亦是一劍斬出。


    可這一劍卻像是沒有攜帶任何實質性的力量,就像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轉瞬即逝。


    劍光更是晶瑩剔透,無比澄澈,像是一麵鏡子,倒映出鐵木真的彪悍麵容。


    整個戰神殿轟然一震,兩人竟然在對撞後,都憑空消失,原地隻剩一麵龜座蛇盤的真武昊天鏡。


    反倒是在鏡中,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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