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紅淚的聲音很是清悅好聽,盡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卻不顯咄咄逼人,反倒是令雷純聽得極為舒服。


    因為雷純知道,息紅淚的威嚴並非來自於任何的權力,而是源於她對毀諾城眾人的關懷與愛。


    息紅淚推開大門,將雷純引入寺廟中,一個一個地為她介紹道:


    “純兒妹妹,這位說起來,和你家還有些親戚關係,他也是江南霹靂堂出身,乃是小雷門門主,雷卷。”


    雷卷是一個全身裹在厚重大毛裘中的瘦小男子。


    他的眼窩因連日操勞而深陷,麵容瘦削蒼白,目中卻似燃著兩朵寒火。


    他一聽息紅淚的親昵稱唿,又見雷純的幽豔麵容,立時知道來人身份,微微點頭。


    雷純一見雷卷,心中便升起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眼前之人,正酷似她命中那個魔星——叱吒天下、獨步武林的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


    他們都是滿麵病容,都被疾病折磨得無比瘦弱,眉宇中都有堅定的信念。


    不同的是,蘇夢枕雖是身患二十六種極其罕見的病症,卻依然活得像是一團火,一道光。


    蘇夢枕這個名字,已經成為金風細雨樓的精神支柱。


    他根本不必說任何話,做任何事,隻是站在那裏,就能令每個金風細雨樓的成員熱血沸騰、鬥誌盎然。


    這是一個雖然病入膏肓,卻依舊活得光明磊落,正道直行的人。


    雷卷不一樣。


    如果說蘇夢枕的病逐漸蠶食光明的黑暗,反倒令他殘存的生命,越發顯得熱烈,那雷卷的病,就是一場厚厚的爛泥,已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淹沒。


    他全身上下,隻有眼神給人一種活著的感覺。


    可這樣的“活”卻並不熱烈,更不光明,反倒是陰森得滲人。


    一旦當這僅剩的神光都熄滅,那他便什麽都沒有了。


    甚至都不需要埋葬,因為他已用寂寞和孤獨埋葬了自己。


    雷卷注意到雷純的憐惜目光,身子往毛裘大衣中縮了縮,悶聲問道:


    “你在可憐我?”


    雷純微微一笑,搖頭道:


    “隻是看著您,我就想起一個人。”


    雷純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世之前,一直都把自己當做江南霹靂堂雷家的子弟,對雷卷這位霹靂堂第一流好手自然是頗有耳聞。


    所以,雷純知道他和蘇夢枕一般,都是身患重病,卻意誌堅定的豪雄人物。


    雷卷點點頭,了然道:


    “那一定是蘇夢枕蘇樓主了,若有機會,我也想見一見他。”


    雷卷身後,那個容光煥發、麵容嬌豔美婦人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卷兒哥,天底下誰不知道純兒妹妹和蘇樓主的事,你就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婦人雖是嗔怪,言語中卻滿是親昵意味。


    傳聞中剛愎自用、不容違逆的雷卷,麵對這婦人的斥責,竟然是絲毫不惱,當真點了點頭,對雷純歉意道:


    “對不住。”


    見雷卷道歉,息紅淚又伸手一引,笑道:


    “這位你自然就更熟悉了。”


    息紅淚話還沒說完,雷純已笑道:


    “唐二姐,好久不見了。”


    美婦也即是毀諾城的二號人物,二娘唐晚詞,走到雷純身旁,仔細看了看她的身子和麵容,歎息道:


    “純兒妹妹,你消瘦了,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關七和雷純的關係,如今知情者甚少,眾人仍是把雷純當做那個六分半堂的大小姐,自然明白她究竟是為何事而煩憂。


    雷純看見這兩位闊別已久的閨中密友,臉上也顯出久違的真誠笑意,隻是這笑容中,也有些不為人知的落寞。


    隻因她看見了唐晚詞笑著擂動雷卷時,眉宇中浮現出的豔麗神色。


    此時這位二娘的一顰一笑,都比落日晚霞還要絢爛奪目。


    戀愛中的女子最美麗。


    雷純從雷卷身上聯係到蘇夢枕,自然也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和唐晚詞作對比。


    唐晚詞是個坦蕩且大方的女子,對雷卷既然愛了,就是全身心地投入,但她不一樣。


    她不是那種隻為戀愛而活的人,她還有養父的遺誌、仇恨……


    雖然現在看來,這些東西都已成空,但雷純仍是無法輕易放下。


    幾人說說笑笑,繼續向寺廟中走去。


    走出幾步路,又有一對男女向他們打招唿,女方麵容秀麗,柔和似水,乃是毀諾城的三娘秦晚晴。


    男方則是一條威風凜凜的壯漢,須發濃密黢黑,鼻梁高挺,眼睛眯起宛如一線刀鋒。


    息紅淚介紹此人乃是雷卷手下大將,同為江南霹靂堂五虎之一的沈邊兒。


    雷純有些好奇:


    “大娘,你們今天在這裏,到底是……”


    她雖然沒有把話說完,心中卻有些猜測,隻怕爹將自己帶來此處,也和今日將要發生的事情有關。


    息紅淚哼了一聲,停下腳步,雙手抱胸,倚靠寺廟內的一株古樹,為雷純解釋起來。


    原來,當初喬峰被蔡京等人陷害之時,戚少商本欲盡起連雲寨眾將援手,最終卻被“絕滅王”楚相玉奪了基業,連雲寨就此分裂。


    原本忠誠於戚少商的幾位寨主慘遭殺害,原本的大當家顧惜朝更是親自帶隊追殺他,令其流落天下,處境淒涼。


    好在,戚少商得了故友雷卷、沈邊兒之助,又逢舊日情緣息大娘援手,藏身碎雲淵毀諾城。


    原著中,戚少商這一場逃亡因事關當年的皇室隱秘,不僅引出了捕神劉獨峰,就連常山九幽神君都挾九大弟子於道中設伏。


    若非鐵手、無情相助,隻怕這位“九現神龍”當場便要戰死。


    不過,如今這些高手都被蔡京調集,前去追殺喬峰。


    戚少商所麵對的也不過是顧惜朝等連雲寨叛逆,以及些許官兵而已,雖經曆苦戰,也是大獲全勝。


    並且,雷卷和沈邊兒在這場戰鬥中,分別獲得了毀諾城二娘唐晚詞、三娘秦晚晴的青眼,結為伴侶,共經世事。


    戚少商、息大娘經此一戰後,雖是有舊情複燃的跡象,卻最終沒有重新走到一起。


    隻因戚少商是個胸懷大誌的男子漢,他想要投身正天閣,襄助諸葛正我、喬峰平定天下板蕩,為朋友、為誌向,都可以不顧自身安危,更有一批紅顏知己。


    息大娘卻不能容忍戚少商專注於平生大誌,更不能忍受他的風流韻事。


    當戚少商落難之時,她絕不許任何人傷害這位舊日情郎,當戚少商得誌之時,她也絕不許這位九現神龍踏入毀諾城半步。


    不過,如今三年過去,正天閣已統領武林諸事,戚少商也得以功成身退,前來尋找息大娘,想要與之再續前緣,甚至為此立下毒誓,此生此世都隻忠心於息大娘一人。


    可息大娘卻深知戚少商的為人,知道他向來衝動,喜歡感情用事,縱然發下誓言,日後也未必會真個遵守。


    是以,息大娘幹脆離開了毀諾城,來到報地獄寺,想要拜入紅袖神尼門下,剃度削發,出家為尼,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而雷卷等人來到這裏,既是為了安撫這對情侶,若是事不可為,也算是為兩人的情感終結,做一個見證。


    聽完這番故事,雷純的臉色有些古怪。


    她忍不住在心裏想,最起碼,蘇公子沒有這些風流韻事……


    此時此刻,雷純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關七會帶她來到這裏。


    不過她亦是要強的人,一旦下了決心,便絕不會更改,想要憑借一兩個故事便讓她迴心轉意,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或許爹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先離去。


    幾人正攀談間,忽然又聽見寺廟外,有一個豪邁嗓音響起:


    “戚兄弟,怎麽光在門外站著?咦,卷兒哥,小邊,你們也在?”


    言語間,喬峰已經挽著戚少商的手臂,從山門處走了進來,看見雷卷等人在此,他也揮手打了個招唿。


    眾人見得喬峰到此,都顧不上戚少商,紛紛斂容正色,大聲迴應道:


    “喬幫主好!”


    喬峰也沒有拒絕眾人的熱情,虎目帶笑,一一抱拳迴應。


    “大娘,二娘,好久不見了,昔日征討唐門一戰,還要多虧你們相助,小邊,又長壯實了,好哇。”


    哪怕是最為冷漠疏離的雷卷,那宛如燃著寒火的眼眸裏,都顯出些激動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氣,立在原地,將幾乎不見天日的雙手伸出袖袍,朝喬峰肅然抱拳,行了一禮。


    “喬兄!”


    簡單兩個字中,卻內蘊無數激蕩交迸的情感,令眾人聽之無不動容。


    喬峰上前兩步,攔住雷卷的身子,歎道:


    “卷哥,你的身子……”


    說著,他拍了拍雷卷的肩頭,又展顏笑道:


    “近來逍遙子前輩他們在九空無界中,頗有收獲。


    等此間事了,你便跟我走一趟京城,縱使不能徹底根治,也能將你這一身病症壓製七八成。”


    雷卷還沒來得及開口,喬峰就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態度,將這件事敲定了下來。


    這位丐幫總幫主雖是剛到,卻是三言兩語間,就令眾人將視線聚焦於自己身上,雷純看在眼裏,忍不住暗自把他和蘇夢枕對比。


    即便是雷純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兩人都是有情有義、光明磊落,極具領導氣質的江湖豪雄人物,但比起孤高寒傲的蘇夢枕,還是喬峰的氣魄更大,也更能令人崇敬。


    不過,雷純想到這裏,心中又冒出來一個有些古怪的想法。


    ——若是蘇夢枕是這樣的人物,隻怕以她的強勢性情,也很難喜歡得上了。


    喬峰是一株慣於為旁人遮風擋雨的大樹,隻留給幫眾、同僚、兄弟一個寬厚且堅實的背影。


    蘇夢枕則是一株在風雨中屹立不倒、冷峭寒峻的孤竹。


    但那樣的姿態,是很難在更為狂亂的暴風雨中活下來的。


    金風細雨樓的弟子們既是受了蘇夢枕的庇佑,也是真心想要幫這位樓主撐過一場又一場暴風雨,直至雨過天晴、霞光萬丈。


    對這樣一個蘇夢枕,雷純是既敬佩,又心疼,蘇夢枕對雷純亦是既喜愛,又敬重,所以兩人才會互相傾心。


    隻不過,他們都有難以妥協的底線,以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喬峰和息紅淚等人打過招唿後,又看向雷純,濃眉跳動,那張雄姿英發的麵容上,極其罕見地露出點有些猶豫的神色,語聲也遲疑了起來:


    “純姑娘,你這……”


    身為正天閣的副總閣主,喬峰自然知道雷純的身世,也知道蘇夢枕下江南,就是為了尋找這位未婚妻。


    如今見蘇夢枕不知去向,雷純卻孤身來到報地獄寺,喬峰心中自然浮現出諸多猜測,卻又不好直言詢問。


    見喬峰這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雷純又聯想到蘇夢枕當初在別院中,麵對自己甘願引頸就戮的模樣,不禁淒然一笑。


    雷純剛要開口,又聽息紅淚笑問道:


    “純兒妹妹也是我叫來,替我做個見證的,喬幫主專程前來,總不會是……”


    說到這裏,息紅淚笑吟吟地抬起頭,看了眼戚少商,以這位“九現神龍”的江湖地位,想要請得喬峰出來為他說項,也並無可能。


    喬峰則是麵色自若,他還沒說話,身後已響起一個充滿青春活力,令人一聽便不禁心生喜愛之情的年輕女聲:


    “是我想來小寒山拜會紅袖神尼這位女中豪傑,才勞煩喬幫主陪我走這一趟。”


    言語間,一個十六七歲,容貌俏麗嬌豔,宛如初春花卉,肆意綻放的紅衣少女從喬峰身後走出。


    少女盈盈一笑,圓溜溜的大眼睛極為靈動,眸光轉動,一一看向息紅淚等人,再福身行禮。


    “我叫阿朱,見過毀諾城息大娘、唐二娘,還有這位桃花社的雷姊姊。”


    阿朱?


    眾人事前雖然都不曾聽聞這個名字,卻也隱約知道,江湖傳說,喬幫主為了報複慕容複,曾經親上慕容世家,強搶了一名原屬於這位慕容公子的侍女,將之收為禁臠。


    他們本以為這是編排出來,惡意中傷喬峰的謠言。


    如今一看,好像……


    阿朱說完,又迴望喬峰,眸光無限溫柔,嗓音更似柔雲舒展:


    “我從小便聽聞紅袖神尼和蘇樓主的傳奇,今次能夠得償所願,還要謝過喬幫主。”


    麵對阿朱的溫柔目光,喬峰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阿朱和喬峰可以說是天平上截然相反的兩極,一個嬌小玲瓏,一個魁梧健壯,一個活潑頑皮,一個沉穩如山。


    可不知為何,眾人隻是看到他們兩人,心中便不由得升起一種感慨。


    ——這果然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雷純看到這兩人,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在別院中,聽關七對蘇夢枕說過的一段話。


    一生一世一雙人,最重要的就是求同存異。


    喬峰和阿朱正是如此,這一路走來,他們在性格上,誰也沒有改變誰,反倒是互相欣賞,互相愛慕,如此同舟共濟,才是真正的幸福。


    那自己和蘇夢枕會否就是因為性子太過相似,最終才會釀成悲劇?


    息紅淚看著他們兩人並肩相依的身影,則是想起來了自己和戚少商的過往,心中一痛。


    息紅淚下意識地朝戚少商望去,卻見這冤家也往自己這邊看來。


    看著戚少商那充滿疲憊的倦怠目光,息紅淚心中更為難過。


    不過,息紅淚畢竟執掌一城的領袖,是以並不將自己的傷痛展現出來,反倒是展顏一笑,真心實意地道:


    “恭喜,恭喜。”


    有息紅淚帶頭,唐晚詞、雷純自然也是齊聲道賀,雷卷和沈邊兒以及戚少商則更為這位大哥高興。


    剛剛開朗活潑的阿朱見到這副場景,反倒是有些手足無措,羞紅了臉,忍不住迴頭去看喬峰。


    看到這一幕,哪怕是喬峰這位心堅如鐵、劍折不改剛的大英雄大豪傑,心裏的某一塊,都會變得柔軟起來。


    喬峰先是低下頭,朝她溫和地笑了笑,才抬起手,朝眾人抱拳一禮,朗聲道:


    “感謝,感謝。”


    說完,他又率先向前走去。


    “在門口喧鬧,終究有些欠了禮數,咱們不妨先去拜會此間主人,再來一敘?”


    其餘眾人無論懷著何種心思,對紅袖神尼這位享譽江湖的女中豪傑,都是頗為好奇。


    哪怕雷純乃是被關七連哄帶騙誆到此處,也不例外,畢竟,紅袖神尼乃是蘇夢枕的師父。


    不過才走出幾步路,就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杏眼桃腮,留著利落短發的英氣小女孩,甩著手臂,從院子裏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


    小女孩來到喬峰身前,雙手張開,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世上,敢攔喬峰這位正天閣副總閣主、丐幫總舵主的人,絕不算多,但這小女孩偏偏就做了,且做得無比自然。


    如今乃是午後時分,陽光透過林葉間隙,灑落整座庭院,映在喬峰的雄魁身軀上,向下投射出好大一片陰影。


    這小女孩被籠罩在陰影中,隻覺得天都暗了一暗。


    可她仍是抿緊嘴唇,雙手叉腰,站在喬峰身前,寸步不移,嬌聲嬌氣地道:


    “師、師父說了,今日清修,不見外客。”


    喬峰看著這個小女孩,隻覺得極為有趣,阿朱更是一下子從他身後竄出去,蹲下身子,打量著這粉雕玉砌般的小姑娘,笑吟吟地問道: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本是鼓足了勇氣,才敢站在喬峰麵前,忽然見到一個這麽漂亮,眼睛還這麽有神的大姐姐,心弦忽地一鬆,情不自禁地答道:


    “我叫溫柔。”


    就這一會兒功夫,唐晚詞、息大娘以及雷純都走了上去。


    看著這個英氣且倔強的小女孩,她們眼中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笑意,像是看見了許多年前,未經世事、天真懵懂的自己,便紛紛蹲下身來,拉著她一陣問東問西。


    男人們則是站得稍遠些,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無奈和寵溺,就在這個時候,山門外又傳來一個清朗且年輕的嗓音:


    “咦,喬大哥,戚兄弟,你們怎麽都在這兒?”


    喬峰等人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來人的身份,正是正天閣七大閣主中,最年輕的逍遙派掌門段譽。


    三年過去,段譽臉上稚氣已褪,麵容俊朗,雙目有神,步履沉穩有力,盡顯大派掌門人的風度和自信。


    自從徐行走後,按照他留下來的吩咐,段譽便接掌了七寶指環,成為逍遙派的下任掌門。


    鳩摩智、燕趙這兩位護法皆是醉心武學之輩,又各有自己的勢力,無意與他爭權奪利,就連巫行雲也沒有提出異議,甚至時常指點段譽的武學。


    肩負眾人的期望,段譽自然一日也不敢懈怠,以極快的速度,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掌門人,平日裏與眾人的往來都少了很多。


    就算是喬峰,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此時在報地獄寺相見,眾人彼此之間都有些錯愕。


    喬峰率先反應過來,笑著開口道:


    “小段,最近怎麽有空離開無量山?”


    一提到這個,段譽便有些發愁。


    都不待喬峰繼續發問,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煩惱盡數道來。


    原來,自段譽年紀漸長,又接任逍遙派掌門後,段正淳夫婦便想要為他尋一門好親事,替鎮南王一脈延續香火。


    但段譽有心追逐徐行的背影,成為真正有資格名列逍遙派祖師堂,享後世香火的掌門人,並無意於男女之事,便以天下事未定為理由,百般推脫。


    畢竟,段譽當初和徐行同行過一段時間,知道這位前任掌門人平日裏對武道的專注,以他之驚才絕豔尚且如此,自己又怎能有半分懈怠,甚至是分心情愛?


    可如今正天閣已掃平天下,戰事不起,整個武林都齊齊投入到九空無界中,段正淳夫婦便也舊事重提。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以段譽的天資、誌氣、以及在江湖中的地位,日後是一定會留名天下風雲碑,進入九空無界。


    可九空無界畢竟兇險莫測,即便是逍遙子這等人物,都被困其中數十年,段譽若是進去了,會不會有三長兩短,是誰也說不清的事。


    段正淳夫婦也知道,他們攔不住段譽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便給出了最後底線。


    ——在進入九空無界之前,段譽一定要為他們留下子嗣。


    段譽也覺得這話有點道理,不過他還是不願娶妻生子,便打算先收一個徒弟。


    這樣,即便他最後失陷在九空無界中,也終究是將一身所學傳了下去。


    於是,段掌門便開始物色起合心意的佳徒。


    當初徐行執掌逍遙派時,曾經定下的大方向是摒棄以往那種師父滿天下尋找徒弟的模式,要廣納門人弟子,學習武當、少林,設立下院和上院。


    下院傳授尋常武學,以考較門人的才學和品行,隻有經過三年的考察,品行兼優、德才兼備的弟子,才能榮升上院,學習真正的神功絕學。


    在這三年間,逍遙派已然招收了數百名弟子,其中有一人格外出色,在夏校、冬校中數次蟬聯魁首。


    隻不過,段譽卻發現,這位其貌不揚的女弟子,似乎對逍遙派武學早有研究。


    經過一番調查之後,段譽才發現,這化名“王玉燕”的弟子,原名李嫣然,出身西夏皇室,乃李秋水直係後裔。


    段譽雖沒有一般意義上的門戶之見,但對她的出身格外注意,畢竟李秋水本就是死於徐行之手,而西夏又被諸葛正我覆滅。


    所以,段譽便選擇將之待在身邊,親自傳授武學,既是方便及時清理門戶,也方便他詳細觀察此人的性情。


    不過,這位“王玉燕”顯然也非是尋常人物,見段譽這般行徑,也意識到自己已然暴露。


    不過,她非但不逃,反倒是選擇撤去偽裝,和段譽坦誠相見,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段譽也由此知道,原來李嫣然乃是李秋水的外孫女,也是西夏年輕一輩中,資質稟賦最好的一人,有過目不忘之能,對武學的悟性,甚至還要勝過李秋水當年。


    是以,李秋水便將李嫣然時常待在身邊,既是方便傳授武學,也是為了將這位天性柔弱善良的後輩,培育成一件聽話的工具。


    李秋水為了確立自己這位太妃娘娘的權威,甚至當著李嫣然的麵,將一位從小侍奉她的老侍女鞭笞至死。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李嫣然都已記不太清,唯一能夠記住的,便是對李秋水的畏懼、厭惡,以及……深深的憤怒。


    所以,她才會趁著這位太妃出宮,前去邀請天山童姥之時,逃出西夏國,來到中原大地。


    李嫣然在早年學藝的過程中,就曾多次從李秋水口中,聽聞逍遙派的名字,便特意千裏迢迢地來到無量山琅嬛福地,拜師學藝。


    對殺了李秋水的逍遙派前掌門,李嫣然絕無半點怨恨,隻是感激不盡。


    武功練到段譽這種程度,天底下能夠騙過他的人已經不多,最起碼,李嫣然不是其中之一。


    瞧著這個柔柔弱弱,內裏卻頗為堅韌的徒弟,段譽沉默良久,還是決定收她做親傳弟子。


    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後,段譽卻忽然驚覺,這份師徒之情,好似有些變質。


    無論再如何厭惡李秋水,李嫣然身上,終究流淌著這位西夏太妃的血,更繼承了那種敢愛敢恨,不懼世俗目光的真性情。


    在某一次對練後,李嫣然忽然道:


    “師父,我喜歡你。”


    李嫣然的語氣實在是太過隨意,以至於段譽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先是笑了一笑,才意識到這位好徒弟究竟說了什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李嫣然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管段譽如何反應,又轉過身去,自顧自地練起一路“天山折梅手”。


    等她練了一個來迴後,段譽才忍不住問道:


    “你、你剛才說什麽?”


    李嫣然迴過頭來,無比自然地道:


    “我說我喜歡你啊。”


    段譽又怔了怔,問道:


    “喜歡我?喜歡我什麽?”


    李嫣然又不說話,開始練起天山六陽掌。


    等到這一天結束,段譽迴到房間,都疑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累出來幻覺的時候,從門縫裏,遞過來一封信箋。


    段譽拆開信封,其上文字娟秀,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排,詳細論述了他段某人的優點,以及某年某月,他究竟做了什麽。


    在此之前,段譽從來沒有想到過,李嫣然對自己的觀察,竟然是如此仔細。


    信箋最後,還有一段總結:


    “綜上所述,師父是一個心地仁厚,用心專一,心懷寬廣,光明磊落的人,所以我喜歡你。”


    段譽看了這封信很久,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將之收起,貼身存放。


    以段譽的武學修為、相貌才學,武林中仰慕他的女俠可謂是猶如過江之鯽。


    更何況,他如今不僅是逍遙派掌門,領正天閣閣主之位,又是自在門弟子,手中還握有大理段氏的資源,麾下更有天龍寺一眾僧人幫襯。


    論身份地位,勢力大小,除了諸葛正我這個總閣主外,也隻有喬峰一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被人這麽全方位地誇獎過。


    第二天,李嫣然再次單刀直入,詢問段譽對她的看法,段譽避而不談,隻讓李嫣然練功。


    李嫣然:


    “你答不答應我啊。”


    段譽:


    “你先練功。”


    又過三天。


    李嫣然:


    “你對我什麽看法?”


    段譽:


    “看來你的目的不是練功。”


    李嫣然:


    “這兩個不衝突。”


    段譽:


    “不衝突就先練功。”


    又過了五天,李嫣然沒有來練武場。


    段譽來到她的獨立精舍外,隻聽女孩在裏麵悶悶地道:


    “師父,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段譽反問道:


    “那你喜不喜歡我帶你練功?”


    李嫣然歡唿雀躍:


    “喜歡!”


    段譽鬆了口氣:


    “那就好,來練功。”


    以上流程重複多次後,就算是段譽也有些力不從心。


    但他也是實在不想放棄李嫣然這個能繼承衣缽的徒弟,便想出了個好辦法。


    喬峰麵色古怪,不由得問道:


    “所以,你便打算到這裏來剃度出家,讓你那個……好徒兒,不再糾纏你了?”


    段譽點點頭,坦然道:


    “天龍寺皆是我段家長輩,定然不會看我如此作為,我若是以逍遙派掌門身份,去少林出家,不免墮了我派聲勢。


    是以,報地獄寺便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有蘇兄的關係在,以後有人問起來,就說我是前來幫襯他一把。”


    沈邊兒聽到這番話,也疑惑道:


    “蘇樓主不是早已脫離報地獄寺,幫襯一說,又是從何談起……”


    段譽啊了一聲,也不解道:


    “怎麽,你們還不知道?”


    說到這裏,喬峰、雷卷、戚少商同時看了兩人一眼,又微不可查地撇了撇遠處正在逗弄溫柔的雷純。


    段譽、沈邊兒立時心有所悟,閉嘴不言。


    正言語間,段譽身後又傳來一個平淡卻堅定的聲音:


    “如果你要出家,那我也出家,反正,我早就是沒有家的人了。”


    段譽聽到這個聲音,立時定在原地。


    喬峰等人也迴頭望去,卻見一個麵容秀麗且清俊,手持折扇,眉目如畫,長發束成馬尾,披一襲青衣的英氣少女,正自山門而來。


    雷純等人此時也抬起頭,朝山門那邊看來,被一群大姐姐哄得暈頭轉向的溫柔,這才找到機會,從三人手中掙脫出來,卻又被那名少女吸引了目光。


    溫柔忽然覺得,這個大姐姐和自己好像啊……


    寺廟中,忽然又響起一聲無比悠長的歎息,歎息聲中,禪房大門豁然洞開。


    一名明眸皓齒,膚色白膩,穿一襲寬鬆僧袍的貌美尼姑,手挽拂塵,從禪房中緩步而出。


    她舉目眺望眾人,又歎一聲,聽不出喜怒地幽幽道:


    “貧尼這清淨修行的寺廟,什麽時候成了你們這些癡男怨女幽會的地方了?”


    眾人看向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隻齊聲道:


    “見過紅袖神尼。”


    唯有李嫣然仍是緊盯段譽,生怕放跑了他,倔強得像一頭初生的小牛犢,渾身都是蠻不講理的勁兒。


    紅袖神尼點了點頭,先是看向息紅淚:


    “碎雲淵毀諾城息大娘之名,貧尼也是早有耳聞,你是誠心想要遁入空門,修行佛法?”


    息紅淚又轉頭望向戚少商,卻見這冤家如今臉上已是一片平靜,好似已經接受了現實,心中也生出些如釋重負的感慨。


    罷了,罷了……


    息紅淚點點頭,雙手合十,虔誠道:


    “弟子願皈依佛門。”


    紅袖神尼又看向戚少商,嗓音中不帶一絲情感:


    “你與戚寨主的恩怨糾葛,貧尼亦有所耳聞,這份情延綿十餘載,你當真願意放下,又放得下嗎?”


    雷卷等人皆是屏息凝神,目視息紅淚,等待著這位大娘的迴答。


    這個問題不僅紅袖神尼想知道,他們也同樣想知道,息紅淚究竟是欲借出家之事,向戚少商徹底表明態度,還是真的生出了隱遁避世之心?


    息紅淚剛要張口,紅袖神尼便搖了搖頭:


    “不要急著迴答,問一問你的心,空門不是烏龜可以縮頭的硬殼,進入空門,也不是逃避,而是麵對。


    息紅淚,你已有麵對自己的覺悟了嗎?”


    息紅淚默然半晌,雙目緊閉,冥思片刻後,才睜開眼,釋然地道:


    “神尼,我還愛他。隻要他有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去幫他、助他,我絕不許天下任何人傷害他,縱然是拚上我這條命,亦在所不惜!”


    此言一出,戚少商隻覺鼻頭一酸。


    他是在腥風血雨、刀光劍影中拚殺出來的漢子,就算是遭逢寨子中眾多兄弟的背叛,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可對息紅淚這真情流露的話,戚少商卻是抵受不住一星半點。


    雷卷、沈邊兒、喬峰則是一喜,知道息紅淚對戚少商終究還是有情。


    但息紅淚很快便斬釘截鐵地道:


    “但是,我們隻要在一起,我就會恨他、怨他,甚至忍不住害他。我不能接受我息紅淚做出這種事,天下人都可以負他,我絕不能。”


    息紅淚忽地一歎:


    “其實,我也曾想過,是不是找個人嫁了會更好,讓他死心,也讓我最終有個歸宿……


    隻是我知道,我忘不了他,也沒有辦法再這麽投入、這麽專情地愛上另一個人。”


    她笑了笑,笑得無比落寞,令所有人見到這個笑容的人,都感到一陣心痛:


    “但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他。


    若不是他協助諸葛神侯等人,平定了天下烽煙,我也不能拋下毀諾城這幫姐妹,獨自來到此處,向神尼尋求解脫。”


    紅袖神尼看了看息紅淚,忽一跺腳,轉過頭去,直視戚少商,那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眸中,驟然折射出刀鋒般的銳光。


    隻見紅袖神尼身影斷續一閃,三四丈開外已經響起“啪”地一聲,戚少商已挨了一巴掌,於此同時,紅袖神尼也迴到原地,一字一句地道:


    “戚少商,你真他媽是個畜生。”


    誰都沒想到,紅袖神尼這位德高望重的隱士高人,竟然也有性情如此激烈的一麵。


    不過很快,眾人便想起來,這位紅袖神尼出家之前,也曾是蜀中唐門的一員猛將,隻是因和六分半堂前任堂主雷震雷分手,才最終傷心失意,遁入空門。


    蜀中唐門的女人,本就是天底下脾氣最為暴烈也最難招惹的一群女人。


    如若不然,唐老奶奶的威名也不會流傳甚廣。


    戚少商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息紅淚充滿擔憂的目光也在這時看過來,他抬起頭,朝息紅淚笑了笑,搖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息紅淚見戚少商臉頰一邊高高腫起,仍是朝自己擠眉弄眼,便忍不住那顆依舊頑皮的心,勾起嘴角,噗嗤笑了出來。


    笑完之後,息紅淚的神情也變得坦然,落落大方地道:


    “江湖中人,相濡以沫、同舟共濟,本就是義所當為,說誰欠誰的,便不能算是個真正的江湖人,何況是……我和他呢?”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息紅淚的聲音已經低若蚊喃,可在場眾人哪個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都聽得無比分明。


    紅袖神尼又是一歎,搖搖頭,不再言語。


    雷純此時終於等到機會,也走上前來,鼓起勇氣,開口道:


    “神尼,我也願投身空門。”


    紅袖神尼看向她,又問道:


    “你是為雷損的事?”


    雷純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雖然在報地獄寺見證了息紅淚和戚少商的悲戀,目睹了唐晚詞和雷卷的纏綿,沈邊兒和秦晚晴的濃烈,喬峰和阿朱的相依,以及段譽和李嫣然的糾葛。


    但雷純仍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甚至於,她在這種氛圍中,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在這世上除了關七之外,已了無牽掛,正合遁入空門。


    出乎意料的是,紅袖神尼隻是問了一句,便沒有下文,又轉過頭去,看向喬峰等人,歎道:


    “貧尼便多問一句,除了她們兩人外,還有誰要剃度出家?”


    段譽向前動了動腳尖,最終還是收了迴來,李嫣然湊到他身旁,還頗為關切地問道:


    “師父,你怎麽不去了?”


    段譽發現,她手中那把折扇裏,還隱顯出一抹寒光,很顯然,李嫣然是做好了準備。


    若是自己真個出家,就算紅袖神尼不許,她也要當場剃度。


    段譽又看了看李嫣然的頭發,別過臉,昂首向天,負手卓立,幽幽道:


    “你這頭發要是沒了,怪可惜的……”


    李嫣然聽到這番話,眯起眼睛,學著段譽的樣子,雙手背在身後,發出一聲古裏古怪的聲音:


    “哦?”


    段譽隻覺得背心一緊,也不去看她,隻是重重點頭,沉聲道:


    “嗯。”


    李嫣然也看向另一片天空,左手旋動折扇,右手挽起一縷發絲,不住地轉圈圈,悠悠道: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見段譽遲遲沒有動作,紅袖神尼又收迴目光,這一次,她的臉上也有了些明顯的笑意和感慨,揮動拂塵,繼續道:


    “今日也算是我小寒山蓬蓽生輝,能夠令這麽多武林豪傑齊聚於此,正好,貧尼也有件事要向諸位英雄宣布。”


    聽到這句話,雷純忽地心頭一緊,意識到了什麽,就聽紅袖神尼接著說了下去:


    “今日之後,貧尼也要退位還俗,將報地獄寺,交給我的徒兒接掌,你們兩位既然要剃度,也由他來吧。”


    說完,紅袖神尼側開身子,讓出一條道路來,一條身披朱紅袈裟的高瘦身影,從禪房中緩緩走出,正是蘇夢枕!


    隻不過,這位曾經雖滿麵病容,卻依舊瀟灑清俊的蘇公子,如今已落盡青絲。


    他頂著一顆閃閃發光的大光頭,朝喬峰等人咧開嘴,露出白牙,展現出足稱炫目的笑容,抱拳道:


    “感謝諸位兄弟,特意前來為我道賀。”


    喬峰等人皆是一笑,拱手抱拳迴禮。


    雷純看到眼前這一幕,隻覺得頭暈目眩,氣得身子都抖了起來,顫巍巍地道:


    “你、你們……”


    蘇夢枕也不說話,看著她,挑了挑眉毛,配合上他如今這副尊榮,讓熟悉他原本那一頭長發的雷純,隻覺得無比滑稽。


    雷純環顧四周,氣笑道:


    “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夠讓堂堂丐幫幫主、小雷門門主、毀諾城城主、逍遙派掌門,還有您這位金風細雨樓樓主,聯合起來,設下這麽一場局?”


    被雷純點到名字的人,或是抬目望天,或是低頭看腳尖,隻有蘇夢枕一人不動不搖,直麵她的目光,貼心地提醒道:


    “還有關七聖呢。”


    提到這個自己曾無比信任的親爹,雷純更是眼前一黑,蘇夢枕連忙走上去,扶住她的嬌弱身子,眾人亦是一陣手忙腳亂。


    趁這功夫,戚少商也腆著臉來到息紅淚身邊,又挨了一頓白眼。


    息紅淚也氣笑道:


    “好你個戚少商,怎麽,出去幾年,倒是練得一手計謀。”


    就連息紅淚也沒想到,戚少商等人居然是提前埋伏了這一手,戚少商雖是頭皮一緊,仍是握住息紅淚的手,低聲道:


    “其實,我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若是你真鐵了心要出家,我也就在小寒山中剃度為僧,伴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息紅淚想起他往日的風流,不禁露出冷笑,剛要開口,便又見到戚少商眼中深藏的誠懇,鬼使神差地問道:


    “那你的兄弟朋友、紅顏知己呢?”


    戚少商搖了搖頭,隻道:


    “如今天下靖平,海清河晏,我的誌向已然實現,他們也各有去處,無需我來擔心。


    大娘,現在對我來說,隻有你才最重要。”


    紅袖神尼看到眼前這一幕,搖搖頭,也懶得跟這群癡男怨女多說半句話,掃動拂塵,走了出去。


    等走出山門後,她抬目望向明媚的陽光,隻覺得人生無比美好,有一名滿頭霜發的冷豔麗人,正等在山門外,見她出來,便笑道:


    “唐妹妹,咱們便走吧,要不要先去我的天山靈鷲宮,看上一看?”


    紅袖神尼點點頭,挽住巫行雲的臂膀,也笑道:


    “姐姐的靈鷲宮,乃是天下一絕,如今既有閑暇,自然是不能不去一觀。”


    在他們身後,蘇夢枕等人仍是在激烈討論。


    唯有一個未經世事的溫柔,睜大了一對圓溜溜、黑黝黝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兀自茫然不知所措。


    她幼小的心靈裏隻有一個想法。


    ——這些男人女人雖是談論著出家的事,但仍在十丈紅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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