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幾乎京城中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向那個天空中一閃而過的黑影。


    比起真正的太陽,其實這個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可是當他躍至半空時,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並且隻能看到他。


    好似在這條人影身上,有著某種浩蕩而恢弘的氣魄,籠罩一切、飽含一切,更可將世間萬物鎮壓。


    然後,他也真的“鎮”了下來!


    轟轟轟轟轟!!!!


    此際,徐行的身影已不像是烈日亦或是陽光。


    他更像是一柄被天神怒擲而出的燦金神劍,快絕無倫、淩厲無匹,以一種堪稱蠻橫的兇猛姿態,正麵擊中殿前廣場。


    難以形容的巨大爆炸在原地產生,這一次撞擊所造成的聲勢之大,響徹整個皇城,令所有人都聽得無比清晰,隻疑是天降雷霆、霹靂暴動。


    廣場中心猛然凹陷,四周鋪設整齊的石料更是斷裂破碎,向下坍塌陷落,更遠處未遭受直接撞擊的石板也開始劇烈翻騰。


    震動蕩開,令整座大殿的廊柱都顫抖不已,瓦片掉落,窗戶更是在第一時間爆開。


    陽光透過濃濃煙塵和飛濺碎石,流淌在此人輪廓分明、俊美如神的麵容上,令他飛揚的眉眼間,平添一抹明銳寒光。


    ——果然是他!


    看清那張臉相貌的刹那,趙烈雖是憤怒,心中仍是生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自從聽說徐行近些天來的作為後,趙烈就意識到,自己遲早有一天要麵對這位橫空出世、戰績彪炳,有“天下第一實戰派”之名,甚至隱約有“天下第一強人”之實的逍遙派掌門人。


    可趙烈沒有想到,這一戰竟然會來得這樣快。


    趙烈更沒想到,徐行竟然會在自己一生中最得意、最美妙的時候,用這種方式出場,奪盡他的風采,更破壞了他此生僅有的暢快感受!


    念及此處,趙烈目視徐行,眼神倏然轉冷。


    他單足一頓,五柄神兵飛縱而來,懸停身後,宛如一麵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又像是將地麵傳來的恐怖震勁給硬生生地攔住,


    兩股力量一交迸,立時直衝向上,轟爆了半個大殿的穹頂屋簷,殿外大門、廊柱亦是斷裂坍塌,令陽光能夠毫無保留地灑落進來。


    兩人之間也再不存任何阻礙,正式相對而立。


    徐行落地之後,先是活動下身子,趙佶被釘在宮牆上的屍體後,他挑動眉頭,遺憾道:


    “下手這麽快?”


    徐行搖搖頭,移開目光,落到趙烈臉上,負手卓立,饒有興趣地問道:


    “搶了我的獵物,怎麽賠?”


    他質問趙烈的時候,語氣和態度都極為隨便,臉上還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表情。


    顯然,徐行沒有真正把趙佶的命放在心上,隻不過是隨口找個由頭挑釁而已。


    殺了趙佶後,趙烈心中已有皇帝的自覺,如今見徐行這般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狂徒做派,心中惡感大生。


    趙烈雖是看不起趙佶這昏聵無能的天子,但也要承認此人仍是宗室弟子。


    對趙烈來說,殺趙佶是乃是秉持大義,為趙家清理門戶,但他卻很難接受徐行這種草民,肆無忌憚地對大宋天子喊打喊殺。


    ——甚至是明火執仗地打上門來。


    無君無父到這種地步,實乃趙烈生平僅見。


    從徐行身上,趙烈甚至感受不到他對皇權有一星半點的敬畏恐懼。


    這讓前半生險些被皇權逼得家破人亡,後半生又汲汲營營追求帝位的趙烈,甚至感到了一種羞辱。


    趙烈深吸一口氣。


    烈日遍照下,他的目中折射出奇強烈的懾人神光,炯炯光明,又無比深沉,似一條蟄伏萬年的老龍,更挾一股如森寒刀鋒的冷酷意味。


    “徐踏法,你身為神侯府中人,竟敢衝擊宮城重地,犯上作亂,是真以為朕不會殺人嗎?”


    聽到這話,徐行隻是奇怪地看了他幾眼,露出了然表情,搖了搖頭,嗤笑道:


    “立場都已分明到這種地步,還要扯什麽大義名分,說得自己好像逼不得已一樣。”


    他抬起頭,用一種無比奇怪,好似看待某種珍稀異獸的目光,上下打量趙烈,歎息道:


    “我看你是在宦海沉浮太久,渾身都給官味兒醃透了,到這個時候,還在打官腔,徒惹人笑。”


    徐行發自真心地疑惑道:


    “趙烈,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練拳的,能不能爽快些?!”


    趙烈聽到這番直抒胸臆的痛斥,看著那個神情毫無陰霾的人,麵皮忽地一抽,露出針紮般的表情。


    隻因這種正大光明、正道直行的氣魄,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刺眼了。


    趙烈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討厭太陽。


    隻因他的體魄底子並不算好,幼年時在少林學武,打熬氣力那段日子裏,熾盛而熱烈的大晴天對他來說,無異於一次酷刑。


    雖然趙烈很快就憑借自己的絕世天資,入選達摩院,避免了純粹的苦熬,但那段日子仍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並且,除去肉體上的痛覺殘留外,趙烈也是打心底裏厭惡這種亮堂堂的感覺。


    其實,自從趙烈明白自己的身世後,就始終以太祖血裔、賢王之後的出身為榮,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太祖後人的身份,重奪皇位,傲立天地間。


    可如今把持朝政的卻是太宗趙光義一脈的後裔,他們對八賢王府更是嚴加監管,令趙烈難以用真實身份行走江湖。


    對他這種渴望在陽光下叱吒風雲,掌握天下權柄的堂堂男兒來說,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痛苦。


    其實,趙烈的母親為他取名為“烈”,正是諧音“昭烈”。


    昭烈帝素有高祖之風,其德昭昭,其行烈烈。


    趙母取這個名字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想讓希望趙烈也有太祖之風,能夠匡扶宋室,最好能夠完成昭烈帝未能完成的夢想——再造江山。


    自從暗中見過母親一次,知道她老人家對自己的期待後,趙烈胸中那種渴望揚名立萬,以堂堂正正之身,重造山河的心情也越發迫切。


    可即便如此,趙烈仍是隱姓埋名。


    隻因他要大成大就,他要一鳴驚人。


    如今天下局勢紛亂,趙烈相信盯著八賢王府和少林的絕非唐門一家,若是提前暴露身份,固然能得一時快意,卻一定不是最佳選擇。


    想笑到最後,就一定要忍到最後。


    所以,他忍。


    趙烈是個很清醒,也分得清輕重,辨得明取舍的人,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霸業皇圖,那其他一切都可以犧牲,都可以放在一邊。


    哪怕是自己的感受,也是一樣。


    不過忍這種事絕無限製、也絕沒有盡頭,忍了這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趙烈不知道,一個人若是和光同塵太久,就會變得一身都是塵,沒有了光。


    慢慢地,趙烈變了。


    他不僅忍,他還狠,更不擇手段。


    原本追求正大光明的心,也變得深沉莫測。


    所以,趙烈用玄慈的兒子要挾他,還在武林中暗地裏培養出了“十三兇徒”、“四大皆兇”,以及唐門門主唐十五來攪亂江湖局勢,為自己鏟除異己,謀取私利。


    在朝堂上,他扶植了還有淩落石這位“驚怖大將軍”,又用純粹武人的身份,拉攏了“叫天王”、“萬人敵”這兩個武功高絕的官場同僚,為日後的大計而積攢實力。


    ——蔡京雖然武功頗高,終究不是武人,他也永遠做不到如趙烈一般,對武人平等視之,更給予武人最在乎的尊重。


    所以,萬人敵、叫天王叛了他。


    比起風頭、名氣,趙烈要的是勢力、實利。


    他知道,自己要登臨大位,就要掃除障礙。


    掃除一切、所有、任何障礙。


    所以,趙烈即便是在西夏戰場牛刀小試,展露絕世武功,以軍功封侯後,仍是韜光養晦,隱於暗處,默默積攢實力。


    因為這樣的處境,最有利於他觀察清楚每一個人的性情,誰是他的障礙,誰是他的朋友。


    也因為他早已熟悉了這樣的處境。


    趙烈也由此變得更討厭陽光。


    可今天不一樣。


    今天的趙烈,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因為他已經逐走了諸葛、斬殺了蔡京、打死了趙佶,皇位近在眼前,即將達成畢生所願。


    就連原本刺目、厭惡的陽光,在趙烈眼中都變得那麽明亮、那麽燦爛。


    趙烈甚至感覺,這就是自己由暗轉明的第一步,他也終於可以不用再偽裝,而是能夠由著本心,肆意展露自己的性情。


    他也終於可以從幕後走到台前,迎接眾臣子那或崇敬、或畏懼、或驚恐的目光,享受這種被人仰視、揣測的感覺。


    可當趙烈看見徐行,聽到徐行那番話的刹那,這種快意和滿足就被撕得粉碎。


    因為趙烈無法欺騙自己,他知道徐行說得很對,他也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一件事:


    所謂由暗轉明的想法,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


    長達數十年的隱忍,早已將趙烈性情改變,他也早就成了習慣黑暗、不擇手段之人,再迴不去了。


    就在這關頭,漫天煙塵中,影影綽綽地顯出許多人馬,徐行更能感受到幾股格外強悍的氣息,正隱藏在人群中,對自己釋放出濃烈殺氣,隻是引而不發、等待時機。


    這其中的每一個人,至少都是比肩喬峰、巫行雲,有資格與諸葛正我爭鋒的絕世強者。


    就在趙烈孤身進入大殿前,絕滅王等五大絕世高手,就已攜帶各自的人馬,將宮城內死忠於皇帝的侍衛清理幹淨,徹底控製了皇宮。


    注意到徐行的到來後,這些高手雖也感到驚訝,但這種驚訝尚不能令他們喪失鬥誌,更何況,還有趙烈這個武功通天徹地的左武王坐鎮?


    所以,眾高手們便帶著人馬在第一時間趕來,這個格外膽大包天的狂徒團團包圍。


    雖是身處十麵埋伏中,徐行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是雙手抱胸,昂首卓立,笑道:


    “比人多勢眾?”


    言語落定,徐行身後驟然騰起一條濃烈豔麗的神光,赤紅如血,卻沒有絲毫腥臭氣,反倒是令人一見便心神振奮,熱血沸騰。


    光芒散盡,一個枯瘦老僧已落於殿前廣場。


    他手裏提著一柄熠熠生輝、晶瑩剔透的血紅劍器,正是諸葛正我從方應看手中繳獲的“血河神劍”。


    天絕的“屏風四扇門大法”本就和血河派“一氣貫日月神功”有相同之處,再得血河神劍,可謂如虎添翼,能夠補足如今固守有餘,進取不足的缺陷。


    趙烈看著天絕,麵色一凝,沉聲道:


    “師父,你……”


    在趙烈心中,自己這位師父一向是不問世事、潛心武學的純粹求道者。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天絕居然會走出後山秘洞,來到開封礙自己的事。


    趙烈更能察覺到,如今的天絕,已經產生了某種他所不知道的蛻變。


    他還沒開口,天絕已雙手合十,淡然一語:


    “玄慈已死,為少林,老和尚不得不來。”


    言語間,兩條雄壯大漢的身影,已掠空而來,劃出一個巨大弧線,橫跨重重宮牆,最後砸落殿前廣場。


    蕭遠山直視趙烈,雙眼綠油油一片,森然肅殺,用大拇指緩緩抹過唇邊,嘴角咧開,笑容猙獰,像是盯死獵物的孤狼,不將其抽筋扒皮吞進肚中,絕不罷休。


    自手撕羅左右後,蕭遠山身上那股沉寂了三十年的兇悍殺氣,流淌於血脈中的殘酷意念,已被徹底喚醒,並且是噴薄欲出、不吐不快。


    若是以往,為了妻兒子女,蕭遠山便會將這衝動克製,令這殺念停止,但今日這翻騰的衝動和殺念,將會成為他克敵製勝的最佳武器!


    喬峰臉上卻沒有任何激烈的神情,隻是平靜,那平靜中更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堅決。


    ——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堅決。


    ——也是必殺趙烈的堅決!


    喬峰這一生中,還沒有哪一次,如此渴望殺一個人,但無論是為父母,還是為丐幫兄弟、武林同道,他都絕不會放左武王活著離開此處!


    又見一條霜冷長河橫空,森寒凜冽,所過之處,氣流凝結成晶瑩冰晶,折射陽光,盡成七彩繽紛之色。


    巫行雲腳踏長河,蓮步輕移,緩緩而來。


    在場眾人中,隻有她與趙烈沒有多少仇怨。


    可是看到趙烈那副唯我獨尊、睥睨天下的神情,巫行雲就發自心底地感覺到不爽——隻因這位“天山童姥”也是這般性情。


    更何況,他還是李秋水那個賤人的姘頭!


    想到這裏,巫行雲周身寒氣更盛。


    其實,巫行雲自從被徐行“灌頂”,成為逍遙派護法後,就已真心實意地認為,他的確是最好的掌門人選。


    她也由此萌生了新的人生目標——要助徐行將逍遙派建立成四海九州第一顯赫宗門,令她巫行雲的牌位,日後也能聳立於新逍遙派的祖師堂。


    奈何先前幾次大戰中,徐行等人動手實在太快,令鼓足了勁要建功立業的巫行雲都找不到機會,今日這場大戰,她自不會放過。


    隨著這些人的到來,隱藏於甲士之中的絕滅王、淒涼王等人,也是神容凝重,目光嚴肅,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敵。


    對方陣營中無論哪個,都是不遜色於他們幾人的高手,那老和尚更是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真實戰力究竟為何。


    趙烈居高臨下地俯瞰徐行眾人,觀察了一會兒後,他卻忽地展顏一笑,鼓掌讚歎道:


    “諸葛小花果然沒看錯你,可他為何自己不來,莫非當真是已然重傷?


    不過無論如何,朕都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把這些亂臣賊子都聚在一起,朕日後要一個一個地清剿,還真得費些功夫。”


    趙烈言語間,神態輕鬆,語氣篤定,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自信。


    他又看向天絕,長長一歎,無比惋惜。


    “師父,您實在是不該來的。


    不過您放心,等您死後,朕也會留下少林,更為您在塔林中立一座最大、最高的浮屠塔,令後輩弟子瞻仰。”


    麵對趙烈這帶著施舍意味的語氣,天絕隻是一笑,淡然道:


    “塔林已經毀了,毀在老衲手裏。”


    隻一句話,天絕就令趙烈明白自己的決心和意誌,也讓他明白,自己在少林的謀劃,已然成空。


    趙烈不再說話,隻是又歎出一口氣。


    “可惜了。”


    三字出口,趙烈揮揮手:


    “登基的大喜日子裏,有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的命做賀禮,也不算辱沒了朕的身份。”


    徐行也笑起來:


    “似你這般狂人,徐某也是生平僅見,既然如此,還等什麽了!”


    言語落定,徐行腳步一邁,十尺雄軀拔地而起,右臂筋肉虯結鼓脹,好似一根根擰緊絞纏的精鐵條,更釋放出熔爐般的熾盛熱力,以“神手大劈棺”的掌法,朝趙烈當頭拍落。


    趙烈身為燕趙的師父,自然認得出來徐行的掌法,他隻把這舉動當做挑釁,冷哼一聲,右手一翻一轉,內力鼓蕩滿袖,勁風唿嘯。


    五柄神兵中的紫金錘如蒙傳召,滴溜溜一晃,落到手中,迎風便長,化作一柄錘頭沉重,通體繚繞紫電雷光的巨錘,寸步不讓地迎向徐行。


    雷光炸裂激蕩,金輝燦爛輝煌。


    方才兩人不動聲色互拚之時,就已令整間宮殿晃晃悠悠、遙遙欲墜。如今正式交手後,餘波比之先前何止大了數倍,這座雄偉恢弘的殿宇也開始了無可挽迴地崩毀,徹底坍塌。


    “嗯?”


    一拚之下,徐行立時從那柄紫金錘中,感受到一股無比澎湃、無比暴烈的雷霆震勁,如浪湧潮卷,縱然以他的體魄,都感到掌心發麻,手腕、手肘也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


    這種力量他很熟悉,正是雷門神功!


    趙烈微微一笑,腳步一轉,手中紫金錘再動,發出更為劇烈的雷霆霹靂之聲,朝徐行氣勢恢宏地撞去。


    徐行腳掌運勁,震得宮殿地基都晃了一晃,將整個人紮根於地麵,心髒猛然跳動,右肩一震一抖,迫發出不遜色於那股雷霆勁力的沉雄大力,強行與紫金錘再次硬拚一記。


    轟然一聲,四壁斷裂傾倒,亂七八糟的零碎稀裏嘩啦地滾落,還伴隨著粗壯梁木,以及大塊大塊碎裂的屋頂。


    但這些廢墟殘骸,還不及落地,就被第二波、第三波蕩開的餘勁給碾成碎屑,甚至是比碎屑更細微的齏粉。


    這一次,趙烈沒能再頂住徐行的純粹力量,整個人向後翩然倒掠。


    他臉上也露出訝然神色,顯然是沒想到徐行的力量和體魄,竟然強悍到這種程度。


    不過,徐行剛要邁步追擊,趙烈身後的黃金鐧已猛然膨脹,挾一股須彌山傾、天柱折斷的恐怖氣勢,居高臨下地砸向徐行的天靈蓋。


    這一次,又是融合了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須彌山掌”、“大金剛掌力”的鐧法!


    就連正在應淒涼王、叫天王的天絕都不禁抬起頭,望向此處,麵露感慨神色。


    ——單論對這兩門絕技的掌握程度,將掌法化為“鐧法”的趙烈,已不在他這個師父之下。


    甚至是猶有過之。


    隻因天絕雖是練完了全部的七十二絕技,可這些年來,逼得他要用這些武功來戰鬥的人,也有且隻有一個徐行而已。


    而趙烈隱姓埋名,行走江湖這幾十年來,卻始終用這些武學來克敵製勝,更根據自己的戰鬥經驗,對其不斷推陳出新,最終才有了今日這一鐧。


    從這個角度看,半路出家的天絕,反倒是正宗正統的學院派,自幼學習少林武學的趙烈,卻像是個半路出家的野狐禪。


    當徐行和趙烈激戰時,趙烈麾下的五大絕世高手,也已找上了天絕等人,各自捉對廝殺。


    徐行帶來的高手雖多,但有資格參與這種強者之戰的,也是寥寥無幾,其中諸葛正我內傷沉重,“元”也被徐行打得瀕死,葉哀禪也損耗頗多。


    是以,徐行便隻帶了天絕等人直搗黃龍。


    卻不曾想除去情報中那三位外,趙烈麾下竟然還有兩名隱藏的絕世高手,倒還反過來比徐行一方多了一人。


    因此,實力最強的天絕,便當仁不讓地對上了趙烈陣營中,最強的兩人——“叫天王”查叫天,以及“淒涼王”長孫飛虹。


    這兩人的實力,比起“劍”羅左右以及“老張飛”、“一線王”都要更上一層樓,老辣圓融之處,也要勝過巫行雲等人。


    哪怕是天絕,在功體未全的狀況下,連戰二人,也要步步為營,無比謹慎,不複方才的輕鬆。


    不過,即便如此,他仍是為趙烈的鐧法感到震撼,足可說明這一式威力如何。


    直麵這一招的徐行,遠比天絕感受得清晰。


    他更察覺到,這一式除了正宗淳厚的少林武學外,還雜糅了另一路淩厲兇悍的戰陣武學。


    徐行猜的的確不錯,這正是源於開唐時期的胡國公秦瓊秦叔寶的絕學——撒手鐧!


    這位胡國武昌公當初號稱“鐧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憑的就是三十六路翻天鐧,以及“馬上三路,步下三路”的撒手鐧,每到拚命之時,便將手中金鐧擲出,逢打必中。


    這黃金鐧來得太快,徐行已無空隙收迴右臂,隻能抬起左臂,五指成爪,打出一記氣勢恢宏,攫取日月的“摩月摘星手”,試圖擒住黃金鐧。


    他左手五指剛與黃金鐧接觸,又見一條淒厲白芒洞穿空氣,挾金鼓齊鳴、千軍萬馬的慘烈殺伐之氣,自身前刺來。


    趙烈如今已換了蟠龍棒在手,以棒做槍,槍頭一震,化作萬朵梨花般,點向徐行周身各大要穴,正是一路最精純的楊家梨花槍。


    好在,此時的徐行已能抽出右臂,有了更多的施展空間。


    他也是一代槍棒大家,如今以右臂作棍,施展出一路金剛怒目、殺伐淩厲的“緊那羅王棍”,竟是和趙烈拚了個旗鼓相當。


    正拚鬥間,縮成巴掌大的紫金錘又從徐行身後破土而出,打向他的後腦勺。


    好在徐行感知力極強,早已察覺地底傳來的細微動靜,身子前挺,右腿向後擺動翹起,以一記蠍子擺尾的“倒馬樁”腿法,將紫金錘踢得倒飛而迴。


    此舉雖是暫時避免了危機,可貿然出腿,仍是不免影響了徐行的身法騰挪。


    趙烈看出破綻,腳下不停,仍是步步緊逼,手中長棍棍影如山,挾排山倒海之勢壓向徐行,不斷逼迫他出手應對。


    同時,除去“龍頭拐杖”依舊鎮之以靜外,其餘三大神兵也在不斷發揮大小如意之能,不斷襲擊徐行周身各處,且每次攻擊都留有餘力,不讓徐行能夠將之擒住。


    很顯然,趙烈正是要用這種方式,測算徐行的氣力、速度,究竟在什麽範疇,等到他心中有個大概之後,便是分出勝負之時。


    刹那之間,兩人進行了數百次的攻防。


    徐行被趙烈層出不窮的手段逼得左右支絀,身影時而沉重墜落,在地上砸出巨大凹陷,時而又飄飛而起,被紫金錘亦或是黃金鐧打的斜飛出去數丈遠。


    兩人戰鬥的波及範圍,已是越來越大,並且不斷向宮城內推進,可徐行始終難以衝出趙烈以及五大神兵組成的包圍圈。


    這種陣勢極為類似“金剛伏魔圈”。


    隻不過趙烈一心五用,四大神兵以及他自己的配合,乃是真真正正的天衣無縫,沒有絲毫破綻可尋。


    論純粹的力量和爆發力,徐行無疑是要勝過趙烈,但是五柄神兵實在是太過靈活,又兼有大小如意之能,可以說是真正的聚則成形,散則為氣,實在是防不勝防。


    在正麵攻防中,憑借自己的手段占盡優勢後,趙烈心中大有揚眉吐氣之感,更覺快意非常。


    但這快意中,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因為他注意到,饒是落入絕對下風,徐行的目光也極為冷靜,神情專注,緊繃麵容上也無絲毫驚惶,反倒是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興奮。


    ——這絕不是敗者應該有的神情!


    的確,今天還是徐行自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但正是如此,他才會感到興奮。


    若是沒有壓力,沒有生死間的危機,戰鬥又如何能夠讓他的心魂都燃燒起來?


    戰意越是昂揚,徐行的思緒就越冷靜。


    正如趙烈在用神兵頻繁試探徐行的手段,徐行又何嚐不是通過這種方式,試探趙烈與這五件神兵的聯係究竟緊密到何種地步?


    交手數百合後,徐行敏銳察覺到,趙烈這五件兵器,並不能用單純的法寶、亦或是神兵來形容。


    其實,這個世界本也有法寶一說。


    就像鳩摩智的法駕,便可以說是一件法寶,其上的諸多風鈴、經幡,都是受了百來年香火供奉,哪怕是在粗通密法之人手中,都能發揮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效力。


    劉獨峰的“捕神六寶”也屬此類。


    隻不過,這種法寶的威力一向恆定,任是誰來使用,最終效果都大差不差,也很難威脅真正的高手。


    另一種則是“血河紅袖,不應挽留”這種材質特殊,自鑄成便攜有奇力、異力的神兵。


    這種神兵的力量,則要取決於使用者,使用者的刀術劍術越是高明、武功越是深湛,就越能發揮出威力。


    如不應刀更是能以其中深蘊的魔性,激發兵主生命潛能,才會有“刀一在手人便狂”的傳說。


    可趙烈手中這五件兵器不一樣,與其說是法寶、神兵,倒不如說是此人一身武學的結晶,亦或者說根本就是他的“身外化身”!


    這也是為何,徐行剛剛會在紫金錘上,感受到雷門神功的氣息。


    隻因那本就是趙烈以紫金錘殘骸,結合了雷門諸多神功的真意,再經由天雷煆燒七七四十九天後,才最終煉成的神兵。


    這種武學思路,和徐行的“真形法體”之道極為類似。


    隻不過,徐行是將這些武學都練上了身,最後組成“真形法體”,趙烈反倒是將這些武功都拆分開來,結合五大傳世神兵的殘骸,最終形成了五柄獨屬於他的神兵。


    徐行也是這才明白,為何趙烈能夠有如此多的偽裝身份,因為他完全可以在扮演其中一個身份時,便隻用一柄神兵。


    旁人縱使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其他武功的存在。


    其實,這也是趙烈在見識了“六道輪迴大陣”後,才萌生的想法。


    在趙烈看來,“六道輪迴大陣”之所以是一個失敗的設計,就是因為天絕實在是太在乎人身,也太在乎武功。


    對趙烈來說,武功和武器沒有區別,隻是幫助他爭權奪利,成就皇圖霸業的工具。


    既然如此,為何不能剝離出來,單獨成為更好用的武器呢?


    就比如說,六道輪盤平日裏若是能拆分開來,等遇到強敵再組裝成形,用於對敵,天絕也不至於被自己的武學成就所困。


    並且,趙烈這個想法,也很好地規避了一個以目前武學理論很不好解決的問題。


    那就是武人一旦靈體化,便會難以重聚肉身。


    如“走井法子”、“瞬空挪移大法”,以及五行遁術等借助靈體化遁形的法門,就是為了能夠重聚肉身,才會各有各的缺陷。


    對趙烈來說,靈體化並不象征著一種混同天地的至高成就,他隻是想要借助這種手段,在實戰中克敵製勝。


    最後,趙烈的答案是——既然人身難以靈體化,那就靈體化我的武學成果!


    不過,想法歸想法,想要將之付諸實踐、拿出成果,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初趙烈還隻是玄澄的時候,就曾和天絕探討過這個問題,天絕也有些意動,不過仔細思考一番後,老和尚很快就提出了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其一:


    這樣的載體並不好找。


    其二:


    就算真的以此法練成了絕世武學,不免有弱幹強枝之患,隻怕難以再攀升更高境界。


    玄澄其實對第二個原因頗有微詞,因為他覺得,天下間的武道,若能走到他設想那個境界,隻怕也是進無可進。


    甚至有可能,那本就是一條斷頭路。


    不過在天絕這個開道者麵前,玄澄自不敢如此說,而且他也認可天絕的第一個說法,這樣的載體,實在是太難尋求,所以並未真個在此道用功。


    不過,當玄澄成為趙烈後,卻陰差陽錯地發現了適合自己的載體。


    先前提到過,八賢王府早年間,曾經保存了天波府楊家後裔遺留的“龍頭拐杖”殘骸,以及“天門神功”秘籍。


    趙烈也正是某次潛入王府,迴家探親之時,憑借一身卓絕的武學功底,發現了神兵遺骸的存在。


    他察覺到,此物質地不凡,或許可以成為自己先前設想的基礎。


    多方打探之下,趙烈也了解到,大宋五大傳世神兵的來曆。


    當年太祖途經華山,曾遇見一名自稱扶搖子的異人,與之賭鬥棋局,卻敗在其人極盡殺伐的五步棋之下。


    扶搖子取勝後,隻讓太祖許諾,等到日後江山定鼎,要予他華山做道場,太祖欣然應允。


    作為酬謝,扶搖子贈予太祖五大神兵,並自言這五件神兵皆是來源於一個叫做不老長春穀的神秘所在,集天地之靈而生,關乎天下運數流轉,暗合龍脈,威能無窮。


    事實也的確如扶搖子所說,這五大神兵在太祖手上,果真有驚天動地之能,助他成就一番事業,更闖下“一條杆棒等身齊,打天下四百座軍州都姓趙”的赫赫威名。


    但這神力雖然恢弘,卻有窮盡,多次使用後,五大神兵也隻是五柄較為堅韌的兵器,最終被賜予了幾大功臣,幾經流落,湮滅於曆史長河中。


    知道這段曆史後,趙烈更是有種天命所歸之感,更以集齊殘骸,重鑄五柄神兵,再現太祖昔日威名為己任。


    經過數十年的奔走尋找,趙烈總算找到了最後一柄神兵,並成功將之煉製完成,成為自己武道體係的最後一塊拚圖,自此再無破綻可言。


    如果說“金剛伏魔圈”乃是令“三天”成為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那趙烈就根本是將自己練成了一個千手千眼的存在。


    神兵的存在形式和聚散如意的特性,就決定了它在單次時間內能夠發動的攻擊,要勝過人體太多太多,尤其是在趙烈以神意操縱的情況下,這個優勢還要更加明顯。


    所以,“千手千眼”一詞,絕沒有絲毫誇張成分,甚至可以說,趙烈的攻擊頻率,完全已經超越了一千個尋常軍士。


    若非徐行的精神境界實在太過高明,完全可以捕捉到每一柄神兵由虛轉實的刹那,隻怕早就傷在趙烈手下。


    不過,這樣的招架和抵擋,終究有極限。


    又過了一百招,兩條纏戰的光影已來到宮城外圍的城牆邊。


    他們所過之處,地麵盡是爆炸破碎,泥土大塊大塊地翻開,像是有一千道雷霆霹靂,追著兩人的身影不斷劈落,才會造成這般景象。


    為了抵擋趙烈的攻勢,徐行已將“天羽奇劍”與操縱氣流之能,發揮到了極致,周身五丈之內,盡是洶湧成災的氣流,狂飆激蕩。


    趙烈見徐行這副模樣,先是祭起始終未動的“龍頭拐杖”,擺出蓄勢待發的模樣,同時令黃金鐧、紫金錘飛射而出,試圖阻攔徐行的動作。


    徐行麵容果然一動。


    可真正的攻擊不是來源於正麵的龍頭拐杖,而是他身後那一堵無比厚重的宮牆!


    按理來說,誰也知道,趙烈既然始終不用“龍頭拐杖”,就證明這定然是他準備用來一錘定音的底牌,對“龍頭拐杖”的關注也出奇地高。


    並且,趙烈也知道,徐行還要分出心神來關注那隨時有可能由虛化實、由實返虛的神兵。


    兩兩相加之下,趙烈確認,徐行就算念力再強,也不可能抽出多餘心力,來關注其餘事。


    這也便是他為徐行布置的殺局!


    這一截橫有五丈的紅瓦宮牆,重重疊疊地卷動起來,就像是驟然化成一個大浪頭,居高臨下地朝徐行打了下去。


    其實,以徐行和趙烈兩人的武功,不要說是一截坍塌宮牆,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未必威脅得到他們。


    但在剛剛的交手中,兩人間已經達成了一個相當脆弱又極度危險的平衡,稍有一點變動,都會打破這個平衡。


    更何況,真正的攻勢,並非是這宮牆本身。


    而是那柄從宮牆後刺出來的劍。


    劍名“破軍”。


    劍招為“七殺”。


    這一劍與其說是刺出,倒不如說是炸開!


    長虹貫日不足以形容其劍之烈,彗星襲月不足以形容此劍之銳,所以這一劍隻能是炸,春雷暴動、怒電橫空的炸!


    如此威力,甚至足以比得上趙烈的神兵一擊!


    “炸開”這一劍的,乃是一個羽衣星冠,容貌清逸,身姿挺拔的道人。


    他叫林靈素,號稱“金門羽客”。


    很少有人想象得到,這個在朝堂中一向妖言惑眾,用裝神弄鬼之戲法博取皇帝信任,甚至被“黑光上人”詹別野奪了國師之位的妖道,武功竟然會高到這種地步!


    趙烈也抓住這個時機,發動了“龍頭拐杖”中潛藏的力量,一股宏大掌勁自杖中爆發,穿過足足六重介於虛實間的高聳天門,化為寬有五六丈的巨大掌印,重重拍中坍塌斷裂的宮牆!


    為保萬無一失,趙烈自己也手持蟠龍棒,雙手一前一後把住棍身,以棍為槍,猛然向前連槍五步,渾身更爆發出無比慘烈的殺氣,好似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這正是宋太祖從陳摶老祖那無比淩厲、所向披靡的五步棋中,悟出來的絕世槍術。


    ——五步奪華山!


    三大殺招一並襲來,趙烈可以保證,就算是自己和徐行易地而處,也隻有死路一條,絕無生還之理。


    可漫天煙塵中,卻見一抹清泓秋水般的劍光,倏然鋪展開,朝趙烈刺殺而來。


    出劍者竟然是林靈素!


    ——幻術?!


    趙烈心頭雖是疑惑,如今局勢卻已不容思考,手中長棍去勢不停,仍是洞穿了林靈素的身軀,將內力洶湧,將這位“金門羽客”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趙烈發現,林靈素竟是已然身死!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


    趙烈想不明白,卻在第一時間選擇向後飛退。


    他的戰鬥經驗何其豐富,自然知道,這是由於剛剛“天門神功”那一掌的掌勁實在太過宏大。


    以至於如今周遭都仍然遍布罡風勁力,令自己的靈覺都受到了幹擾,所以才會判斷失誤。


    隻要退出此地,他就還有重振旗鼓的機會。


    就在趙烈心中萌生退意之時,林靈素的身軀殘骸中,忽地顯出一個圓乎乎的黑影。


    趙烈忽覺手上一空,好似丟了什麽東西,又聽一個帶著笑意的歡快嗓音。


    “好槍棒!”


    趙烈不敢停留,身形向前衝出十丈之遠,才停下步伐,直到此刻,他這才感到一股火燙的熱流,從右臂處傳來。


    目光稍向下移動,一截森白骨茬映入眼簾,斷裂的肌腱正軟軟地掛在骨頭上,切口平滑如鏡。


    徐行右手握住嗡鳴不已、劇烈震動的蟠龍棒,隨手舞了個棍花,左臂抬起,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血跡。


    他雖是受了傷,目光卻依舊灼熱,暢快笑道:


    “好槍棒,不過,現在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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