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會兒吧。”伊恩輕輕摸了摸血月的龍角,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一直等到血月睡著,伊恩才默默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還不能就此放棄,一定有其他的辦法,一定有不犧牲任何人的辦法……”


    他正想離去,卻聽到了血月的囈語:“赤蘭……別走……”


    他身形一頓,輕歎一聲迴到了血月身邊,坐在她身旁閉上了眼睛。


    似乎感覺到了其他生命的體溫,不安的血月才逐漸沉穩地睡去。


    身為奇異晶石所化成的生靈,她的肌膚冰冷,沒有體溫。


    但她的心髒卻有力地搏動著,隨著唿吸胸腔平穩地上下起伏。看著她安靜的睡顏,伊恩無法遏製自己內心的糾結感。


    他看了一眼物品欄,在這段時間的揮霍下,血晶石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拿出了自己所有僅剩的血晶石,從銀級到紅級,大大小小還剩下二三十顆,他用懸浮術控製著它們,放在了血月身旁。


    血月身邊的黑霧自主湧動起來,緩緩吸收起了血晶石的能量。


    伊恩見狀閉上了眼睛休息,他也需要恢複才行。


    大約七小時後。


    血月長長的睫毛輕顫,睜開了雙眼,看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伊恩。他還在休息,唿吸均勻,體溫如同暖爐一般傳遞了過來。


    血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做的事情,輕哼一聲,臉色微紅。


    “本宮竟然……說出了那種話……”


    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伊恩的側臉上移開。


    身邊是零零散散的血晶石團,沒有被吸收的隻剩下了變成巴掌大小的紅級血晶石。


    血月眨了眨眼睛,黑霧翻騰下將它們盡數吸收。


    她輕輕坐了起來,跪坐在伊恩身邊打量著他。


    他的金發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打理,後麵的部分垂落到了肩膀,安靜的側臉如同被神雕琢一般找不出瑕疵,雖然是人類,但他卻擁有著特別的魅力,有時候會產生出想要吞掉他的念頭。


    明明雪莉一直在主動追求著他,他卻毫不動搖,真想知道他為之如此付出的那個人是誰,她一定會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吧。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時心底湧現出了陣陣不知名的酸楚。血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臉頰的溫度仿佛還留存在上麵。


    自己是冰冷的,無情的,晶石的化身。


    如今心底的堅冰卻在這柔和溫暖的體溫下緩緩融化,內心某個柔軟的地方被他所觸動。


    即便他故意讓自己討厭,故意疏遠著自己,可自己卻偏偏忘不了他。


    在自己下定決心要走的時候,他一定輕鬆了不少吧。


    本來打算騙他,今後自己去和神主了斷,永遠也不見他的。沒想到他卻一個人跑到了這裏。這是巧合嗎,還是命運所注定的事情?


    此刻那種想要觸碰,想要溫暖,想要被誰所在乎的心情,卻被過往的枷鎖狠狠束縛著。每當想要入夢時,腦海中全是那兩個天真少女投來的絕望的目光,我做不到,靠近不了,也沒辦法向誰祈禱……除了他,還有誰能幫助自己呢,在這片黑暗的絕望,這無法逃脫的牢籠裏。


    一想到這裏,胸口跳動的核心就發出了陣陣難言的痛楚,有晶瑩的東西落在了身前的尾巴上,再沿著尾巴上的晶體表麵滑落。血月一怔,本以為沒有淚水的她竟發現自己也會滴落那悲傷的象征。


    想要傾訴,想要依靠,想到這裏的時候,一股漫長歲月中未曾有過的強烈的情緒湧出胸口,再湧出了身體:“嗚嗚……”


    伊恩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了身邊跪坐著的少女悲傷哭泣的模樣。


    他心頭一動,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和龍角。“你醒了……沒事,不哭不哭,都說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本宮才不要你管!嗚嗚嗚!”


    這迴哭的更厲害了。


    她兩隻手胡亂地抹著眼淚,像個被搶走糖果的小孩子。


    伊恩擠出一個微笑:“別難過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要去見見依一嗎,她很想你。”


    “才不要!被她看到本宮這副模樣的話……”


    “她會安慰你的。”伊恩肯定地說道。


    血月頓了頓,眼淚汪汪地看向了伊恩,眼底帶著深深的委屈。她本身就生的好看,這樣一來倒是讓伊恩心頭莫名攀上了無數的負罪感。


    伊恩受不了這種目光,趕忙移開了視線。


    血月忽然笨拙地伸出了手臂,從側邊抱住了伊恩,用他的衣服蹭掉了臉上的眼淚,露出了任性的表情:“今後不許疏遠本宮,這是你自找的!”


    伊恩身體微微一僵:“……好。”


    血月尾巴欣然動了動,伊恩看到她原本的逆鱗位置長出了一片普通的龍鱗。


    “恢複了?”他伸手摸了摸那片稍大的晶鱗問道。


    “還沒有。你呢?”血月身體一顫放開了伊恩,雙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角,臉頰紅紅的。


    “大概恢複了八成,現在能告訴我這裏是哪裏了吧?還有那個紅發女是誰?”


    血月點了點頭。


    “這裏是血原極北,弱小生命無法生存的地方,被稱為‘月隕之地’,也是本宮第一次降臨的地方……”


    “第一次降臨?”


    血月想了想,忽然找到了傾訴對象似的,開始了訴說。


    “本宮的本體,是從很遠很遠的星空之外飛來的,一顆星星。”


    她抬起了頭,目中滿是迴憶的光芒閃動。


    “本宮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座城堡的位置,從一顆蛋裏孵化而出。那時我什麽也不懂,隻覺得很餓很餓,於是我吃掉了這裏所有活著的東西……迴過神來的時候,這裏隻剩下了一片死寂。還有那些被我吃掉的生命所留下的卵。”


    “那是本宮第一次見到別的生命從蛋裏孵出來,也因為同樣是從蛋裏出生,本宮竟然出於某種慈悲,沒有吃掉她們,把她們收養在了身邊,取名青蘭和赤蘭。在那之後,本宮又孵化了一些其他的生命,長大後讓本宮討厭的家夥都被本宮吃掉了,有些家夥活了下來,你見到的那個紅發的孩子,就是當時活下來的生命之一。它們敬畏著本宮,依附本宮在這片土地生活。可本宮的饑餓卻越發難耐了,這裏已經沒法滿足我了,於是從那之後,本宮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吃掉了很多很多的生命……直到有一天,本宮開始厭煩無止境的饑餓,想要終結這一切。”


    伊恩點了點頭。


    血月小心翼翼地偷看著伊恩的眼睛,想從裏麵找出一些厭惡或是嫌棄的情感,可卻失敗了。


    伊恩隻是安靜地聽著,眼底很清澈,並沒有覺得她可怕或是厭惡。


    她收迴目光,雙手抓住了伊恩的手臂繼續說道:“那時,本宮已經從蛋裏孵出來很久很久了,不知不覺在吞噬中超越了某個限製,看到了這片世界的規則。還有遠方同樣強大的氣息。那時我感覺到,隻要吞掉那個生命的話,本宮也許就能吃飽了吧。所以本宮去尋找他,一路飛了很遠很遠,終於看到了他所在的地方。”


    “青蘭和赤蘭曾阻止過本宮,但本宮那時根本不會顧及別人的想法,隻是懲罰了她們,隨後固執地行動了。可她們卻跟了上來,跟著我來到了神主所在的地方……”


    “神主比我先踏入那個境界,而且他和別的生命不一樣,他似乎並不畏懼死亡,那種瘋狂的模樣讓本宮都有些害怕。”


    血月痛苦地說道:“本宮敗了……就在他要殺死本宮的時候,青蘭和赤蘭竟然為了我衝向了他……她們……她們明明知道不是神主的對手,可是還是為了本宮……”


    她哭了,眼底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紅光,伊恩趕忙伸出空餘的左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我知道了。都過去了。”他沒讓血月再說下去。


    血月是從宇宙中降臨的舊神,沒有任何人教導的她依靠本能活著並沒有錯,隻不過在懂得所謂的情感羈絆之後才會被過往的痛苦所束縛,青蘭和赤蘭的死是她心中解不開的結。


    伊恩從如今的線索能判斷出青蘭和赤蘭是龍族,而且血脈等階應該不低,否則青蘭的蛋殼也不可能帶著意識蘇醒。


    “這裏居住的生靈有多少?”伊恩問道。


    在伊恩的安撫下血月平靜了下來:“除了那些稍微弱小的,沉睡著的有七個,最強的剛剛踏入那個境界,其他的三個你見到了一個。”


    “神級……所以你才在她們麵前隱藏著自己受傷的事實啊。”伊恩了解了當時血月為什麽會讓自己配合演一出戲了。


    血月不安地擺了擺尾巴:“畢竟本宮和她們的關係都不好,隻是敬畏著本宮,如果她們知道的話,一定會對本宮出手。”


    “和神主一戰之後,你重傷逃走了,隨後迴到了某個星球上恢複,是這樣嗎?”伊恩有些疑惑地問道。


    血月搖了搖頭:“那之後的記憶本宮記不清楚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你。”


    “明白了。”伊恩點了點頭,這片世界的上空真的有星星嗎?自己從沒見過,血月既然是從古怪的空間裂縫中墜落,她沉眠恢複的這段時間又是去了哪裏?這些謎題還有待解開。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的約定不變,你不用一個人麵對神主,我會盡量幫助你恢複,月隕之地外麵的情況你了解麽?”伊恩問道。


    血月的尾巴擺動了兩下:“嗯……我可以帶你出去。”


    “告訴我路線就好,這幾天你不要出城堡了,知道了嗎?”


    血月偏過頭嘟了嘟嘴:“你在命令本宮?”


    伊恩無奈,語氣柔和地請求道:“請不要出城堡,等我迴來,好嗎?”


    “迴來?”血月抬起頭看向了伊恩。


    伊恩拿出紙巾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我出去幾天,聽話。”


    血月抿了抿嘴放開了伊恩:“嗯。你可以從第三山脈走,那家夥雖然跨入了那個境界,卻陷入了深度沉睡,沒有百年時間不會醒來。”


    伊恩深唿吸了一次,離開了血月的城堡,站在荒原上,他看著暗紅陰沉的天空,眼底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堅決:“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辦法。不犧牲任何一個人的辦法。”


    然而就在這時,物品欄裏久違的最後一塊神秘骨骼竟然閃動了數次,亂碼逐漸變成了清晰的文字。


    伊斯的遺骨:一截閃亮的骨頭,蘊含著龐大的力量。“不滅的靈魂在懺悔。”


    “名字變成了伊斯……”伊恩一愣,這塊骨骼竟然在這時候覺醒了,為何……


    下一刻,他的技能欄多了一個圖標混亂的技能。


    ????:複活一個單位,將其生命最大值上限鎖定為1。僅限:1次。


    “複活。”伊恩心中五味雜陳,然而1點最大生命值又有什麽意義?說難聽點碰一下就沒了,不過按照前兩塊骨骼的能力還能覺醒來看,這個技能還有希望。伊恩暗暗點頭,不論如何,這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至此,三塊骨骼全部展露出了所有麵目,僅剩第三塊沒能覺醒。


    伊恩收起了多餘的情緒,向著遠處第三高的山飛馳而去。


    一天後。


    藤原花著急地在實驗室中來迴踱步,眼裏滿是擔憂。


    屏幕上一直漆黑的畫麵忽然閃動了幾次,他看到了伊恩帶血的麵容出現在屏幕之上。


    “伊恩桑,太好了,你沒事吧?”


    屏幕那邊的伊恩看著手表微微一笑:“我沒事,不過那件至寶看來是拿不到了。”


    藤原花鬆了口氣:“沒關係的,我還以為你……”


    “看你這樣子,應該不是在故意坑我。”伊恩打趣道。


    藤原花白了他一眼坐在了輪椅上:“我原本是想著你那麽厲害,打不過也能跑的嘛。”


    “確實,不過出了一些意外,我短時間不迴來了,暫時聯係不上我也不要慌張,放心。”


    “誰擔心你了,自己小心,再見。”藤原花叉著腰掛斷了通訊,隨後長長鬆了口氣。


    裂足取下了麵具,訝然道:“小花……你不會是喜歡上了這個家夥吧?”


    藤原花這才想起裂足就在旁邊,臉色瞬間躥紅:“怎麽可能啦,別亂說!”


    裂足伸手掩嘴輕笑了起來:“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


    “嗚……”藤原花不滿地發出了鼻音,隨後一個聲音從屏幕上傳了過來。


    “追影報告隊長,獵骨隊那邊有動靜了,調查報告已提交。重複,獵骨隊有動靜,報告已提交。”


    藤原花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繼續調查,在上城以保障自身安全為首要任務。”


    “追影收到,重複,追影收到。”


    藤原花拿出了一瓶蔬菜汁打開,自言自語道:“上城,竟然是這樣的地方。”


    ……


    三天後。


    滿身是血,疲憊不堪的伊恩迴到了血月的城堡。


    青蘭訝異地將他迎進了城堡,血月很快就趕了過來。


    “你……你怎麽了?”


    伊恩擠出一個微笑:“不是我的血,有熱水麽?”


    血月臉色動了動,隨後一言不發地抬起尾巴指了指某個房間。


    伊恩點了點頭:“謝謝。”


    他走進房間之後,青蘭疑惑道:“那不是您的浴室嗎?”


    “噓……那個,沒那麽多幹淨的水,反正本宮也洗過了。”血月趕忙不自然地解釋道。


    “嘻嘻……血月姐姐真是不誠實呢。”青蘭忍不住笑了兩聲,血月立刻紅著臉跑開了。


    伊恩太累,這裏全是顏色一致的晶體,隻見浴池裏有著冒著熱氣的熱水,他什麽也沒想,簡單用水屬性魔法一番衝洗之後泡入了其中。


    總覺得這氣味有點熟悉……


    伊恩迴憶了一下,腦海裏浮現出了血月的模樣,隨後他猛然清醒了過來。麵色古怪地從浴池中走出,換上了衣服打開了門。


    血月背對著自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伊恩用風屬性魔法吹幹了頭發。


    “咳咳。”伊恩清了清嗓子。


    血月臉有些紅地別開了頭。


    伊恩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在了她對麵:“總之是洗好了,謝謝。”


    “嗯嗯。”血月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


    伊恩環視了一圈,這裏的空間應該足夠。


    他伸手一揮,一地的黑級紅級血晶石立刻鋪滿了大廳。


    血月一頓,剛想問伊恩去哪裏了,隨後就看到了令她雙眸瞪大的畫麵。


    “你……”


    伊恩手指放在唇邊:“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這些都是你的。”


    血月默默起身,伸手撫摸著一顆血晶石:“為什麽要為了我去做這些?”


    “你也說了,你的命是我的,那麽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了。你若是打不過神主我可就危險了。”伊恩故作自私地說道。


    血月竟然沒有反駁,嘴角微微勾了勾:“嗯,那就請你好好利用吧,這些本宮就收下了。”


    她竟然用了“請”這個字啊……伊恩沉默了幾秒:“我去神域裏睡一會兒。”


    “等等……”血月忽然叫住了伊恩。


    “怎麽了?”


    血月指著血晶石:“本宮也去,你把這些先放到那邊本宮住的地方吧,本宮去叫青蘭過來。這樣的話你也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也好。”伊恩點了點頭。


    ……


    伊恩的神域,曾被血月晶化的星球上,建起了一座和外界一模一樣的城堡。


    伊恩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你的建築水平也就這樣了?明明天生就是弄建築的,小贇應該會很樂意和你合作吧?”


    血月不滿地瞪了伊恩一眼,開始了吸收。


    “你有空去找依一玩兒兩天吧,勞逸結合比較好。我去睡一覺。”洗完熱水之後接連滿負荷戰鬥四天四夜的疲憊感浮了上來,伊恩打了個哈欠隨便找了個房間睡了過去。


    血月目送著他離開,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她周身散出了黑霧,包裹住了所有的血晶石,眉頭微皺間露出了些許困惑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血月微笑呢喃道:“原來,為了誰去做一件事,竟然是這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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