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最先的反應是什麽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的，是自卑。
曾經，因為學校給了我在食堂打飯菜這樣輕鬆的勤工儉學機會，感到慶幸過。
因為這樣能包吃，為我節省了一大筆開銷。
可是現在，我最怕的就是她會出現在我打菜的窗口。
期盼什麽，不一定能得到什麽。
但怕什麽，一定會來什麽。
這天，她還是跟幾個同班同學來到了我的窗口，看到我，她的神色倒是無異。
反而是她身邊的同學，有的小聲議論。
“這不是我們係的學霸嗎？怎麽在這兒打菜啊？”
“還用問，肯定是學校安排的勤工儉學唄。”
“啊？學霸家很窮?”
“聽說是農村來的。”
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扔下勺子衝出廚房。
或者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我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像個失聰的老人一樣呆站在原地。
這時候，我聽到她朝那幾個人大聲道：“農村來的怎麽了？咱們這些人往上數三代，誰不是農民出身。再說了，尤其是在現代這個社會，沒有農民種地你們吃屁呀！”
而後，她湊向窗口，甜甜一笑：“黃同學，你還記得我吧？上次在公交車上，我啊，唐依依。”
怎麽會記不得呢？
化成灰我都會記得。
可我當下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和心亂如麻。
“你以後都在這個窗口嗎？”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這個學期都在。”
我沒有從她眼神裏看出我以為的鄙視或看不起，反而是兩眼放光的一陣欣喜。
她用手擋在嘴邊，神秘兮兮地道：“那黃同學，以後我就靠你罩著了，往後我到你這兒打紅燒肉的時候，你手別抖啊！”
然後她又一臉鄙夷地瞅了瞅身後：“至於後麵那些看不起農村人的，你的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使勁使勁的抖。”
我被她的模樣徹底可愛到了。
給她打了滿滿一大勺。
她倒吸一口涼氣，眼裏閃閃發亮，悄悄朝我豎了個大拇指。
“哇哦！黃同學，夠意思！”
那之後，她真的幾乎每天都來我在的窗口，一臉期待，滿眼欣喜。
而每天在那窗口的匆匆一瞥，成了我最魂牽夢繞的存在。
有一天她來晚了，我打給她之後，自己也抬了飯盒到食堂後的小橋邊坐下來吃。
我知道她在食堂，如果我能厚著臉皮，說不定還能和她一起坐下來吃飯。
可我總也適應不了人多的地方。
大概是以前偷偷躲起來吃東西吃習慣了，我已經無法在眾人麵前自在的吃飯。
她卻來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然後一臉神秘兮兮：“黃同學，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掩藏住激動，用力的點頭。
“哎，我聽他們說，廚房的鍋都是用拖地的拖把洗的。酸菜也是用沒洗過的腳直接踩上去的，是真的嗎？”
我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
可愛到讓我忘記了，自己原本是一個罪人。
一個不配得到幸福的罪人。
想來真可怕，在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居然有勇氣跟她表白。
她愣住了，然後也沒有答複我，坦白的告訴我同一天也有另一個同學給她表白了，她想安靜的思考一下。
那一夜，我滿懷期待，輾轉難眠。
那大概是我活在這世上覺得最漫長的一晚。
第二天，她還是明確的拒絕了我。
“黃同學，說實話，你是一個大學霸，而且你比我們都厲害，你已經能靠自己養活自己了。我特別敬佩你！能被你這樣的人喜歡，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可是黃同學……我不想自己情路太坎坷，我隻想談一次戀愛，奔著結婚去的那種。但是……我有時候感覺你像是一個病人，你需要的是一個醫生那樣的伴侶。可我不行，我同樣是一個病人，我是需要好多好多愛才能填滿的。我感覺我想要的……你似乎給不了我……”
她沒有一兩句話打發了我。
她娓娓道來，眼神真摯。
絲毫沒有看不起我，或者輕視我的表白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還是碎了一地。
她整天嘻嘻哈哈，可其實她什麽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要失去她了。
即便我壓根就沒擁有過。
很快，她和另一個男孩在一起了。
那人看上去很開朗，是個陽光大男孩。
看到那個男孩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沒有騙我，因為她一直在笑，嘴巴似乎就沒有合攏過。
她說得對，她想要的，我根本給不了她。
我連怎麽讓自己笑都不知道，又如何讓她笑？
我參加更多的公益活動麻痹自己。
卻還是在午夜夢迴時，夜夜夢見她的笑。
我想她想到窒息，想到覺得人生實在苦澀無比。
都說一生要體驗過酸甜苦辣，可是我的人生裏，為什麽隻有苦呢？
為了緩解焦灼的思念，我開始時不時跟蹤她，甚至為了留住她的一顰一笑，偷偷拍她。
我盡量不讓她發覺，我不想嚇到她。
唐依依，你可以不愛我。
但你……總不能阻止我偷偷喜歡你吧。
畢業那晚，我原本沒想過還能再跟她說上話的。
可是偏偏，同學們一場荒唐的遊戲，我和她被關在了一個隔間裏，五分鍾。
驚喜、慌亂、手足無措。
我想傾訴的長期以來壓抑而洶湧的思念，終究隻是化作了深情一視的欲言又止。
卻是她先打開了話匣子，然後忽然說到，如果五年後我們都沒有結婚，那就在一起。
我像棵行將枯死的樹，頃刻間便注入了勃勃的生機。
畢業後我選擇了創業，找到了一個擅長社交的合夥人，他負責市場營銷，而我主攻係統研究。
幾乎是拚了命的五年。
隻為她的一句話。
隻為她的一瞬垂憐。
我一天天的等著，盼著，努力著。
一遍遍幻想著重逢的那一天，我該以怎樣的姿勢走向她，我該先說什麽話？
事業發展出乎所料，我終於擁有了可以給她衣食無憂的能力。
而日曆上最後一頁的紅叉也即將被畫滿。
幸福已經在朝我招手了，近在咫尺。
卻在這個時候，我聽到曾經一個係的同學無意中向我說起，她要結婚了。
晴天霹靂。
我去了她的婚禮。
雖然簡簡單單，但是她笑得很甜蜜。
所以……
她想要的並不是很多很多的錢。
她要的東西……
我到現在，依然給不了她。
迴來的路上，我開著車，將音樂放到最大聲，失聲痛哭。
我不禁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我看到爸爸在幹壞事，我也這樣哭過。
原來就算我已經長大，但有的事，無能為力的，終將無能為力。
我把自己灌得爛醉，直到有一天醒來，身邊躺著一個女孩。
她是我資助的學生之一，林初。
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看待！
可我卻借著酒勁……
我真不是個東西！
我也許真的是個變態，畢竟我的身上還流著那個變態的血。
我雖然會對她負責，但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不愛她。
她卻一往情深，我實在不忍心傷害。
奶奶病危，她幫我了卻了奶奶的心願，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奶奶去世。
我那辛苦了一輩子的奶奶，終於可以好好睡著，不再辛勞。
我那時候就下定了決心，不愛就不愛吧，自己做錯的事，自己負責。
哪怕沒有愛，也能做夫妻的不是嗎？
她出事了，我原本該陪同她一起去的，偏偏關鍵時刻發熱了。
等我清醒過來找到她時，她為了保護同樣從孤兒院出來的姐妹，毀了容。
她說，想重新換一張臉。
一個邪惡的念頭在我腦海裏滋生。
她變成了她。
但她終究不是她。
不被真正愛的人，是能覺察到的。
我看到那朵曾經在我眼前嫣然綻放的花，一天天枯萎了。
我們的孩子流掉了。
她重度抑鬱了。
開始傷害自己。
刀子割在手腕上，冒出殷紅的血。
她沒有明說，但我覺得，她大概是知道了。
看了好幾個心理醫生，直到有人建議我給她換一個環境。
我知道，一切都該有個了斷了。我打算跟她坦白，並告訴她，我會放下那個人，以後一心一意對她。
我要用我的餘生來贖罪。
但在那之前，依依，我想見你最後一麵。
我先把林初安頓在了一所療養院，她已經有了自殘傾向，身邊不能沒了人。
臨走前，還叮囑了合夥人一天去看她一次。
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卻獨獨沒有料到，來的人不是依依。
瘋狂的拳頭砸在我身上時，我才悲哀的想到，那個跟我在qq上交談的人，怎麽可能會是依依。
她從來不會這樣迎合我。
她總有自己的想法。
以她的性格，在結婚期間，絕不可能單獨來見我。
我撐著一副殘破的皮囊，到藥店胡亂買了些止痛藥，來到一個橋邊坐在欄杆下全部吞下。
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然後越來越大。
我呆呆地坐著，慢慢的身體越來越虛晃。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依依像從前那樣笑著走了過來，坐在我的身邊。
然後一臉神秘兮兮的問我：“食堂是不是用拖地的拖把洗鍋？”
我哭著點頭，喃喃地說：“是啊，我也這樣聽說，但我從來沒見過。就像我有多愛你，你也隻是聽說，但你從來沒見過。”
一陣暈眩襲來，我感覺自己在往下墜。
接著我的唿吸被褫奪。
我睜開眼，世界最後的畫麵是雨滴大顆大顆的砸落。
我這是，要死了嗎？
想到這兒，我反而覺得有一種暢快的解脫。
如果有來生，我寧願做豬、做狗，甚至一隻朝生而暮死的浮遊，也不願再做——
那個人的兒子。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擁有一個普通的童年和家，有和睦正常的父母。
可以不用浸泡在恐懼和負罪感中成長。
讓我內心陽光，有愛人的能力，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之人遠離。
媽媽……你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吧？不要想起我，也別來看我，一直幸福吧。
林初……我的合夥人知道不在了，也能善待你吧，你治好病，忘了我，去過自己的人生吧，你還那麽年輕。
老師……奶奶……我來陪你們了。
最後的最後，我想到了唐依依。
胸膛感受到了來自這副軀殼的最後一絲溫熱。
依依，如果有一天，你能來墳前看我的話……
請你再笑著跟我說一聲：
“嗨！黃同學，你沒有錯。”
題記：而你，我親愛的陌生人，願你，能被這世間溫柔以待。
———————end
我隻知道我的，是自卑。
曾經，因為學校給了我在食堂打飯菜這樣輕鬆的勤工儉學機會，感到慶幸過。
因為這樣能包吃，為我節省了一大筆開銷。
可是現在，我最怕的就是她會出現在我打菜的窗口。
期盼什麽，不一定能得到什麽。
但怕什麽，一定會來什麽。
這天，她還是跟幾個同班同學來到了我的窗口，看到我，她的神色倒是無異。
反而是她身邊的同學，有的小聲議論。
“這不是我們係的學霸嗎？怎麽在這兒打菜啊？”
“還用問，肯定是學校安排的勤工儉學唄。”
“啊？學霸家很窮?”
“聽說是農村來的。”
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扔下勺子衝出廚房。
或者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我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像個失聰的老人一樣呆站在原地。
這時候，我聽到她朝那幾個人大聲道：“農村來的怎麽了？咱們這些人往上數三代，誰不是農民出身。再說了，尤其是在現代這個社會，沒有農民種地你們吃屁呀！”
而後，她湊向窗口，甜甜一笑：“黃同學，你還記得我吧？上次在公交車上，我啊，唐依依。”
怎麽會記不得呢？
化成灰我都會記得。
可我當下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和心亂如麻。
“你以後都在這個窗口嗎？”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這個學期都在。”
我沒有從她眼神裏看出我以為的鄙視或看不起，反而是兩眼放光的一陣欣喜。
她用手擋在嘴邊，神秘兮兮地道：“那黃同學，以後我就靠你罩著了，往後我到你這兒打紅燒肉的時候，你手別抖啊！”
然後她又一臉鄙夷地瞅了瞅身後：“至於後麵那些看不起農村人的，你的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使勁使勁的抖。”
我被她的模樣徹底可愛到了。
給她打了滿滿一大勺。
她倒吸一口涼氣，眼裏閃閃發亮，悄悄朝我豎了個大拇指。
“哇哦！黃同學，夠意思！”
那之後，她真的幾乎每天都來我在的窗口，一臉期待，滿眼欣喜。
而每天在那窗口的匆匆一瞥，成了我最魂牽夢繞的存在。
有一天她來晚了，我打給她之後，自己也抬了飯盒到食堂後的小橋邊坐下來吃。
我知道她在食堂，如果我能厚著臉皮，說不定還能和她一起坐下來吃飯。
可我總也適應不了人多的地方。
大概是以前偷偷躲起來吃東西吃習慣了，我已經無法在眾人麵前自在的吃飯。
她卻來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然後一臉神秘兮兮：“黃同學，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掩藏住激動，用力的點頭。
“哎，我聽他們說，廚房的鍋都是用拖地的拖把洗的。酸菜也是用沒洗過的腳直接踩上去的，是真的嗎？”
我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
可愛到讓我忘記了，自己原本是一個罪人。
一個不配得到幸福的罪人。
想來真可怕，在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居然有勇氣跟她表白。
她愣住了，然後也沒有答複我，坦白的告訴我同一天也有另一個同學給她表白了，她想安靜的思考一下。
那一夜，我滿懷期待，輾轉難眠。
那大概是我活在這世上覺得最漫長的一晚。
第二天，她還是明確的拒絕了我。
“黃同學，說實話，你是一個大學霸，而且你比我們都厲害，你已經能靠自己養活自己了。我特別敬佩你！能被你這樣的人喜歡，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可是黃同學……我不想自己情路太坎坷，我隻想談一次戀愛，奔著結婚去的那種。但是……我有時候感覺你像是一個病人，你需要的是一個醫生那樣的伴侶。可我不行，我同樣是一個病人，我是需要好多好多愛才能填滿的。我感覺我想要的……你似乎給不了我……”
她沒有一兩句話打發了我。
她娓娓道來，眼神真摯。
絲毫沒有看不起我，或者輕視我的表白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還是碎了一地。
她整天嘻嘻哈哈，可其實她什麽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要失去她了。
即便我壓根就沒擁有過。
很快，她和另一個男孩在一起了。
那人看上去很開朗，是個陽光大男孩。
看到那個男孩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沒有騙我，因為她一直在笑，嘴巴似乎就沒有合攏過。
她說得對，她想要的，我根本給不了她。
我連怎麽讓自己笑都不知道，又如何讓她笑？
我參加更多的公益活動麻痹自己。
卻還是在午夜夢迴時，夜夜夢見她的笑。
我想她想到窒息，想到覺得人生實在苦澀無比。
都說一生要體驗過酸甜苦辣，可是我的人生裏，為什麽隻有苦呢？
為了緩解焦灼的思念，我開始時不時跟蹤她，甚至為了留住她的一顰一笑，偷偷拍她。
我盡量不讓她發覺，我不想嚇到她。
唐依依，你可以不愛我。
但你……總不能阻止我偷偷喜歡你吧。
畢業那晚，我原本沒想過還能再跟她說上話的。
可是偏偏，同學們一場荒唐的遊戲，我和她被關在了一個隔間裏，五分鍾。
驚喜、慌亂、手足無措。
我想傾訴的長期以來壓抑而洶湧的思念，終究隻是化作了深情一視的欲言又止。
卻是她先打開了話匣子，然後忽然說到，如果五年後我們都沒有結婚，那就在一起。
我像棵行將枯死的樹，頃刻間便注入了勃勃的生機。
畢業後我選擇了創業，找到了一個擅長社交的合夥人，他負責市場營銷，而我主攻係統研究。
幾乎是拚了命的五年。
隻為她的一句話。
隻為她的一瞬垂憐。
我一天天的等著，盼著，努力著。
一遍遍幻想著重逢的那一天，我該以怎樣的姿勢走向她，我該先說什麽話？
事業發展出乎所料，我終於擁有了可以給她衣食無憂的能力。
而日曆上最後一頁的紅叉也即將被畫滿。
幸福已經在朝我招手了，近在咫尺。
卻在這個時候，我聽到曾經一個係的同學無意中向我說起，她要結婚了。
晴天霹靂。
我去了她的婚禮。
雖然簡簡單單，但是她笑得很甜蜜。
所以……
她想要的並不是很多很多的錢。
她要的東西……
我到現在，依然給不了她。
迴來的路上，我開著車，將音樂放到最大聲，失聲痛哭。
我不禁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我看到爸爸在幹壞事，我也這樣哭過。
原來就算我已經長大，但有的事，無能為力的，終將無能為力。
我把自己灌得爛醉，直到有一天醒來，身邊躺著一個女孩。
她是我資助的學生之一，林初。
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看待！
可我卻借著酒勁……
我真不是個東西！
我也許真的是個變態，畢竟我的身上還流著那個變態的血。
我雖然會對她負責，但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不愛她。
她卻一往情深，我實在不忍心傷害。
奶奶病危，她幫我了卻了奶奶的心願，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奶奶去世。
我那辛苦了一輩子的奶奶，終於可以好好睡著，不再辛勞。
我那時候就下定了決心，不愛就不愛吧，自己做錯的事，自己負責。
哪怕沒有愛，也能做夫妻的不是嗎？
她出事了，我原本該陪同她一起去的，偏偏關鍵時刻發熱了。
等我清醒過來找到她時，她為了保護同樣從孤兒院出來的姐妹，毀了容。
她說，想重新換一張臉。
一個邪惡的念頭在我腦海裏滋生。
她變成了她。
但她終究不是她。
不被真正愛的人，是能覺察到的。
我看到那朵曾經在我眼前嫣然綻放的花，一天天枯萎了。
我們的孩子流掉了。
她重度抑鬱了。
開始傷害自己。
刀子割在手腕上，冒出殷紅的血。
她沒有明說，但我覺得，她大概是知道了。
看了好幾個心理醫生，直到有人建議我給她換一個環境。
我知道，一切都該有個了斷了。我打算跟她坦白，並告訴她，我會放下那個人，以後一心一意對她。
我要用我的餘生來贖罪。
但在那之前，依依，我想見你最後一麵。
我先把林初安頓在了一所療養院，她已經有了自殘傾向，身邊不能沒了人。
臨走前，還叮囑了合夥人一天去看她一次。
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卻獨獨沒有料到，來的人不是依依。
瘋狂的拳頭砸在我身上時，我才悲哀的想到，那個跟我在qq上交談的人，怎麽可能會是依依。
她從來不會這樣迎合我。
她總有自己的想法。
以她的性格，在結婚期間，絕不可能單獨來見我。
我撐著一副殘破的皮囊，到藥店胡亂買了些止痛藥，來到一個橋邊坐在欄杆下全部吞下。
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然後越來越大。
我呆呆地坐著，慢慢的身體越來越虛晃。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依依像從前那樣笑著走了過來，坐在我的身邊。
然後一臉神秘兮兮的問我：“食堂是不是用拖地的拖把洗鍋？”
我哭著點頭，喃喃地說：“是啊，我也這樣聽說，但我從來沒見過。就像我有多愛你，你也隻是聽說，但你從來沒見過。”
一陣暈眩襲來，我感覺自己在往下墜。
接著我的唿吸被褫奪。
我睜開眼，世界最後的畫麵是雨滴大顆大顆的砸落。
我這是，要死了嗎？
想到這兒，我反而覺得有一種暢快的解脫。
如果有來生，我寧願做豬、做狗，甚至一隻朝生而暮死的浮遊，也不願再做——
那個人的兒子。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擁有一個普通的童年和家，有和睦正常的父母。
可以不用浸泡在恐懼和負罪感中成長。
讓我內心陽光，有愛人的能力，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之人遠離。
媽媽……你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吧？不要想起我，也別來看我，一直幸福吧。
林初……我的合夥人知道不在了，也能善待你吧，你治好病，忘了我，去過自己的人生吧，你還那麽年輕。
老師……奶奶……我來陪你們了。
最後的最後，我想到了唐依依。
胸膛感受到了來自這副軀殼的最後一絲溫熱。
依依，如果有一天，你能來墳前看我的話……
請你再笑著跟我說一聲：
“嗨！黃同學，你沒有錯。”
題記：而你，我親愛的陌生人，願你，能被這世間溫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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