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和風白羽分別之後,便調轉遁光,往東而行。她雖然有意往靈嶠宮問訊,但卻並沒打算直接過去,畢竟雙方先前並無淵源,貿然上門拜訪,便顯得有些失禮。何況,那位太易真人的底細如何,虞璿幾乎一無所知,無論對方是好意還是歹意,她這邊都顯得被動了許多,因此,她也隻是稍微和風白羽解釋了一句,連巫之祁都並不知曉。


    靈嶠宮據說在東海歸墟之上,所謂歸墟,指的便是極深的海中溝穀,萬水歸流之地;西方魔國門戶所在之地也叫歸墟,隻不過是小歸墟,而這東海歸墟較之西海,更加廣闊,也更貼近天地盡頭。雖然從地理上也籠統地說是東海,但事實上已經並非龍族管轄之地。從東海到歸墟,中間還隔了兩座陸洲,靠近歸墟的那一片陸洲麵積較小,不過十餘萬裏大小,喚作東蓬萊洲;而另一片陸洲則夾在南海和東海之間,喚作東勝洲。


    東海歸墟中有神木,生於海中,直入天際,號為建木,而靈嶠宮便建在這建木之上。


    鳴鴻刀化作一枚火紅的雲雀紋身,印在虞璿腕上,這口魔道第一飛劍被淩嶽收服之後,便被主人借了給人。這口飛劍是幻神級數的法寶,亦能以人形顯化,隻不過這口飛劍似乎更鍾意以紅雀的形態出現,對幻化人形興趣缺缺,而除了戰鬥的時候,它也不大愛露頭,仿佛沉睡一般,不似玲瓏塔和太陰戮神刀,時不時便要主人交流一番。


    隻是,這次虞璿飛遁出不遠,忽覺腕上微微一熱,鳴鴻刀化作一道細細紅光,在她指尖盤繞,嗡嗡地道:“有個不懷好意的貨色跟在後麵,待本君出手幫你處決了!”


    虞璿有些意外,笑道:“不過是一些宵小之徒,怎麽好意思勞煩神君出手?”她早就發現有數道氣息遙遙尾隨,風白羽一走,落這些人似乎又膽大了些,漸漸圍攏。隻是這些氣息都甚弱,虞璿便也不怎麽在乎,隻當不知,因是剛剛做客出來,在主人門口還不好動手,若是走得遠了,這些人還不識趣,虞璿也不吝惜隨手幾道法術打發了。


    鳴鴻刀婉轉清鳴,重又化作了一隻嬌小玲瓏的紅雀,停在虞璿肩頭,但那些悄悄尾//隨之輩卻忍不住了,便有十餘頭妖怪修士跳了出來,修為參差不齊,唿喝亂叫起來。甚至這些尾隨之輩還不是一夥的,虞璿還沒動手打發,這些人便因為劫財劫色分贓不勻,就要先動手起來。其中一個鯊魚妖怪大喝一聲道:“你們這些混賬廢物,如何配有這樣的絕色?這位姑娘是一定要給我家太子做個妃子!若得了我家太子寵愛,千萬要記得我鯊二郎今日的情麵!”


    虞璿真是連話也懶得說,看著這些人乒乒乓乓亂成一團,無心理會,便要一揮袖子離去,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東海海族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衝撞公主鸞駕,敖真梵也不知該當何罪。”


    一個紅袍男子踏空而來,容貌豔麗更勝女子,尤其一雙桃花眼風流蘊藉,幾可勾人魂魄,這紅袍男子隨手一揮,便有一種磅礴的力量席卷而至,在虛空中顯化,色若淡金,宛如琉璃。這道法力一卷,那二三十個修士妖怪便消失不見,仿佛被那男子隨手收了一般。


    而虞璿卻瞧得出,這股力量乃是極為純正的火係法力,內蘊無量大日真火,但卻沒有一絲火力釋放出來,顯然這紅袍男子對力量的控製已經爐火純青,精微奧妙到了極處。這些修士妖怪不過是一個照麵,便被這道法力煉成了飛灰,連煙塵也不留半點。


    隻這一手,便顯示出這個紅袍男子的法力,還在虞璿之上。


    隨手處置了這些修士妖怪,這紅袍男子微一拱手,彬彬有禮地道:“青丘赤神子,見過扶搖公主。”


    虞璿目光閃了閃,這數日,可以說是妖族巨擘接踵而至,不提東海龍族,先是遇見萬載寒蠉,接下來又是九尾天狐。“不敢當神君如此,虞璿有禮了。”


    赤神子笑了一笑,瀟灑地一伸手,“在下來得魯莽,不知能否借公主一步說話?”他也是聽了傳言,說陰重玄派遣最小的一個女兒到中洲行事,隻是這消息也並不確切。赤神子生性謹慎,不願弄險,與其冒險跑到人家老巢去,倒不如截下這女孩兒探探口風,再從長計議。


    宇內七妖法力有高有低,但最次也是超越了元嬰三重境修士的存在,除了公子丹朱,個個都修行年限超過萬載,似白蝙蝠更是從天地初開時便已經存在,法力雄厚無比,就是玄魔二道中,化神級數的修士也不敢輕攖其鋒。


    虞璿和陰重玄相認時是秘密行事,事後也沒覺得這樣一個父親,會給自己帶來什麽直接的好處,她當時考慮得更多的,還是可能存在的仇家,比如顯然對她恨之入骨的南海歸塘一族。隻不過,隨著時日漸久,虞璿也意識到,無論對方是仇家也好,是盟軍也好,自己在妖族中的地位,已經是最頂級的那一批仙二代太子黨了。


    似她在中洲道門中,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元嬰修士,各派的化神老祖,根本不會多看一眼,但在妖族這邊,連赤神子這種一族之長,妖中巨擘,態度也頗客氣尊重,雖然這麵子並不是為了她本人,而是給她背後那位妖帝老爹的。


    虞璿微微含笑,欠身施禮,指了一指東邊,“那邊有一座島嶼,風光看著尚好,不如我們就在那裏閑談如何?”


    她倒也想如風白羽那般,隨手取出一件法器幻化成宮殿房屋舟船請人進來坐,問題是虞璿雖然身份已經夠得上最頂級的仙二代,但身家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卻都算是不動產,沒法臨時拿出來待客;而敖紫篁送她的那座紫雲宮法器胚胎,雖是洞府類的法器,卻被她留在了洪澤湖中,命敖懷沙日夕祭煉;玲瓏塔倒是可以幻化宮殿,問題是這件法寶曾經是鎮妖塔轉化來得……


    赤神子倒也沒想那麽多,虞璿所指的島嶼距離約有千裏,這點路程對他們來說,不過轉瞬即到,當下點頭答允。


    鳴鴻刀早就重新化作紅雀印記,印在虞璿腕上,它奉命保護虞璿,但除非鳴鴻刀認為玲瓏塔、太陰戮神刀都應付不能,才會出手,眼看著這架打不起來,便又歸於沉寂。赤神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險些就要被一口幻神級數的飛劍當成敵人放對。


    那座島嶼甚小,除了些海鳥,並無野獸棲息,但卻生有一種紅花,不過指頭大小,色澤殷紅如玉,配合一些輔助藥材,可以煉製好幾種靈丹。


    赤神子雖然懷著試探之意,但卻並沒指望自己就能套出什麽口風,在他想來,陰重玄輕易不允許子孫離開北海,卻能許這個女兒獨當一麵,必然看重異常,而這女孩兒也必然非同等閑,不可輕欺。


    因此,他也隻管含笑和虞璿閑談,因近來妖族第一件大事,便是陰重玄和孔文軒在天外一戰,孔雀明王被擒捉鎮壓,生死不知,赤神子提到此事,對陰重玄便不吝讚歎,又順著誇了虞璿好幾句,才道:“孔文軒尚有一個侄子,法力也甚高明,此人不敢找令尊尋仇,公主在海外,卻要小心此人不擇手段偷襲。”


    虞璿心道:“鬼車早被我擒捉,做了麾下第一尊護法大將,想要尋仇,怕要等來生了。”但她自然不會說出來,而是謝了赤神子提醒。


    又閑聊幾句,赤神子才仿若不經意地說起,宇內七妖中,羅睺已被青蓮道人鎮壓,敖丹朱修行年限最淺,白蝙蝠不問世事,而陰重玄擊敗孔文軒之後,已經隱為妖族第一人,不過,萬載寒蠉新煉成了六大元嬰,法力大進,已經可以自由離開光明境……


    赤神子正是有意將萬載寒蠉的行蹤透露出去,當時他向韓嬌指認陰重玄之女時,是感應到那頭寒蠉微微起了殺心的,隻不過殺意稍起,便又散去,顯然韓嬌還不敢、至少是不願這時候便向北方動手。


    萬載寒蠉生性殘忍淫惡,陰冷無情,赤神子雖然和她有些露水姻緣,提防之心卻從不曾放下過,至於二人歡好之時,韓嬌嬌聲軟語說要嫁給他,從此夫唱婦隨,齊心協力打下一片基業,一起做妖族的主人,赤神子更是半句也不肯相信,隻敷衍了事。對他來說,娶韓嬌為妻,還不如幹脆俯首帖耳去給陰重玄做女婿。


    虞璿心道:“先是巫之祁,後是赤神子,都爭著向我通風報信,似乎這寒蠉是個厲害角色……在席上隻是驚鴻一瞥,法力固然深不可測,但神通法力,如何比得過人心叵測。”


    赤神子此來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便微微露出告辭之意,這狐族美男子滿麵含笑,道:“青丘國離此也不算遠,公主幾時有閑了,可來青丘做客,我必然掃榻相迎。”


    青丘山被一座上古流傳的顛倒五行混沌大陣籠罩,數萬年下來,也有了幾分半洞天的雛形。妖狐一族並非強悍的戰鬥種族,生出三條尾巴的狐妖便不甚多,而六尾以上的更是鳳毛麟角,九尾天狐更是隻有赤神子一個。但有了陣法庇護,狐族在青丘山中,也能自在繁衍生息,又無天敵侵害,幼年妖狐開得靈智後,也讀書修行,做官買賣,青丘山已經儼然一座妖國。


    虞璿隨口應承,卻心中想道:“除非我得了父親真傳,將空間禁法研究透徹,否則才不會冒然去陣法裏麵吃虧。上次若不是運氣好,我說不定就要中了暗算,身死道消……但是人總不能靠運氣過一輩子,還是要早些渡過天劫,才能騰出手,否則也甚束手束腳。”


    赤神子告辭離去,虞璿卻微微思索,法力一轉,便挪移到了碧落天內,這座洞天之中的時間流逝較外界稍快,有山河封神榜坐鎮,又有燭龍珠吸收星力,不斷祭煉,已經漸漸成形,較之上次大有改觀,花草樹木也繁茂了很多。


    虞璿在碧落天內稍稍停留,便轉而去了須彌小界,淩嶽正在借助太素白蓮之力潛修,本來他也沒權限知道虞璿的來去,但鳴鴻刀一至,他便也知道了,住了修煉,抬頭笑道:“魚魚果然是信人,這麽快便來探望我了。”


    虞璿自虛空中現身,也飄落在太素白蓮化作的玉台上,坐在淩嶽對麵。


    她在外間兩月有餘,在須彌小界中,卻已經兩年多,淩嶽在和紅蓮老魔的爭鬥中傷勢頗重,此時已經精神了許多,微微清瘦了些,一身劍氣卻越發淩厲。


    虞璿問了幾句他的傷勢,便輕輕歎息,道:“碧落天要成洞天,少說也還需百年。”


    淩嶽目光一閃,沉聲問道:“外間出了什麽事?”卻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端倪。


    虞璿道:“眼下還不算什麽事,不過接下來就不好說了。隻是有一條,我一天不能渡過天劫,便沒資格參與這些事,縱然勉強插手,也是捉襟見肘。”


    她剛說出口,忽然便有些好笑,兩月之前,她還在對淩嶽百般防範,但轉眼間,這些煩惱卻隻能和他吐露,就連風白羽也不好說起。


    淩嶽微微沉吟,便問道:“你法力積累雄厚,按照常理,渡劫該是水到渠成,不該有甚礙難,莫非還有別的難處麽?”


    虞璿搖了搖頭,卻不迴答,她此時已經等若純正的鯤鵬妖身,若要渡劫,則必須從北海啟程,一路自罡風中飛往南海,至於天劫之地,就算不在光明境,也十分接近;歸塘氏不論,萬載寒蠉又怎能容得對手的女兒在她老巢處渡劫?


    虞璿過來探望淩嶽,也並不是要向他討什麽主意,隻是因萬載寒蠉和赤神子這兩頭大妖的出現,稍微勾起了些心事。她在這太素白蓮的玉台上打坐了片刻,便迴轉外間世界,留下淩嶽一頭霧水,苦思冥想也不明白這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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