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老兒端是無恥!”


    瓊霄仙子恨恨地罵了一句,她身邊是道侶赤霄道人,二人遙隔千裏,瞧見雲夢澤上空皆是烏沉沉的黑雲,連綿覆壓數千裏,幾乎將整個洞真派團團包圍。


    赤霄道人與瓊霄仙子雖是洞真寧祖師門下,但數百年前便已經開辟別府,並不常駐雲夢澤。此番齊墨淵渡劫,寧真人離山,預先便不曾告知他們夫妻兩個。待瓊霄仙子聞訊趕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兩人意欲援助師門退敵,但赤霄道人也才二劫修為,瓊霄仙子更是不久前才渡過天劫,又顧忌太穢黑光汙染法力,不敢輕易上前,窺伺了一日,也不曾想出什麽解圍的好主意。


    赤霄道人沉聲道:“太陰散人法力雖然高強,我等幾個師兄弟聯手也能將其逐走,但下麵的弟子失了大陣保護,未免傷亡。諸位師兄弟大約也是考慮到此,所以才采取守勢。讓這老兒耀武揚威。”


    瓊霄仙子盯著瞧了好一會,道:“咱們兩個獨木難支,依我的意思最好能和一眾同門迴合,但有了那名劍修攔著,隻怕闖不過去。”劍修來去如電,戰力極強,若沒有強力的防禦手段,遇到難免手忙腳亂,處處被動挨打。


    他們夫妻二人在外苦思冥想,而此刻玄真殿內,洞真派現有的七位元嬰真人,也在商議對策,隻是除了荀少卿和虞璿是真身在此,其餘包括商仲明在內的五位元嬰真人,都隻是分出一道化身虛影在殿內,真身仍然在鎮守陣眼。


    趙維撚著黑須,有些焦躁道:“外麵太穢黑光越來越強盛,太陰散人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莫不是以為真憑著三人之力,就可將本派端了?荀師侄,這數日來,被破去的禁製大概有多少?”


    荀少卿一邊操縱總陣圖,一邊簡短地答道:“三成。”


    趙維向諸位真人道:“可聽到了?這般消耗下去,不過十天半月,陣法也就破了。與其拖到那時候,不如立刻發動所有大陣,大家趁機聯手出擊,一鼓作氣將敵人退去。”


    莫九城搖頭道:“師弟想左了,這種強度的鬥法,我等聯手都撐不了十天半月,太陰老兒一人便能撐十天半月?還是穩妥為上,隻待掌門渡劫歸來,自然解得此厄。”


    趙維怒道:“莫師兄,你當年也是雷厲風行的人,怎麽年紀越大越是膽小起來?我等都是元嬰修士,哪裏就怕了太陰賊道?難道七師弟不在,我們便什麽事也做不成麽?就是在師尊麵前,臉上如何過得去?”


    莫九城見他出言搶白,也不惱怒,隻笑道:“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那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如今拖家帶口的,自然多有顧慮。你我雖是元嬰修士,下麵那些弟子可不是,掌門師弟支撐偌大家業不易,還是替他省著些罷!”


    趙維拿他無法,又轉向林遠,道:“林師弟怎麽說?”


    林遠素來和趙維交好,幾乎連門下弟子都可互換,隻是此時卻也不以趙維的意思為然,含糊道:“趙師兄,稍安勿躁。”


    鍾晗在旁一直不語,忽然道:“太陰散人不足為慮,太穢黑光固然厲害,但我等修為深厚的,一時半刻也未必能侵入。隻要短時間內能夠擊殺此人,自然不攻而破。花千零修為淺薄,且鬥誌不堅,也不妨事,唯獨那劍修不易對付。”


    他一言點出,太陰散人固然法力陰毒,但太穢黑光更利於群攻,在單對單的戰鬥中,難以速戰速決;這種路子,其實是被來去如電、攻擊力驚人的劍修克製的。但太陰散人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因此特地請來一位劍修做幫手。


    鍾晗也是劍修,但洞真派並不是劍仙一脈,寧真人也並不以劍術見長,他一身劍術基本上都是靠機緣和自家努力,但越到了後期,越是難以寸進。眼看著幾位師兄弟修為都漸漸超過了他,雖然自家戰力並不遜色,但修為始終難以突破,也是極為苦惱。


    適才那灰袍劍修出手了一次,逼退虞璿,鍾晗也是看在眼裏。他早就從徒兒鍾紫郢口中,得知這女師侄劍術驚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但更令他震驚的是,這灰袍人的劍術竟然還要力壓虞璿一籌,幾乎可以稱作神乎其技!


    不管那灰袍劍修是否出了全力,鍾晗已經心知肚明,那人的劍術修為,在自己之上。


    鍾晗瞧了末座的虞璿一眼,見她低眉垂目,溫婉柔順,這女師侄並非純粹劍修,雖然劍術也是驚人,但始終少了一種寧折不彎、與天爭鋒的鋒銳氣質。


    而這也是劍修一脈的根本,是謂劍心。


    鍾晗不知不覺歎了一口氣,向虞璿問道:“虞師侄,你的太陰戮神刀受損幾何?”


    這少女抬頭,一雙明眸迎上,應道:“當時受損不輕,不過太陰戮神刀品質還在那人的列缺雙鉤之上,這幾日被我重新祭煉了一下,大概恢複了八成。”


    莫九城忽然皺起了眉,自言自語道:“列缺雙鉤?這飛劍聽得好生耳熟,是誰的配兵來著?”


    鍾晗道:“師侄能否借太陰戮神刀一用?”他頓了頓,又道:“我隨身佩劍,卻是抵禦不住黑光汙穢。”


    虞璿怔了一怔,識海中太陰戮神刀早叫嚷起來,也不待虞璿阻止,立刻便跳了出來,顯形為一個半身虛幻的白衣女童。這器靈冷笑道:“你說借就能借麽?且讓本娘娘看看你有什麽斤兩!”


    這器靈並不化出原身,隻伸手一指,虛空凝就一道雪白的刀氣,向鍾晗當頭斬將下來,一股凜冽無比、仿佛要滅絕萬物生機的寂滅殺意,頓時彌漫開來,將整個大殿都籠罩在內。


    除了虞璿之外,幾位元嬰真人都忍不住色變。太陰戮神刀是真形級數的法寶,等若元嬰二劫的修士,又是飛劍這等殺伐之寶,更是厲害無比。雖然這殺意並非對自己而來,幾位真人也忍不住暗暗調動法力護體,免得化身一時不慎被刀氣擊散,出乖露醜。


    鍾晗才渡過了一次天劫,在同儕師兄弟中修為墊底,但身為劍修,戰力卻是靠前的幾位。見刀氣襲來,雙手一拍,背後飛出七道劍光,和那道雪白的刀氣狠狠鬥在一起。


    太陰戮神刀本就是魔道有名的飛劍,一生也不知經過了多少主人,其中不乏劍道天才,本來見鍾晗放出劍光來攔,這法寶便打算一舉擊潰這七道劍光。太陰戮神刀性子高傲暴烈,從不輕易服主,隻是最近運道不佳,連連受挫,這才顯得乖順,但除了虞璿之外的人,它可不願意給麵子。


    那一道雪白刀氣到處,鍾晗的七道劍光連連崩散,但最後一道,卻和前麵六道都不相同,虛虛渺渺,似有若無,和刀氣一觸,竟然雙雙湮滅。而太陰戮神刀的器靈也“咦”了一聲,喝道:“這小輩雖然走的野路子,居然也有幾分意思!”


    玲瓏道人在虞璿識海喝道:“太陰小妞怎麽說話的!這人雖然給我們當晚輩都嫌小,但畢竟也是主人的師叔!你應當客氣些!不要總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實話!”


    虞璿聽得無語,這兩件法寶雖然在人世廝混許久,同人打交道的經驗豐富,言談說話看似和人無二,但到底還是法寶器靈,並不能真正理解人情世故。人情人情,到底是從人的情感而來,若無法體會,自然也就理解不透,隻能照本宣科。


    太陰戮神刀的器靈不理玲瓏道人,又在識海問虞璿道:“真人要我去幫他一把麽?我是你的法寶,如何還是你說了算。”


    虞璿稍稍猶豫,問道:“你的禁製還未完全修複,鬥得過列缺雙鉤麽?”


    太陰戮神刀在識海叫嚷道:“我一個自然不成,這人劍術雖然還可,但還比不過列缺雙鉤的主人,但我跟他一道,是自討沒趣。但加上真人你,我們帶上太素白蓮,也就勉強可以報仇了。”它似想起了什麽,又忙叮囑道:“太素白蓮跟我們不同,一定不能外借出去!否則大家都要倒黴!”


    虞璿微微點頭,她在淩嶽手中小挫一局,也有心報仇,畢竟和旁人還要擔憂法力被汙染不同,她除了太陰戮神刀、太素白蓮化作的飛劍,更有防禦至寶玲瓏塔,並不如何懼怕太穢黑光。甚至,如果沒有淩嶽這位絕世劍仙在旁窺視,虞璿隻怕都要忍不住去試著殺一殺太陰散人了。


    她自煉就元嬰以來,還不曾和三劫的大修士交過手,雖然論法力必然不如對方,但她一身法寶,戰力並不遜色,而且純化鯤鵬血脈後,對空間之道理解更精,挪移飛遁,無不隨心遂意。如果不是陷入陷阱絕地,就算法力高出她的,也未必就能把她留下來。


    虞璿起身,將太陰戮神刀遞了過去,道:“鍾師伯但借不妨。”鍾晗接過,道了句“多謝”,他並不愛多話,適才說了許多,已經大違平常,此時便隻暗暗在心裏記了虞璿的人情。


    莫九城不悅道:“鍾師弟!這種時節,豈可逞匹夫之勇?萬千弟子性命全在你我之手,你卻有心去尋人鬥劍?”


    趙維雖然也主張出戰,但他想的是大家一起圍攻取勝,鍾晗此舉,在他看來,不是送死,也必然勞而無功,便也道:“這樣不妥。”林遠、商仲明也都齊齊出言相勸。


    鍾晗卻意甚堅決,道:“我自有分寸。”並不肯聽勸告。


    荀少卿一直在操縱陣圖,並未參與討論,此時卻忽然道:“鍾師伯少安毋躁,此刻還不是時機。”他一直主持大陣防禦,拚鬥陣法,比得便是一個耐性,縱然有陣圖在手,也是極耗心力。但同樣他也是諸位真人中,對雙方強弱形勢對比,最有發言權的一個。


    剛才諸人所爭執的,無非是鍾晗單人奇襲是否能有效果,但荀少卿這話無疑是支持之意,而到底能否達到效果,也確實需要荀少卿判斷局勢而定。因此,他這話一出,其餘幾位真人雖然臉上還有不以為然之意,但也沒有再出言反對。


    鍾晗微一頷首,道:“就請商師侄替代我主持東邊陣眼。”解下腰間令牌,就手遞給了商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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