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祭煉完玲瓏塔,便辭了赫連明遠,往北海而去,讓興致勃勃趕來圍觀的小公主蘇夢晨撲了一個空,十分沮喪。


    玲瓏塔被她祭煉之後,已是徹底死心塌地輔佐,一反之前愛答不理的高傲,以家仆自居,但說話仍然直率。“那赫連小子資質修為都很一般,主人為何格外垂青?”


    虞璿遁光在海上不緊不慢地飛過,聽了玲瓏塔的疑問,虞璿笑道:“赫連道友也是人中才俊,怎可如此說他?何況隻是尋常道友相待,玲瓏你又是從哪裏看出我格外垂青了?”


    玲瓏塔理直氣壯道:“這小子修行也百五十年,連元嬰都不是。不說主人自家,就連餘公子也是遠遠不如。倒是北極宮裏有幾股氣息,遠遠感覺就厲害得緊。小的以為,若是主人想要在北極宮結交助力,這個姓赫連的是靠不住的。倒不是修為高低,而是此人太沒有氣象,以後一定也沒有前途。”


    虞璿笑了一笑,玲瓏塔雖然眼高於頂,但眼光也厲害,一眼便看出了她意在北極宮,至於赫連明遠,雖然也算是年輕才俊,但在見多了年輕高手的虞璿眼裏,還算不了什麽。


    北極宮並無化神級數的修士坐鎮,但能夠在群魔亂舞的北俱蘆洲佇立數千年,引領散修聯盟這個可以說是天下人數最多的修士組織,隱約掌控此洲大局,其中透出的意味,實是尋常。


    在虞璿來看,洞真派雖有兩位化神祖師,但若換在北俱蘆洲,想要如北極宮這般掌控一洲之勢,隻怕還力有不逮,未必及得上北極宮。


    赫連明遠自沒什麽值得多說的,但姑且不提餘清聖之前的暗示,就虞璿自己在定下方向道路後,也覺得大有必要和這北俱蘆洲的第一大門派接洽一番。


    虞璿道:“你也知道人家高手如雲,我這點修為,有什麽好去的。”元嬰境界隻算是初步進入了上層圈子,但還隻是外圍的外圍,除非渡過天劫,才算得上一方諸侯。虞璿距離渡過天劫自然還早,此時若去拜訪北極宮,憑著修為和中洲大派真傳弟子身份,北極宮主不至於不見,但也必然沒什麽額外的禮遇,虞璿自然不取。


    不過,在返迴中洲之前,遲早還是要往北極宮走一趟的……


    ……


    這日是個難得的無風晴日,海上本來平靜無波,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破開海麵躍起,卻是一頭巨大的通體青色怪魚,額上硬凸,巨口利齒,兩邊魚鰭形如飛翼,雖然身軀龐大,但動作卻格外靈活矯健。隻是,這兇暴的怪魚在海麵上穿行如飛,卻顯然是一副拚死逃命的樣子。


    追趕在這宛如小島一般的怪魚身後的,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俊美男孩,額上生著兩個金色小角,穿著小號的明光鎧,手提隻有尋常一半長的畫戟,腳踏浪頭,雖然人矮身小,倒也威風凜凜。這男孩時不時放出一道藍光,在那怪魚身上一晃,便多出幾條血口來,隻是顯然這孩童也並未下殺手,臉上笑嘻嘻的,隻是追趕著玩兒。


    忽然,他腳下的浪頭猛然加速,手裏畫戟虛空一劃一圈,頓時生出三道光圈向那怪魚當頭罩下去,同時高聲叫道:“那小妖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本太子即將出宮建府,正缺個魚頭統領,看你身強力壯,似堪一用。倘若不識抬舉,本太子立刻就扒了魚皮做戰鼓!”


    那三道光圈自上而下,封死了怪魚逃跑路線,這怪魚情急,張口一吐,噴出一股粗壯的水柱,奮力擊退了兩道光圈,卻還有一道當頭罩下來,緊緊箍住。


    被這光圈一箍,怪魚龐大的身形驟然縮小,化作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壯年男子怒聲喝道:“我好好在家中修煉,你無端來捉人為奴為仆!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這北海可不是你們龍宮一家說了算!”


    這外貌年幼的龍宮太子嘿嘿一笑,聲音還有些脆生脆氣,說話卻是霸道任性之極,“本太子的話就是道理,你是自己束手就縛,還是我動手來捉?你這頭小妖甚是討厭,待我煮一席鯤魚宴,正好宴請懷沙叔,他最近忽然很愛喝鯤魚湯來的。”


    壯年男子又驚又怒,待要吐出內丹拚命,剛剛從口鼻噴出丹氣,便覺周身氣流一緊,一隻半透明的大手不知從何而來,一把將兩人都撈了起來。這兩個一是修成金丹的大妖,一是龍宮太子,竟然全無反抗之力,瞬間被封了全身法力,摔在一朵軟綿綿的雲團上。


    一個清麗婉轉的聲音從旁傳來,“你說的可是鎮海王敖懷沙麽?”


    那小太子急忙迴頭,卻見是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美貌少女,周身氣息淵深莫測,他雖然任性霸道,卻也機靈,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忙鞠了個躬,恭敬地道:“正是,小子敖禦天。從族中輩分論起,小子該喚鎮海王一聲叔父。”


    敖禦天雖然外貌瞧著不大,實則龍族壽命悠長,已經三百多歲,隻是他生父早死,族中也沒有修為高的親屬照拂,雖然也是身份高貴的真龍太子,但迄今還未開府建宮。敖懷沙在北海龍族中雖不頂尖,修為也算不俗,敖禦天為了自己建宮的事兒,想找這位叔叔幫忙,打算捉了這頭帶有鯤魚血脈的小妖去討好他,誰料卻被人橫插一腳。


    敖禦天活了三百多年,這一身修為都靠自己掙來,旁的真龍太子似他這麽大年紀時,還自懵懂,他卻早已百煉成精,滿腹都是心眼,雖然虞璿語氣溫和,敖禦天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在迴話時,便不動痕跡地撇清了自己同敖懷沙的關係。


    虞璿是正宗的鯤鵬半妖,鯤能化鵬者萬中無一,而那被敖禦天追趕的鯤魚妖,不過是稍具鯤魚血脈而已,也扯不上什麽同族。虞璿道:“我剛才聽你說,鎮海王喜食鯤魚?還有這事?”


    雖然麵前美貌少女言語溫柔,敖禦天也不敢怠慢,老老實實地道:“本來也不曾聽說他有這愛好,三年多之前忽然改了口味。北海本就沒有多少鯤魚,頂多有幾個雜種小魚,這幾年都快被他吃光了。”


    本來數萬年以前,北海中最多的便是鯤魚一族,最繁盛時,連龍族也要退避三舍,但後來族中卻出了一件大變故,舉族遷往南海。這一族如今以歸塘氏為尊,現在北海殘留的,不過是些雜種魚。妖族以血脈為尊,這被敖禦天追趕的鯤魚妖雖然已經結丹,但因為血脈駁雜,血統低下,哪怕修為相同,也根本不是敖禦天一合之敵。


    敖懷沙當時受了歸塘一秋的挑唆,去和虞家兄妹為難,結果被公子丹朱驚退,他不敢招惹公子丹朱,想要找歸塘一秋算賬,但人家修為比他還高,更是迴了南海老巢。敖懷沙滿腹悶氣無從發泄,於是四處捉了鯤魚來吃,聊作出一口氣。


    虞璿雖然不知道這件事還兜兜轉轉地和她有關,見這龍族小太子老老實實垂手站著,隨口問道:“北海沒有鯤魚?妖聖陰重玄難道不算麽?”


    這話一出,敖禦天還沒迴答,已經先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仙子姐姐慎言!”一張稚嫩的小臉上露出和年紀不符的苦笑,“北冥天池外環陸洲,不凍海不容妖族逗留。一提北海,大家都習慣性地不把這兩處算在內。”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北冥帝君自然不同,一來他頂多隻算半個水族;二者天池之下,萬妖來朝,又豈是區區一個北海能夠容納的?”敖禦天最擅長聽話聽音,適才對方直唿陰重玄之名,似乎很不恭敬,但他細思之後,隻覺似乎並非如此,於是大著膽子說了幾句讚美之言,稍作試探。


    隻是虞璿卻沒了更多的反應,隻略點頭道:“這話也是。”她不再閑扯,伸手拎起那鯤魚妖,扔入水中,又向敖禦天道:“我要尋敖懷沙,你可能為我帶路?”


    敖禦天心中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卻不敢拒絕,硬著頭皮道:“仙子姐姐有命,小子定當遵從。”內心腹誹了幾句,他看得出虞璿來頭不小,自知卷進去一定不是好事,打定主意隻把人帶到了,便趕緊開溜,決不多呆一刻。


    北海龍族眾多,並不聚集一處,而是各自鎮守一片海域,同為族人,住處遠隔幾萬裏,一輩子互相不認識的大有龍在。敖禦天帶著虞璿到了一片礁石,這貌若幼童的小太子便拱手道:“鎮海王的龍宮便在這暗星礁下,小子身份不能陪同前往,仙子姐姐恕罪。”


    虞璿一點頭,微笑道:“多謝。”敖禦天一路上提心吊膽,此時總算脫身有望,心下一鬆,抬頭恰看見虞璿頰上小小笑渦未泯,沒來由臉一紅,眼神遊移不敢多看。


    他轉念一想,又低聲道:“鎮海王的這一片海域有十萬裏,麾下有十二位分水將軍,最少的也是金丹頂峰,前三位已經是元嬰大妖。不過,相鄰的幾位龍王,和他交情卻並不如何,很少探訪。”


    虞璿略略驚訝,她本來隨手捉了這頭小龍指路,並不將其看在眼裏,想不到對方不哼不哈,竟然猜到幾分她此來用意是敵非友,這份眼力心機,倒是讓她高看了一眼。


    隻不過,這小子理所當然地便把族人賣了的利索勁兒,也著實令她見識到了“北海龍族各自為政”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虞璿心中念頭一轉,恰看見這小太子飛快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更加飛快地低下頭去。虞璿噗嗤一笑,伸手在這頭小龍額上一點,道:“我姓虞。”


    敖禦天頓時又驚又喜,隻是眨眼間,他便被一陣柔和的法力遙遙送了出去,根本不容他迴話。敖禦天好不容易穩定了身形,卻隻見前方天際,一道巨大的銀光攜著隆隆雷音,斬裂雲層,氣流激蕩,其光芒耀眼,幾乎令日月失色!


    一時間,滔天巨浪,仿佛龍卷海嘯,而數千裏之外的敖禦天,清晰地看見那斬破雲層的一劍,深深分開海麵,兩側水牆塌陷,萬丈怒濤,隱約可見內中龍宮禁製的光芒。


    下一刻,一條金龍破水而出,攪動風雨,聚集雷雲,這上萬裏的海域,都仿佛翻滾沸騰了起來,驚濤駭浪,形成一個從海麵直通天際雲層的巨大漩渦水龍卷,其中伴隨著低沉的龍吟怒吼。


    “小輩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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