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靈霄峰除了一些低階弟子,以及看守洞府的精怪侍婢,雜役之流,顯得頗為空虛。但正因為如此,幾乎所有的禁製都開啟了,許多平時可以隨便出入的區域,也都封鎖了起來,若是有人不知深淺胡亂闖去,其下場自是顯而易見。


    虞璿持了齊墨淵賜下的令牌,靈霄峰內所有的禁製對她來說都是形同虛設,但本身金丹界域仍然施展不開,靈霄峰範圍極大,這般挨個搜查也不知要找到幾時!但齊墨淵的意思分明是十分緊急。她想了一想,便喚玲瓏道人出來,道:“家師命我捉拿一個叛徒,唯恐遲了被她逃去,請玲瓏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玲瓏塔是真形級數的法寶,法力可媲美渡過了兩次天劫的元嬰修士,又是精於鎮壓的法寶。雖然還沒正式承認虞璿的主人身份,但關係也頗友好,這玲瓏道人嘿嘿一笑,便一口答應下來。隻見這宛如女子的器靈雙手一拉,分出數十條金色光線來,分四麵八方去了,不過片刻,玲瓏道人便睜了開眼,道:“好了!就在那最高的峰頂上。”化作一溜金光,又迴了本體。


    虞璿也不耽擱,玲瓏道人所指的正是靈霄主峰,也就是齊墨淵所居的宮殿,她也不用禦遁,溪山行旅圖將身子一卷,已經挪移到了峰頂玄真殿前。


    玄真殿前仍舊是兩個童子看守,她也不欲驚動,仍舊以溪山行旅圖隱匿了身形,一穿而過,兩個童子猶自驚奇,“怪哉!大門禁製怎麽忽然波動了一下?”


    虞璿這些年常來探望齊墨淵,雖然重重宮室樓台,她也都走得慣熟。秦樓月所過之處,明顯有禁製觸動的痕跡,虞璿很輕易便追蹤到了痕跡,隻是,令她暗暗有些驚詫的是:“秦樓月修為大跌,充其量是築基修為,但這裏的許多禁製,反擊起來,就連我也覺得難以應付,她卻是怎麽過去的?”


    這般一想,她也越發警醒起來,暗暗喚出玲瓏道人,令他暗中護持,同時也備好了飛劍法術,以防萬一。


    隻是,待她追著痕跡,兜了無數個圈子,總算趕到地點時,卻忍不住心中訝異:


    “玉霄殿竟然在這裏?”


    ……


    秦樓月白衣素裙,不著任何妝飾,那張天然俏麗的麵孔,沁著點點汗珠,玉霄殿中仍然是空曠無比,隻有中央那座白玉高台,仿佛貫穿碧落黃泉的天柱一般。


    此時,秦樓月正氣喘籲籲地攀爬那萬級白玉階,一踏上這白玉台,任何法力都不能動用,隻能靠自身走上去。和虞璿每次來時修行不同,這白玉階上刻畫的種種異獸圖鑒,仿佛都活了過來,紛紛幻出虛影阻擋。越是往上,秦樓月承受的壓力越大,而這些異獸虛影也似乎越加凝實,連猙獰嘶吼都隱約可聞。


    秦樓月麵色潮紅,她不能動用法力,每上一步,除了承受白玉台本身的隱隱壓力,更要抵擋這些異獸虛影的衝擊,雖然這些異獸俱是虛影,並無肉身,但那種仿佛荒古封印的精神波動,卻也是越來越強烈。


    “噗!”秦樓月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灑得白玉台上星星點點,但隨即這白玉台便仿佛有生命般,將點點鮮血都吸了進入,依舊是潔白如玉。


    “快點!你的時間不多了!到台上去念動我教你的口訣!堅持住!”秦樓月身邊跟著一個半透明的靈體,上半身是女童模樣,下半身卻是飄浮在空中的魚尾,若非這靈體幫她擋住了大部分異獸虛影的衝擊,怕是秦樓月早就魂魄消散了。這靈體見她有,頓時大急,繞著飛來飛去,不斷催促。


    秦樓月吐了這一口血,臉色卻越發嬌豔,雙頰透出玫瑰色的紅暈,一雙杏核般的星眸更是亮得怕人,好像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凜冽的火焰。


    “不錯,就是為了那負心人,我也定要拿到那東西!”


    形如女童的靈體上下飛舞,也在給她打氣,“對啊!隻要你拿到了這件寶貝,作為覲見之禮,夫人收了你做真傳弟子,傳授本門高深大//法,到時候想讓哪個男人對你死心塌地,他就不敢生半點異心!”


    秦樓月又噴出一口血,隻是雙眼卻越發明亮,顯然對這靈體的慫恿十分動心。隻是,她待要再奮力向上時,殿內卻忽然響起一個輕柔婉轉的聲音,“秦師姐,師父惦記你不在,吩咐我來尋人,可算是找到你了!”


    秦樓月又驚又怒,“虞璿!”要說這世上她最痛恨之人是誰,真是非虞璿莫屬!尤其是她醒來之後,得知虞璿已經得了師父歡心,在靈霄峰出入不禁時,更是妒火燒心,嫉恨如狂!


    而與此同時,兩聲一般驚訝的喝問也是同時響起:


    “太陰小妞,你怎麽混進這裏了?”


    “玲瓏老賊,你居然又出世了!”


    玲瓏道人現了身形,嗬嗬大笑,道:“老夫乃是正道氣運至寶,自然要輔佐明主出世,這有什麽稀奇?倒是太陰你這次拜的新主人又是誰?快快叫他出來,看老夫能不能再打死一次。嘖嘖嘖,難道居然是這個弱的可以的小女娃麽?”


    這宛若靈體的女童大怒,叱喝一聲,一轉身已經化作了一柄亮銀的飛刀,寒氣吞吐,兇戾煞氣盈貫,更有無窮怨魂鬼哭,竟然也是一件真形級數的魔道法寶。


    這件法寶喚作太陰戮神刀,和天魔化血神刀俱名列魔道九口最著名的飛劍法寶之中,專傷元神,也是一件赫赫有名的兇物。隻不過,太陰戮神刀的之前兩任主人,都是在正魔混戰中,被玲瓏塔的主人所斬殺,因此這兩件法寶雖然互相熟識,卻是死對頭。


    玲瓏塔也一轉化出原形,卻是一件瓔珞垂珠、八角琉璃的金塔,在虞璿頭上不斷旋轉,金光垂落,將她護持定了。玲瓏道人雖然嘴毒刻薄,但也怕太陰戮神刀惱羞成怒,暴起偷襲,傷了虞璿,因此一邊和這太陰戮神刀的器靈打嘴仗,一邊率先將人保護起來。


    太陰戮神刀在空中不斷振動,嗡嗡有聲,雖然仍然是女童聲氣,卻顯得陰森森的,“玲瓏老賊,本娘娘的主人豈是你能輕易見到的?隻待主人煉成至高魔功,看本娘娘如何收拾你這老賊!必要滅你靈識,毀你本體,叫你永不能重生。”


    這太陰戮神刀對秦樓月可沒什麽關照,隻是奉命引誘她盜寶,因此預先許諾了一堆空頭好話。此時見事不諧,這件法寶暗忖道:“玲瓏老賊複出之後,氣焰越發囂張了,也不知道又有了什麽厲害法力。我沒有主人配合,恐怕不是他對手,交代的這件事兒算是黃了。這小女娃修為也太差,否則哪裏用得著拖這麽久?拿不到太素白蓮,我還是早走了罷!”


    法寶雖然不如人心機變,但畢竟太陰戮神刀也是成靈多年的真形法寶,又是在魔教那種勾心鬥角的地方,因此,它便一邊高喊:“玲瓏老賊,看本娘娘如何破你!”化作一道雪亮的白光,生出鋪天蓋地的銀白冷焰,裹挾了無數冤魂魔頭,狠狠斬落下來,一邊卻暗地瞧好了方位,打算遁破虛空而走。


    玲瓏塔也是大喝一聲,“做夢!”也是無窮金光迸發,中間九道紫焰化作火龍,卻是天下第一至陽至烈的大日真火,專破一切陰邪妖魔法術。那魔火冷焰同金光紫炎一觸,便如冰投火中,爆裂炸開,光焰飛濺,聲勢幾可驚天動地。幸虧這玉霄殿內足夠大,禁製也牢固,這才容得這兩件真形級數的法寶對轟。


    太陰戮神刀本意是趁機逃遁,暴烈刀光一轉,化為纖巧,輕盈地掠過,隻是它才飛出不遠,便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重重山水中,不知遠近。這件法寶發了兇性,一連斬破了十餘幕山水,便被後麵的金光趕上籠罩,狠狠地壓將下來,本來是十餘丈長的巨刀,被壓得隻剩三四寸大小,還在不停掙紮震動。


    這兩件法寶爭鬥,等若兩個渡過了天劫的元嬰真人鬥法,單是法力餘波,便是驚天動地。虞璿被玲瓏塔分出法力護持,本身底子雄厚,倒是還好,秦樓月是一開始便被震暈了過去。虞璿看那白玉台階上異獸紛紛幻影,也是皺眉,她催動令牌,那些異獸幻影卻仍然沒半點安靜的意思。


    玲瓏塔出其不意,在溪山行旅圖的暗中配合下,鎮壓了太陰戮神刀,心中十分暢快,此時便現身說道:“那白玉台不知是個甚麽東西,瞧著不似善類。老夫鎮壓了太陰戮神刀,卻沒法分心護持你。”


    溪山行旅圖也在叫嚷,它奉了虞璿的命令阻攔,被這柄兇戾的飛刀斬破了好些禁製,這器靈委屈得滿地打滾,又要虞璿務必抽時間替它重新祭煉齊整。


    此時秦樓月昏迷在那高高的白玉台上,也不知死活。玲瓏道人又出了個主意,道:“這殿內禁製古怪,你不要上去,就在這裏慢慢操縱飛劍,把那丫頭的屍身攪成粉碎,也算完工。橫豎你那師父也沒說過定要捉活的。”


    虞璿不聽它的餿主意,道:“等我先問問太陰戮神刀,這是怎麽迴事。”玲瓏道人也省了起來,忙一轉恢複本體,透明塔身中,金光鎮壓了一柄小小飛刀,正在不斷掙紮。玲瓏塔見狀,塔身一搖,放出九條火龍去燒那太陰戮神刀,這下馬威足足燒了一刻鍾,才收了火龍。


    太陰戮神刀顯得有些萎靡,原本銀亮的刀身,也微微黯淡下來,在裏麵有氣無力地叫道:“玲瓏老賊,你好狠毒也!”


    玲瓏塔一聲斷喝,道:“你如今做了階下囚,還不老實!我主人要問你話,從實招來!否則繼續真火煉靈!你須曉得厲害!”


    太陰戮神刀沉默了一下,道:“你要問什麽?”


    虞璿指了指那白玉台,道:“你主人是誰?誘惑我派弟子,有何目的?”


    太陰戮神刀思索了一下,道:“是陰陽魔宗的宗主水鏡夫人,但如今在聶媚娘小姐手中效力。這女修身上殘留有我陰陽道的魔功,心中起念時,便有六欲天魔感應,發覺這裏似乎有太素白蓮的氣息,因此設法串通此女,嚐試一下看看是真是假。”


    玲瓏塔聽了,忙向虞璿道:“水鏡老婆娘厲害得很,若是煉化了這柄飛刀,她那邊必有感應,說不定就那邊施展法力召喚走了,先鎮壓著,再作主張。”


    虞璿問玲瓏塔道:“太素白蓮和你鎮壓過的幽冥黑蓮,有何關係?”


    玲瓏塔不假思索,迴道:“先天五蓮,都是劫運至寶,雖然法力高低不等,但卻都是不死不滅的。我等煉製的法寶若是被打滅真靈,幾乎沒可能活迴來,但這五朵蓮花卻不同,遲早還會重生,劫雲不滅,蓮花不消。幽冥黑蓮曾經被打滅過一次真靈,是最弱的一朵,我鎮壓了它百餘年,還是被它衝出去了。太素白蓮比黑蓮更厲害些,有什麽法力我也不知。不過,似乎這五朵蓮花都一直在魔教中輾轉,形態變化無常,又是神出鬼沒的,誰也不認得它們。”


    虞璿又盤問了這太陰戮神刀一會,也問不出什麽多餘的,隻問到了收服五大蓮花的咒訣,隻不過這段咒訣在魔教中流傳已久,能不能真個收服,也隻是未知之數。因此太陰戮神刀也隻是說,碰碰運氣。


    而秦樓月倒也談不上和魔教私通,隻是適逢其會,受了哄騙,成為棋子而已。但虞璿這麽覺得,齊墨淵可絕不會這麽想,私入禁地,意圖盜寶叛逃,這兩條都犯了這位掌門的大忌,想來也放不過她。


    虞璿沉吟了一會,還是舉步走向那白玉台,她先默念了一遍菩提清心咒,見那石階上兇獸虛影漸漸淡化,心道還是有效。她一邊默默念誦,一邊緩步而上。


    玲瓏塔奇道:“這白玉台定是一件法寶無疑,但它難道是睡著了麽?”隻不過它忙著鎮壓太陰戮神刀,也分不出心來折騰別的,隻能口頭說說。


    虞璿俯身提起秦樓月,渡了一道法力進去,她便悠悠醒轉,隻是雙目茫然,沒有一絲光彩。


    虞璿在她身邊坐下,笑道:“秦師姐,你把師父得罪慘了,不迴去向他老人家認個錯麽?”


    聽她提到齊墨淵,秦樓月原本木然的神情頓時急劇變化,一會是極深的刻骨恨意,一會又露出甜蜜愛憐來,隨即又變成無限淒苦。這姿容秀麗的女修沉默了好一會,輕輕地搖頭,道:“師父已經討厭我了。”


    她仿佛陷入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夢囈,臉上神情縹緲而茫然,“……明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麽好……師父為什麽,忽然就不喜歡月兒了呢……”她完全無視了身邊的虞璿,臉上浮現幸福滿足的紅暈,忽然又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虞璿頗意外,雖然她也一直腹誹齊墨淵喜歡調弄女徒兒的惡習,但此人舉動總算還不甚出格,隻算是壓著線的些須曖昧,想不到居然真和秦樓月有這麽一腿?她聯想起齊墨淵剛剛那句帶著殺氣的“生死勿論”,忍不住又開始暗暗懷疑這位師父的人品起來。


    其實虞璿倒是真冤枉了齊墨淵,他收秦樓月的時候時,雖然是因為移情的緣故,對她百般寵愛,但還真沒有做出什麽事來,至於享受女徒弟的暗戀之類的不好明說的幽暗心思,其實也不值一提。


    平心而論,雖然自從發現了虞璿,齊墨淵對秦樓月的關注便大為降低,但畢竟是養了近百年的徒弟。她中了魔法不能自拔,齊墨淵將她帶在身邊以法力壓製,除了種下魔嬰這種欠下極大因果的事兒,他不肯沾,其餘法子也都想盡了。


    而秦樓月雖然醒過來,卻仍等若沉睡夢中,夢境現實不分,強求情愛,最後惹得齊墨淵大怒,也不足為怪了。


    不過,虞璿也不敢再耽擱下去了,她封了秦樓月一身法力,用符籙將她裹了,壓在溪山行旅圖裏麵,這才走上白玉台。這次仍舊如以前那般,待她一坐定,立刻有無窮月光傾瀉下來。


    隻是,當虞璿念誦起從太陰戮神刀那裏問來的魔咒時,那白玉石台的光芒卻微微一變,自平台上,一簇簇宛若蓮花瓣兒的柔和光輝,層層揭起,形成一座半透明的蓮花光影,恰將虞璿裹在裏麵。


    而與此同時,虞璿心中響起了聲聲箴言,輕微卻清晰,隨著漸起的漫天梵唱之聲,無數道神秘古奧的符咒形成的光帶,縈繞著她的身體,凜冽如驕陽,皎潔如明月,而虞璿的一雙漆黑眼眸,這一刹那竟然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金色,仿佛上古神靈,漠然無情,俯視眾生。


    這般異象持續不過一刻光景,很快便消散無蹤,待虞璿睜開眼,又覺得渾身毫無絲毫異狀,隻有識海裏留下的一篇道法《太素真訣》,短短數百字,艱難玄奧異常。


    玲瓏塔鎮壓著太陰戮神刀,幫不上忙,見虞璿醒過來,忙道:“難道真的是太素白蓮麽?居然長成這個樣子……它說什麽來?”


    虞璿哭笑不得,“給了一部道法,沒別的了。”她再重新念誦那咒訣,白玉台卻沒了絲毫反應,而再次念動菩提清心咒時,又似以前那般,有月光傾瀉,相助她養煉元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洞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冥鳳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冥鳳兮並收藏洞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