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合手的劍器就是麻煩啊!”虞璿雖在師侄處做足了長輩派頭,絲毫不曾墮了師叔身份,但再看手裏那新買的飛劍,不由得歎息。飛劍名字倒是風雅,叫做“眼波兒綠”,隻是品質太差,純粹的樣子貨。還不曾與其他修士正麵鬥劍,隻是打發一頭披鱗戴角的畜生,劍身上便有了好幾條細痕,這還是她以真氣小心地裹著飛劍、不去硬碰的前提下。


    在虞璿看來,這還真是一柄碰碰就碎的玻璃飛劍。想想在沒有煉成合用的飛劍之前,都隻能憑著細膩小巧劍術禦敵,絕不可能有一個照麵就斬斷對手飛劍的豪放,虞璿就委實鬱悶得慌。雖然齊墨淵曾經許諾送她一套劍丸,但虞璿一向也沒有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習慣,她一邊慢悠悠地趕路,一邊在心中考慮,煉製何種飛劍為好。


    虞璿前世道魔雙修,雖然未證陽神,也煉就極高法力,隻是神通不抵天數,不得不再轉一劫,至於並非轉生在原來那個世界,她倒也不甚在意,畢竟緣聚緣散,不值得強求。這日傍晚,赤霞漫天,前方一帶綿延數十裏的山脈,雖不甚高,卻極為陡峭,山壁赤紅,蒸騰出一層淡淡的煙嵐霧氣,映著天上的晚霞,折射出種種奇景。


    虞璿一見卻大喜,低聲道:“想不到這裏竟然有一處五火地煞,正好抽些煞氣,煉些雷珠留用。”九空之上有乾天陽氣,地竅之中也會凝聚陰煞之氣,而此處山勢匯聚形成的陰穴,又是一個火山口,久而久之,便成了五火地煞。修道人利用罡煞之氣,可煉製各種法寶,但虞璿手頭也沒什麽材料,隻能煉些雷火珠。


    虞璿當即飛下火山口,攝取地煞火氣,以自身真氣打磨洗練出一絲精純的陰煞,再用獨門手法煉成雷珠,她因是正宗玄門煉成的金丹,精氣神在腹中熔煉三昧真火,煉製雷珠並不覺得費力,很快便煉製出了好些,都分裝在玉瓶裏封好——這玉瓶還是門派發下的賜物中的。


    她在這地煞陰穴旁煉製雷珠,又收攝一些精純煞氣裝入瓶中,以備他日有用。一連過了七日,到第七日傍晚日落時,虞璿停了收攝,轉頭向一處掃了一眼。


    一塊岩石頭上,原本的半個小腦袋頓時縮了迴去。過不多時,另一塊岩石下麵,又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閃著好奇的光芒,又有些膽怯害怕。


    虞璿卻“咦”了一聲,那小東西幾日前就在附近逡巡,精氣微微泄露,當是個什麽草木成靈的小妖,這等草木之靈都秉性溫和純善,十分無害,虞璿也不曾多注意。隻是今日這小家夥一受驚逃跑,竟然使出了土遁。


    五行遁法易學難精,尋常修士多半學得水遁土遁等一兩種,也隻能用來趕路,這草木之靈適才刷地鑽進地裏,十分滑溜,倒是頗為高明。


    虞璿心想,此地火氣熏灼,又是陰煞之地,寸草不生,居然還能有這樣一顆靈草成精,難得難得。這樣一想,她便隨手凝了一滴水氣,望那草木之靈的方位屈指一彈,頓時化作一片清涼甘霖,如同下了雨一般。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忽地冒了出來,“好久沒這麽涼快啦!”原來那草木之靈竟然從地裏鑽了出來,卻是個一尺高的娃娃模樣,穿著葉子編成的短袖衣褲,在水汽中伸胳膊捋腿,咧開小嘴嗬嗬直笑,似乎對這場“小雨”頗為受用。


    虞璿心中一動,向那娃娃招了招手,這草木之靈倒也膽大,便跑了過來,尋常草木成靈,多半懵懂,這小妖居然口齒頗為伶俐,“神仙神仙,你再下一場雨好不好?這裏已經有……”掰著手指算了半天也沒算清楚,“……好多好多年沒下過雨了,小草都不長了。”


    虞璿伸出手,這娃娃便自覺地挨過來,用光溜溜的腦袋在她手指上蹭了蹭,十分討好。虞璿問道:“你是什麽東西成精的?既然有了靈智修成人形,便能行走,既然此地不適合草木修行,為何還留戀不去?”


    娃娃撅嘴道:“我是人參呀!這裏本來是我們的家,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熱,好多弟弟妹妹都渴死了,忽然有一天,我可以走動了。但是又來了一個人,把我的本體根須挖去了,裝在一個盒子裏,我就走不了啦!隻能在這裏受熱受苦。”


    草木成靈,大多都對時間概念模糊,隻會用“很久”、“不久”、“一會”這種詞來形容,和獸類成妖相比,靈智上要差上許多,隻是勝在壽命悠長幾乎沒有限製。但這人參娃娃卻頗為聰明,見虞璿懂得“下雨”,便懇求她將自己帶走,更是認真描述了一番“拿走我本體那個人”的模樣。


    虞璿摸著這人參娃娃光溜溜的小腦袋,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救你離開咯?”


    人參娃娃忙不迭地點頭,虞璿撚著它頭頂的兩片葉子,笑道:“你可是千年人參,蘊含精氣極重,不怕我把你捉去熬湯麽?”


    這人參娃娃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頗有些委屈地瞧著虞璿,“你,你都會自己下雨了,為什麽還要吃我?”


    這話沒頭沒腦,聽得虞璿也是一呆,不過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忍不住抿嘴一樂。原來植物成靈,都是以吞吐日精月華,飲些甘霖泉水為生,因此在這人參娃娃心目中,虞璿既然會下雨,便不缺食水,還要吃掉自己,這也太不應該了!


    人參娃娃見她笑了,也鬆了一口氣,雖然還有些惴惴,生怕對方一時不高興又想起要吃自己,但也覺得,無論如何,總比留在這裏慢慢熱死要來得好些。何況,那捉了自己去的人,不但不懂降雨,還每月要額外喝掉自己一小杯參血,久而久之,就算不渴死,也一定要枯死了。


    想到這裏,人參娃娃便鼓起勇氣,討價還價道:“等到了雨水充足的地方,我恢複精神了,每年可以分給你十滴,不,二十滴血。”


    虞璿忍著笑,道:“好,一言為定。”她根據這參精的描述,猜測對方應當隻是個修為不高的散修,何況這成精人參雖然也算貴重,但也終究也隻是一株普通靈藥,自己無論拿些什麽東西,也該能換迴來了。


    ……


    虞璿將人參娃娃用一個玉匣子裝了收起,便去尋那所謂的“散修洞府”,以慧眼一看,便見山凹處隱約有烏光禁製閃爍。


    她不禁眉頭一皺,倒不是因為這禁製看上去有多麽高明,事實上那洞府禁製十分簡陋,也就是個障眼法的作用,但虞璿卻發現,那烏光下血氣隱隱,黑煙陣陣,分明就是魔道的法術手段。


    虞璿穿來多年,也約莫知道,如今修真界的中土九州還是以正統玄門為尊,魔道修士出現的並不多,那些個魔道巨擘大多在邊緣建立魔國老巢,並不肯出來和玄門死鬥,而在中土出沒的魔道修士就更少了。還是百年前出了一位白蓮聖母,創建了白骨幽冥教,想要和玄門爭一短長,但也早在三十年前便隕落身故。


    虞璿自家也通曉不少魔道法術,隻是這輩子怕沾染了根基不純,不曾修煉,但對這種粗淺魔法,自忖舉手便能破去。又想到魔道之人基本都是狡詐殘忍,欺軟怕硬,先禮後兵是行不通的,因此先在山凹四周布了個顛倒五行的陣法,這才撚起一枚五火雷珠,望那洞府上一擲,炸得山崩石裂,同時運足真氣喝道:“下麵的道友,洞真派弟子虞璿在此,請出來說話。”


    ……


    查洪原是個橫行江湖的獨腳大盜,練得一種修羅血煞功,每逢初一十五時,便需要人心熱血練功,他又貪花好色,閨秀碧玉,民女俠女不知道搶了多少。直到有一日黴星罩頂,搶到了武林盟主的侄女兒頭上,引得江湖正邪兩道高手追殺圍攻,走投無路下墜落懸崖,本來萬無生理,哪知時來運轉,恰恰被斜長出來的老鬆樹接住,昏迷幾日,卻發現鬆樹盡頭是一個石洞。他在這石洞裏尋到了一具屍骸,半本道書,便照著修煉起來。


    那本道書上記載都是些殺人迷魂,化血煉骨的邪門法術,但查洪本來也不是甚麽好人,隻要學得厲害本事,自家快活,哪裏管那許多!他花了十餘年,將書上的法術練成了四五樣,便返迴去報仇,凡是當年曾追殺過他的人,統統殺死,漂亮女子捉來做那修煉的爐鼎——那書最後記著半篇采補陰陽的筆記,查洪學了個半通不通,卻糟蹋了不知多少無辜女子的性命。因這是密宗歡喜禪法的殘篇,查洪便剃了頭發,自己取了個法號,叫做胭脂佛陀。


    查洪這日恰捉來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香湯洗剝幹淨了,正待要采補,哪知忽然外麵天崩地裂,洞內石塊簌簌掉落,他躲避不及,光頭上挨了一下,頓時怒不可遏,衝出來大罵一聲,“哪裏來的賊子,敢來佛爺頭上動土!”


    虞璿見那洞府裏跳出一個披著火紅袈裟的高大和尚,滿臉橫肉,怪眼圓睜,抬手就放出五道黑氣,氣勢洶洶地當頭卷過來,惡臭腥氣撲鼻。


    虞璿暗笑一聲,“不過是個不入流的邪修,練了幾手法術,是我想的多了。”哪裏理他,隨手彈出三枚五火雷珠,成品字形在空中炸開,頓時那黑氣便被衝得無影無蹤,山石樹木被炸得亂飛,漫天煙塵過了好一會才歇下來,先前那氣勢洶洶跳出來的邪僧,早不知道被炸成了多少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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