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峰所在範圍極大,群峰被大澤環繞,中央最高峰上是掌門真人齊墨淵所居的玄真殿,而荀少卿的飛星閣則在另一座山峰上,其餘真傳弟子皆獨居一處福地洞府修行,而每個真傳弟子,又大多有普通弟子跟隨修行,沾上幾分光。至於那些沒有門路攀附的,則都統一住在靠近北方門戶的星宿海群島上。


    這還隻是掌門嫡係所在,洞真派除去兩位化神期的開派祖師,另有七位元嬰真人,號稱一門七真,各自門下徒子徒孫上千,各部又有長老、客卿、門人,連同這些人的親族子弟,皆都搬遷一處居住,範圍何止數萬裏。若是算上附近一些攀附的小門派,洞真派勢力雄霸雲夢古澤,絕非虛言。而洞真派立派,實則也就是千年間事,較之太元、昆侖派這些萬載大派,底蘊猶自不如,但崛起之快,卻也令人歎為觀止。


    明月童子領著虞璿直到飛星閣下,道:“老爺在樓上等候,小的不能隨同,師叔請自便。”躬身退去。虞璿抬頭看這飛星閣,隻見主樓高有百丈,又有七座高樓環拱,成七星之勢。她足下一縱,祥雲自生,輕輕托著一個纖纖人影,往搖光閣飛去。


    這番情景,恰被峰下弟子瞧見,便有人羨慕道:“那可是虞師叔麽?聽說這位師叔才華高絕,既鑄就了金丹,又被掌門收作親傳,如今定是去拜望荀師叔了,真是風光無限!也不知我什麽時候才能這般。”


    他這話一出,立刻便有同門取笑,“師兄,小弟拿你這句話好有一比,叫做望梅止渴。”眾人哄笑,又有人笑道:“你們不知,這位虞師叔原先便很得荀師叔看顧,有收做弟子之望,隻不過太過出色,反而被掌門真人搶了去,這才成了師兄妹的輩分。”


    內中有個圓臉少女,性情有些天然呆,聽人說了半天,一時口無遮攔地感慨道:“真是同人不同命,若是我也能被喚入飛星閣聽上一迴教訓,就是做姬妾侍女也甘願。”旁的人立刻嘲笑,“師妹還是熄了這心罷,許多女師叔也這般想,沒一個得償所願的。”


    ……


    不提這些普通弟子胡亂猜測,荀少卿自迴了洞府,待要往自家平日打坐的北極閣去,一轉念,卻掉過頭往搖光閣來了。


    他生性並不喜奢華,於修煉之所好壞也不太在意,但這飛星樓卻是恩師在他結丹時,特地命人建造賜予的洞府。日常北極閣裝飾簡樸,除了蒲團法陣外別無他物,而搖光閣卻奢華得多,綠玉鋪就,明珠妝點,內中陳設珍寶無數,一株三丈高的珊瑚樹立在殿內,光華璀璨。


    荀少卿平日極少來這搖光閣,進門後見這奢華光景,略有些不喜,便不坐下,隻立在一方墨玉書桌邊上,隨手翻看圖書等候。忽然,他心頭一動,抬頭望門口看去,卻見一個綠衣雙鬟少女嫋嫋婷婷立在那裏,眉眼彎彎,櫻唇含笑,見他看來,便垂首微微一福,道:“璿兒拜見大師兄。”


    這聲音珠圓玉潤,但音清韻美還是其次,尤其是吐字輕重緩急,宛然合律,令人一聽,便心清神暢,隻覺妙不可言,百聽不厭。


    荀少卿身量極高,慣常一身素潔白衣,又因所修功法緣故,氣質冷峻,如神兵寶劍,凜然生寒,平輩弟子在他麵前少有不戰戰兢兢者,而這虞璿雖然處處恭謹,卻頗有餘裕,顯然並不怕他。


    荀少卿心中暗歎一聲,“黃毛丫頭竟然長得這般大了”,見對方在自己的打量下,仍是神色自若,便道:“璿兒進來坐。”


    虞璿道了聲謝,隨著他進了內室,卻見室內並非蒲團,而是海白玉雕就的矮榻,上鋪紫竹細席,見荀少卿先坐了,告了個罪,便也在對麵坐下。隻是荀少卿是盤坐,而她卻不好意思,覺得不雅,因此跪坐。


    剛剛坐定,虞璿便聽見對麵荀少卿劈頭問道:“璿兒,你所修功法,從何而來?”


    這一問大有文章,虞璿慢吞吞抬起眼來,道:“荀師兄為何會有此一問?”


    荀少卿道:“俗傳定規,各人機緣,自有成就,旁人不得胡亂幹涉。隻是為兄見你神態不同,唯恐有所偏差,若不便說出,不答便是。”


    虞璿噗嗤一笑,偏頭道:“荀師兄說得沒錯,若無機緣,如何鑄就金丹?說起來這機緣還和師兄有幾分緣故,隻是小妹實不便說,師兄莫怪。”


    荀少卿便不再問,其實他第一問也是臨時起意,實是見虞璿剛剛進來時,姿態嫵媚,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此時對麵而坐,仔細觀看,卻又覺得對方隻是容貌過於纖柔了些,頂上一股清氣直透而出,仍是玄門女修那般清靈飄逸,甚至骨子裏有幾分拒人千裏的凜然。便覺是自己有些杯弓蛇影,這位師妹自小便養在洞真派中,不曾見過外人,又如何能接觸到魔門功法?


    荀少卿不是拐彎曲饒的性子,也不寒暄,便問道:“如今師妹也是金丹修士,依照定例,當獨居一峰一島,師妹可有心儀的洞府?”


    虞璿道:“師兄仍喚我璿兒便是。”又道:“小妹平日少有出門,不知那一處好,聽憑師兄安排。”


    荀少卿頷首道:“既如此,你即日便往鼎湖島修行吧!”鼎湖島卻是距離飛星峰最近的一處洞府,湖中有峰佇立,景色秀麗,倒也是一方修行福地。安排洞府這些都是門中定例,隻需他一句話吩咐下去,自有人跑腿一一辦理。


    虞璿聞言,又在席上一拜,道:“多謝大師兄。”


    荀少卿看著對麵少女盈盈叩拜,秀發披拂如雲,身姿纖嫋曼妙,又歎息一聲,問道:“璿兒,我記得你上山的時候才兩歲吧?”


    虞璿答道:“師兄記得真切。”


    荀少卿神思微閃,想起多年前抱著妹妹的十一二歲少年,一步一拜,俊美麵容上神色堅毅,那虞珣資質心性都是自己極為看好的。隻是,昔日懵懂的小女娃長成了窈窕少女,更是踏入仙門名列金丹,那少年卻已經連魂魄都不知轉世到哪裏去了。


    他這樣一想,又覺得往事已矣,便對眼下這少女虞璿又多了幾分憐愛寬容之意,溫聲叮囑道:“你與旁人不同,乃是師尊親自傳法,下月初一往玄真殿時,若有機會選擇紫府金籙,千萬不要錯過,若是不成,則學冰魄玄經。”


    紫府金籙修到最後,能修成紫宵神雷,威力極大,就連元嬰真人硬挨上一記,也要肉身崩碎,洞真派中能學得此法者,不過寥寥幾人,荀少卿正是其中之一。而冰魄玄經中有一門法訣,采集兩極元磁氣,與五行地火煞煉就大五行滅絕神光,尋常法寶一觸即融,亦是威力無窮。


    虞璿卻抬了頭,道:“師兄,小妹有一事相詢,若是想要修習劍術,該往何處學?”


    荀少卿一怔,問道:“你想學劍?”


    仙門中人,禦劍飛劍之術,極為常見,就算是剛入門的散修,也可買得一柄飛劍,平日收在丹田養煉,爭鬥時放出去斬人刺人。飛劍與尋常法寶不同,使出來也有劍招,靈動無比,威力也大,可以說是修士人手必備的最常見法器。


    但要真正成為劍修,則遠遠沒有這般簡易,不但須得修煉專用的劍經劍訣,平日有煉劍養劍之法,爭鬥之時的劍術路數,都是大有講究,可以說一劍修成,縱橫來去,戰鬥力便遠遠強於普通修士,隻是平時花費的心血也是更多。


    荀少卿身為齊真人首徒,修煉百載,虞璿還未入門的時候他便是金丹真人,承齊墨淵衣缽,隱約是下一代掌門人選,自身所學功法自是高深,而對門中各種法訣,也比旁人了解得多,虞璿問他,正是得宜。


    荀少卿想了一想,沉吟道:“本門修劍的極少,七位真人無一是劍仙,論起精妙劍訣雖然門中收藏頗多,但劍經恐怕……有了!”他看向虞璿,道:“有一本太乙混元劍經,據師尊提過,頗為不凡,你去求此法,應該能夠賜下,至於劍訣有不解處,問我也可。”


    荀少卿雖然推薦了經書,卻頗不以為然,虞璿生得嬌柔,又是女兒家,隻怕並不適合劍修一往無前萬物皆斬的剛烈秉性,但對方既然下了決定,他也不好幹涉許多。


    虞璿倒也不在意得個什麽劍經,她前世所學劍術,身兼道魔兩家之長,已經極是精妙,隻要找個由頭發揮出來便是。料想若修煉其他法術,很難找到類似的,容易讓人起疑,唯有飛劍修煉起來容易,各人皆有風格,也不會引起誤會。等到渡過元嬰天劫,難道還怕人盤詰她身上的法術是從哪裏學來的不成?因此也不去管荀少卿的惋惜神色,隻躬身稱謝。


    荀少卿瞧著虞璿出去,又歎一口氣,迴了北極閣,便喚清風童子,“去坤德殿吩咐一聲,說我說的,配給鼎湖島的事物,再加厚三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洞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冥鳳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冥鳳兮並收藏洞真最新章節